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银色的月光穿过深海映着海底深处的玉棺,淡淡的蓝色光晕打在玉棺上方的镇魂锁,使冰冷的镇魂锁终于有了一丝生气,幽幽的蓝光显得异常好看。
玉棺中的女子神色安详,嘴角微微上扬,似是睡着了,只是从不曾醒来。
玄音看着玉棺中的女子,灿金色的眸一片死寂的哀伤,轻轻抚上玉棺,指尖的刺痛让他嘴角溢出几丝刺目的红。
如此强大的结界,怕是鲛族女王亲自布下的吧。玄音收回手,站了许久,抬眸见月已中天才慢慢捏了个决,身影渐渐淡去。
玄音知道自己无力改变眼前的一切,也不能去找那个人。鲛族之人失去了蛟珠,便等于失去了一身的修为,比人类还要脆弱几分。失去蛟珠的鲛人将慢慢陷入沉睡,然后魂魄离体,入轮回若非那把镇魂锁,梵无此番也该轮回了罢。
那年正逢多事之初,消失了近千年的丞相之子梦离修行回来,并当晚与长公主梵无求亲。
梵无在看到梦离的时候,愣在了那里,许久没有回过神。待身后的玄音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问道:“是他吗?”
“也许不是。”说罢拉着玄音的手走至席位。
王座上的女王见梦离姿容俊秀,修为更是不俗,看着也很是喜欢,若给无儿做了侧君也是美事一桩。转而看向下边只顾喝酒吃菜喂猫的女儿,一脸无奈。语气含威,“无儿!”
“母皇有何吩咐?”终于,梵无放下杯盏,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看向自己的母亲。
“梦离初回北海,无儿便带梦离四处走走吧。”女王压下心底的不悦,她不明白一向极有分寸的梵无今日怎会如此失礼。
走出大殿,梵无挠了挠肩上的花猫。“花花,你自己去玩儿吧,身上的避水珠可不能弄丢了。”
“喵。”花花懒懒的应了声,跳下梵无的肩调皮地蹭了蹭才转身消失。
“原来你是我北海鲛族之人。”见花花走了,梵无才淡淡开口道:“当初,为何要骗我?”
眼前的女子一袭月白色蛟绡纱,蓝眸蓝发,梦离淡漠的瞳孔有了一丝柔软。几百年了,她似乎变了许多……
七百年前,女王摆宴为长公主梵无纳男妃。席中,梵无一气之下跑出了北海,不见踪迹。
梵无离开了北海,跑到人类的世界。
很久很久以后梵无依然记得那时年少无知而又任性的自己抓住那个人的衣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叫梵无,你可得把我名字记紧了。”
恍惚迷离的,是灯火下,那张惊世绝伦的面容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眉宇间散发着淡淡的温柔,虽然稍显惊讶,片刻后微启薄唇:“你叫梵无是吗?这名字挺好,我记下了。”
那时候的梦离,白色的衣衫半敞,蓝色的衣带上下飘摇,白胜雪,蓝如烟,再配上他那精致的五官,委实不像是个人。
事实上,他也的确不是个人,只是那时的梵无修为颇浅,只能靠鼻子去辨别种族。他身上有淡淡的水的味道,只有海族才有的味道。
梵无睁着一双天真的大眼睛问他:“你是蚌精吗?”
他食指扣起,发白的关节抵在下巴上,笑出声来:“蚌精?”
“因为在海里,除了鲛族就只有蚌精长的最好看了。”
他轻轻一笑,并不答话。
而梵无也将他的不回答当作是默认。
虽然梵无不明白他为何将自己从那些臭道士手上救下,然后摘取其耳上的琉璃耳坠要她以身相许后,为何又仓皇离开,为何他离开后不久,又出现在卖扇子的摊子前?
一向记性不大好的梵无这次记性却出奇的好,虽然那绝世的容貌已被一张面具遮去,却依旧掩不住那一身的风华。
梵无手中拿着一把刚挑好的折扇,笑着跑到他身前:“你可害我好找!不是说要娶我吗?你不知道我的名字怎么娶我?”
似乎是说的理所当然,梵无面上不见一丝红。
“这个是信物,将来你拿着这个来北海娶我。”说罢将手中的扇子递给梦离。
梦离笑着接过,打开一看,怔了怔,温和的嗓音轻轻念道:“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也许,在那一刻,梦离便已经心动了。
见惯了人间的爱恨情仇,生离死别,早已练就了一副冰冷心肠,纵然是笑着,眼底也未必是真笑了。
梵无对人间的印象,永远只停在那一晚。那一晚水中有好看的花灯,有各种形状的糖人,还有会做糕点的好心婆婆。
梵无终是经不住凡人的诱惑,喝了一小盏他们所说的琼浆玉液。
那叫女儿红的水辣的梵无热泪盈眶,晕头转向。
属于鲛族的蓝发也渐渐显出蓝色,就在快要现出原形的那刻,梦离出现在梵无面前,将醉的一塌糊涂的人儿提到房顶上去了。
“你来啦……”梵无大着舌头靠在梦离的肩上。
梦离无奈的看着梵无,轻轻笑了笑,语气是不曾有过的宠溺。“醉成这样,可要被人欺负了去。”
“你不是一直都在吗?”梵无抱着梦离喃喃道:“我可是你将来的娘子,可得好好护着我呀。”
梦离眼中一片宠溺,揉了揉梵无额前的碎发,笑得温柔:“我会好好护着你,你可是我梦离未来的娘子。”
“梦离……真好听的名字……”
“我现在一千五百岁了,母亲硬逼我成亲,你要快些来北海寻我。不然,别人就会把我娶走……”
“不会,三百年后我便去北海娶你可好?”
“嗯……那可说好了……不许骗我。”
“嗯,说好了。不骗你。”
后来足足等了五百年,在梵无两千岁的时候,龙族二太子前来求亲。当梵无听到侍女锦华说女王已将婚期定下时,探向棋盒的手顿了顿,随后笑了笑:“二太子玄音也算是个妙人儿,雪妃生下他便咽了气,那日龙宫中所有的花都凋谢了,被视做不详,因此一直不受宠。而今龙王有那么多儿子,他玄音却是极有地位的,如今又来我北海与我求亲。锦华,你说有趣不有趣?”
“公主还等那个人吗?”
“锦华,本公主记性不好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我已经不记得了。”梵无落下一子,恍然发现,输赢已定,心底不由一阵怅然。
那日的婚礼,所有海族皆前来道喜。身着凤冠彩羽的梵无看着喜庆的大殿,随意找了个借口抽出自己的手离开了大殿,却错过了玄音眼中那道失落。
那日,玄音冷若冰霜,从花海中抱起醉的一塌糊涂的梵无回到寝殿。梵无一边抱着他大哭,嘴里一边说着胡话,鼻涕眼泪尽数抹在玄音的衣上。
“你到底还是将我忘了。”玄音看着怀里熟睡的梵无淡淡道。冰冷的眸中看不出悲喜,只是眼底的那抹深情泄漏了他此时的无奈。
初见时,他还是被困在结界里的一条银白色幼龙,尚且不能化成人形。龙王在他出生那日起便将他囚禁在那里,只因他是不祥的存在。
那时龙王寿宴,鲛族女王命女儿梵无前来道喜。第一次离开北海,梵无很是高兴,欢天喜地的吃完寿宴,回去的路上却迷了路。
“喂,大蛇,去北海是走哪个方向?”梵无用手拍了拍银龙的大脑袋,眨着她那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