罂粟殇轰隆隆——四处山崩地裂,八方蚀骨之水,滔滔翻滚而起。阴风阵阵,九幽阴煞泉的煞气,挟裹着摧枯拉朽的力量,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风在吼,万妖嘶喊。偌大的一个碗形平地上,黑如墨汁的浪头,化作千奇百怪,狰狞,凶狠的恶兽,轰隆隆,朝着碗中心,奔腾而去。
黑浪过处,万物皆灰飞烟灭,沙石化黑水,空气中恶臭翻天。碗中心,像是火山爆发过后,有一个巨大,突兀,边缘若兽齿般,参差不齐的大洞。
大洞之中,犹若煮水,咕嘟嘟的,翻滚着浓烈的血红液体。天上,黑云遮天蔽日,地下,黑狼席卷大地,天地一片黑,而那血红的液体,闪动的妖冶的红光。
在这方黑色中,尤为的刺目,惊心。万物仿若都被黑暗吞噬,一片黑,唯一的那抹色彩,红,却红得令人惊惧。
而那令人惊惧的红中,还有一抹红,却是红得悲伤,绝望。红发似火,红衣似血,精致到妖魔化的容颜,狭长的眼眸,斜飞的浓眉,本该邪气肆意,此刻却恐惧绝望。
头上是黑云压顶,脚下是红液体上涨,四面是蚀骨黑浪奔腾。这一切的一切,都似是一个食人的大嘴,而他却正在那嘴的正中央。
因为他恰恰的掉在了九幽阴煞泉,泉眼中心。那红红的液体,是九幽之妖的本体。那只妖,正在慢慢的上涨,像是猫捉老鼠般的,想要让他好好的品尝死亡的味道。
“哈哈……”他张狂的大笑,死么?他从来都不畏惧。
只是他在恐惧,他一只手扣在坚硬的岩石上,丝丝青烟冒起,岩石早就滚烫无比,可他依然不愿放手。他另外一只手,正牢牢的,牢牢的,抓着一只白皙柔软的小手。那只小手,如此温润如玉,如此的滑腻非常。他咬牙拼命的抓住,纵使天崩地裂,山河倒转,他也不放手!
可是,很多东西不是由不得他不放手,人力总是难以跟老天抗衡。他目眦欲裂,他浑身颤抖,他恐惧非常,他不怕死,可他怕她死。
“阿笑——”
一遍又一遍的唤,他几乎要对天嚎啕大哭,阿笑,阿笑,阿笑你还在么……在就答应他一声,不要不出一声,不要越变越冷……阿笑!
他狂吼一声,早就麻木,僵硬的手,想要往上收,他想要将吊在下面的她,扯上来。扯到他的怀里,纵使被红水吞噬,也先吞噬他。纵使她要死,也要让他先死。他恐惧看到,她死在他的面前,那样美丽,绝世的她,就那样的飞灰湮灭!
不!他不要这样!
红色的液体一寸一寸上涨,刺目的艳红,晃得他的眼眸模糊不堪,他瞪大了眼,想要看清楚,下面那张绝世的脸。模模糊糊,液体还差半丈就快淹没到那片琉璃白的衣角。
全身无力,他全靠一口气支撑,可是他依旧感到,那双小手,还在从他手中滑落。他狠劲儿的眨巴了一下眼,晶莹的汗水从他长睫毛上掉落,倏忽化成一片白雾。
声音已嘶哑,浓重的热气扑面而来,炽热,腥臭的,气息,涌进他的五脏六腑,烧得他心肝俱废。一种疼到骨子里的纠痛,一种不可遏制升腾而起的绝望,铺天盖地的淹没了他。
可是他不甘心,她不应该这么窝囊的死掉。
“阿笑,你还醒着么?你醒着,就答应我一声,不要不理我啊!”
他嘶吼着,喉咙似乎都快炸裂开来,灵魂似乎都要被他喝出去——一瞬,他的怒吼一顿,本绝望哀伤的眸子,瞬间一亮,就像那海底明珠一般,陡然光华四溢。
“阿笑,你醒了?你没事。”
手中柔软的小手,骤然的紧了紧,他心中一喜,模糊的眼望去,却只见一片血红中一点雪白。
没有朝思暮想的容颜,他心中突地有无比的惶急。
“阿笑……”呼唤千万遍,心中似火灼烧。
时间似是只过一瞬,他却觉得仿若是万年已过,沧海早已桑田。浑身一震,似是灵魂深处都撼动了三分,他不可置信瞪大眼,嘶喊道:“阿笑!”
“我……在。”声若蚊响,在他那儿,宛若惊雷。
“阿笑……”缠绵的叫,似是还不敢信。
“我在。”音暗哑无昔日的清冽,可在他那儿,若天籁。
他终于无言,她果然还活着。
虽然,他在一遍又一遍的呼唤,可谁又知道,他自己都知道那是在自欺欺人,那个人下手,怎会让她活命?
他一遍又一遍的呼唤,久久不得她回音,他以为他拉着的早已经是一具冷寂的尸体……却不想,那不是自欺欺人……却不想,她果然还活着……却不想……那真是太好了……“阿笑,你能上来么?上来……到,到我的怀里来。”紧握了手,他怕她下一刻就滑进了深渊。
雪衣人抬头,怔怔的望着,那火红的人儿。绝世的脸上,还残留着震惊,浮现了迷茫。她忽地轻声问道:“阿湮,你为什么不放手?”
他放手,让她掉下去,他或许还是有几分把握离开这个死亡之地的。他的脸,苍白中带着一丝病态的红,已经花到无焦距的眼,直直望向雪衣人的方向。
“阿笑,我舍不得。”
“我舍不得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
“阿笑,我知道,你一直很强大,但是你的心,很孤单……”
雪衣人闻言,猛地怔住了,高深莫测,深邃无比的眼眸中异色连闪雪衣人脸上有几分惊骇,有几分被看穿的狼狈,有几分震动,唯独没有——恐惧。
她依然淡定从容。纵使她马上都要灰飞烟灭,她的眼底深处仍旧是一片从容,就算是红衣人,一针见血的言语,都依然打不破最深处的淡然。
那话语晃动的,只有她十分之一的情感,引起波澜的,只是心湖的表面。可就这一点,对于他来说,就足够了。
他紧紧的扣住她的手,一字一语,深情无比的道:“阿笑,你可否许我来生,来生与我相伴一世?”雪衣人的手,狠狠的抖了抖,她一瞬不瞬的望着他,那个笑若罂粟花的男人。
天地间,仿佛静了一瞬。危险依旧,暴躁的因子依旧在,而唯独,此刻两人的心中都是一片静谧。又是一瞬仿佛若万年。雪衣人忽地笑了起来。
若百花盛开,若春风临大地,倾国倾城,她的笑一向是最迷人的。可惜,他似是模糊的看到那动人的风采,非常的遗憾自己居然看不清。
天晓得,他现在多想看她一笑。多想,听她说一个好。
可是——“阿湮,我不答应。”他又一震,心头泛起滔天的苦意,他扬起一抹苦笑,喃喃道:“阿笑,你还真是直白,你就不能骗骗我吗?”
她一向都是直白,简单得近乎残忍。不爱就是不爱,那怕是是在这个时候,她也……他的心里,嘴里,浑身上下,每一寸,无不充满了涩意。
难不成,爱上他,就永远都不可能吗?“阿湮,我不会许你来生,你会活得长长久久的,你会……”
话还没完,他骤然惶急的打断,吼道:“阿笑,你要做什么?”什么他会活得长长久久,什么不许他来生,她要干什么?
虽然身处困境,可是每时每刻都把心神留在雪衣人的身上的他,怎么会感受不到她一丝一毫的变化……她要让他活,难道她要……
“阿笑,你有能力,就赶紧走,不要管我……”
“迟了。”他一瞬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绝望又袭了上来。
“迟了,今日,我是无论如何的都走不出了。”无悲无喜,声音淡然。
“但是——你可以!”
“不!你不走,我就不走,要死,一起死,阿笑,你不是一向都是无情无义的吗,你今天脑子被撞了吗?”他几乎是歇斯底里了,她要救他,本应该高兴的他,只觉得恐惧,无尽的恐慌。
若是此生不相遇,何来一见钟情?
若是此生不钟情,何来生死都不弃?
若是此生无相随,何来人生百味?
相遇了,注定了他的一生,或喜或悲,或精彩或平凡,都随她,他若是独活,没她的人生,再长久,又有何欢乐?
叫他独活?不可能!
“我给你说……”
唇上柔软,冷香倏忽顺着呼吸蹿向四肢百骸,跟随而来的,还有周身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