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朵打来电话的时候,景小蒾正在办公室核对新项目策划书的评估数据。
“我刚订完婚纱照,九月去拍。”
“嗯,不错,选的哪家?”
“梦纱。咱俩以前看过的那个海南套餐。”
“九月海南好热的。”
“我乐意。”
“是,有钱难买您乐意。”
“最近怎么样?”
“还那样呗,刚上手,开始接案子了。”
“我把日子订到十月五号,你赶紧提前回来给我张罗。”
“朵朵。”景小蒾翻着手里的资料,哗啦哗啦的响声仿佛能让她安心。
“我不想听。”
“我可能要去德国谈这个案子。”
“景小蒾,你打算躲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真的是推不开。”
“随便你,我一辈子就结这么一次婚,你爱来不来。”
“朵朵,你别生气。”
电话里一阵沉默,知道她讲不出来什么,梁朵朵谈了口气说,“景小蒾,我不生气。我就是告诉你,李默上个月毕业,签的北京公司,你逃了五年,这回想怎么逃?是把他撵走了还是你再换个国家呆三五年?”
“他,签到北京了?”
“嗯,上个礼拜给我打电话说的。”
“哦。”
“小冰,他打电话问你北京的新号。”
“啊?你告诉他了?”
“嗯。”
“你告诉他干嘛?”不小心一个用力,把手里的塑料圆珠笔掰折了,一桌子碎片。
“为什么不?”梁朵朵一副心安理得的口气,“反正你那么想见他。”
“我哪里有?”
“懒得理你。没出息的东西。”
挂了电话,一组组数据在眼前晃,怎么都看不进去,收拾了一下桌子,看看时间,给秘书打了个电话交代几句,就拎着包下班了。
提前一站下了车,在地铁上聂悄语就打电话让她去买点橄榄油,她想起家里的酸奶也没有了,时间也还早,就想去超市逛逛。北京城一天比一天大,当时租房子的时候,父母都要她在单位附近找找看,不知道哪根筋抽了,她就是看上了海淀的这个房子,每天要起大早坐10号线从城北穿到城东,在大半个城市之间来回折腾,乐此不疲。
蹲下来对比手里的橄榄油,每次聂悄语跟她逛超市,恨不得拎着她走,每买一样东西,都要对比一些根本没有价值的东西,然后让自己陷入纠结当中。景小蒾的选择恐惧症很严重,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身边的人就可以飞速而果断的做出决定,而且往往都是正确的决定。
梁朵朵通常都会斜着眼恨铁不成钢的说,自从你遇到那个不靠谱的男人,你的拿得起放的下的也只剩下筷子了。
又想起刚刚的电话,李默,你为什么来北京呢?这个世界是要有多小?为了忘记你,我都快绕着地球转一圈了,怎么还是阴魂不散呢?
叹了口气,她终于下定决心选了最开始就看上的淡绿色的瓶子,放进篮子里起身的时候,大概是蹲的太久了,往后踉跄了一下,撞到身后的人,一只有力的手扶住她胳膊,让她站稳。
“对不起,对不起。”慌忙转身道歉,抬眼看见身旁的人,心里暗惊,北京,你敢不敢,敢不敢再给我小点儿?
对方已经开口,“景小蒾?”
我一直以为我害怕的是你离开的那刻,原来,我同样害怕重逢我一直以为我害怕的是你离开的那刻,原来,我同样害怕重逢。
“嗯,你好。”点了下头算是招呼,转身想要迅速离开。
“景小蒾,我签到北京了,月初刚到。”
“哦。”只得站住,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带着磁性。
“你,还好吧?”
“挺好的。”
“本来想等安顿下来之后给你打电话,一起吃个饭,没想到今儿这么巧就碰到了。”
“对啊,好巧。”在心里嘀咕着,比演电视剧都巧。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两三个月了。”
“是定下来了么?”
“嗯,看看吧。”鼓起勇气,抬头望着他,看见那张脸,那张微笑着的脸,那张冲她微笑着的脸,在灯火通明的超市里,被放大了几百倍,在眼前变得清晰而真实。
那些撕心裂肺的记忆,那些原以为忘记的过往云烟,那些似乎都泛黄了的时光,一一在她面前闪现。原来还是那么鲜活,那么熟悉,那么真实的存在。
李默啊,你怎么可以这样站在我面前,这样微笑着看我,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习惯的曲起右手的食指放在鼻子上蹭蹭,这是他遇到人不晓得讲什么的时候,缓解尴尬的小动作,她一直知道的。还是修长的手指,还是只有小拇指的指甲留长,曾经在她掌心轻轻滑过,逗她起床。
我都躲到这般地步了,还要怎么躲?
深深吸口气,刚准备讲话,就听见身后有人出声,“李默,站这儿干嘛呢,刚刚去那边找你半天。”
尖尖的瓜子脸,披肩的烫发,画着淡妆,白底素花的连衣裙,红色蝴蝶结腰带,世俗里带着一丝文气。推着购物车绕过景小蒾,站在李默面前。
其实货架之间的空间本身就不大,景小蒾快走的几步也不过跟李默隔了半米的距离。他们并肩站在她面前,之间也只是隔着一个购物车,可是,景小蒾觉得他们隔了十万八千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又或者说,她从来都未曾走进过他的世界。
这么多年,我付出了这么多,依旧,还是没有办法并肩站在你身旁。
“哦,我遇到一个朋友,这是我高中同学,景小蒾。”微微转向身边的女子,笑着跟她解释,景小蒾看到他的侧脸,嘴角微微扬起,他的睫毛很长,以前两个人呆着无聊,景小蒾就会拔下自己的睫毛跟他比长短,还有优雅的侧脸曲线,她曾经在黑夜里醒来,反反复复的用手指描绘着。
在心里骂着自己,景小蒾啊,你傻吧你,谁还记得当年那点破事儿?
“哦,好巧啊。”抬头望向她,“你好,我是宋依依,李默的女朋友。”
依依,是够小鸟依人的,最后一句普通的介绍,在景小蒾听来,带着十足的炫耀和讽刺。
“你好。”叹口气,“那你们逛,家里还有人等,我先走了。”说完头也不回的掉头走开。
站在不算太长的付款队伍里,也开始烦躁起来,心里一遍遍祈祷,不要再遇到。
慢慢的,就会忘记了我总是跟自己说,慢慢的,慢慢的,就会忘记了,所有的一切都会。可是,真的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