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能有几个人,以凛然之势进入你的生命里,成为像骨血一样的存在呢?
二〇〇三年的夏天,陌清欢上初一,喜欢趴在写字台上写东西。写字台上有一盆紫罗兰,那个谁谁说过,紫罗兰代表清凉,受到这种花祝福而诞生的人具有带给周遭的人爽朗的特质。
如果,要做一株植物的话,陌清欢希望是紫罗兰,开在五六月份的夏季,香气逼人。她过度的沉迷于文字的那颗敏感的心,其实是有些寂寞的。
因为早产,陌清欢的身体很弱,一直都比同龄人长得娇小。更小的时候,她呆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医院和家。去学校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她根本没有小伙伴。在学校的时候,小小的陌清欢总是蜷缩在角落里,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这个陌生而新鲜的世界。
她真的好想加入到那些小孩子的队伍里,终于有一天,她鼓起勇气走向他们。为首的小男孩儿,笑嘻嘻地嘲笑她:“我们不和小哑巴一起玩儿!小哑巴,不说话!小哑巴,真丢人!”
“小哑巴,不说话!”
“小哑巴,真丢人!”
周围的小孩子也跟着起哄,陌清欢委屈极了,可是她说不出来。那么多人都在笑,他们那么高兴,可是她却很伤心。
她的大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但是,八岁的陌清欢愣是忍住了。那样小的孩子,可能已经知道了在嘲笑她的人面前哭要比他们嘲笑的内容还要丢人。
陌爸爸来接她时,她没有哭。回到家后,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爸爸,我不要去上学了。”
陌爸爸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陌清欢“哇”的一声哭了,陌爸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去哄。陌清欢只是一直哭,谁也不理,嗓子都哑掉了,还在抽抽嗒嗒的啜泣。
无奈,陌爸爸只好去学校了解情况,他放在心尖尖上疼的女儿怎么能受委屈?
后来,陌爸爸和陌妈妈就决定不让陌清欢上学了,由早就辞职在家的陌妈妈和请来的各科老师负责陌清欢的基础教育。
没有伙伴的陌清欢在书里寻到了一个新世界,从童话到小说,从散文到诗歌,从本土文学到外国名著,她似乎没有感觉到没有玩伴的童年有多难挨。
随着年龄的增长,陌清欢的身体渐渐好起来。再也不用经常去最讨厌的医院了,这是最令陌清欢高兴的事。
到了上初中的年龄,陌清欢要求去上学,她把自己的想法和爸爸妈妈说了,很意外地,爸爸妈妈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就答应了她,她以为还得费一番口舌呢!
其实,陌爸爸早就有想法,还在犹豫着怎么跟陌清欢提起这件事呢。当他听到女儿自己要求去上学,并条理清晰地给出她必须去上学的几条理由后,年近四十的陌爸爸几乎没忍住自己的泪水。像天使一样的女儿,长大了!
十四岁的女孩子已经到了发育的年龄,可陌清欢却长得很娇小可爱,坐在一群十三四岁的初中生里显得像个小学生。她能感受到周围人投来的奇怪的目光,虽然不舒服,但是她不知道该怎样去应对这种情况,甚至,这样坐在一群同龄人之中都让她觉得有些局促不安。
“我可以坐你旁边吗?可爱的洋娃娃!”陌清欢想,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样的声音,犹如天籁,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被救赎了。
钟思缘没等陌清欢回答就很不客气地坐在了她旁边,然后,魔爪伸向陌清欢脸,用力扯。
“好可爱!嘻嘻!”
陌清欢疼得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的看她。
钟思缘却突然给了她一个熊抱,“皱眉的样子都这么可爱,哈哈!我喜欢你,我们做朋友吧!”
陌清欢想要挣扎的动作顿下来,“朋友”两个字似有魔力般,她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微笑,她知道这时候微笑就对了。
“我叫钟思缘,你呢?”
“我叫陌清欢!”
“哇!”又是一个熊抱,“连名字也这么好听!我决定了,你是我的人了,以后你由我罩着!”
那样热情奔放的钟思缘,为陌清欢有些孤独闭塞的世界开启了一扇新的大门,尽管门的那边有幸福也有疼痛。
想起那些过往,陌清欢笑出声来。阳台上有风在低语,像是对花诉说的爱意。
年少时,喜欢很简单,可能只需要一句话的时间。
南京这座城市,在五月天里从来就不缺乏热情。
细碎的阳光透过旱莲木叶子的缝隙倾泻下来,斑驳的打在陌清欢身上,有种脱俗的美丽。她坐在小树林的长椅上,雪纺长裙的裙摆拖到地上,细带凉鞋露出精致小巧的脚趾。手捧济慈的《安迪密恩》,时而微笑,时而皱眉思考。
初夏的风已经很热了,陌清欢似乎全然不觉,完全陷入了济慈色彩绚丽的想象中。
顾灵均第一万次抓自己的头发,画不出来,无论如何也画不出来。他只是想出去走走散散心,毕竟一直处于一种状态,人会崩溃的。走到小树林深处,就看见了这样一幅美景。作为学画画儿的,总是对美有一种奇异的感知度。
白衣黑发的小女孩儿坐在红漆长椅上,认真的翻动着手中的书,似乎对周围的事物是无所觉的,因为他都走到她身边了,她依然没有反应。
长椅上放着一沓稿纸,娟秀的小字,美丽的诗句。他看了一会儿,由衷的赞美道:“挺不错!你写的?”少年的声音带了几分沙哑,却仍旧是清脆好听。
似是沉睡了许久突然被惊醒那样,陌清欢抬头,眼神迷茫无辜,看见长椅旁站着一个穿彩色衬衫的男孩子。
一开始,她完全没反应过来男孩儿在说什么,直到男孩儿挥了挥手中写了诗的稿纸。
“你看了我的诗。”
“你的白衬衫是彩色的!”
有些反应过来的陌清欢只说了这两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语气还是硬硬的。
顾灵均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唇角飞扬。或许是修养,他将拳头抵在唇边,轻轻地笑。陌清欢仍旧从他拳头的缝隙里看见了他白白的牙齿,像水晶一样美丽,一颗一颗。
他的眼睛波光潋滟,似一泓深深的水。
她不懂他为什么要笑,但是她觉得眼前这个男孩子笑容太过艳丽,几乎要晃花了她的眼。虽然他的头发乱糟糟的,他的白衬衣上满是五颜六色的油彩,但她仍旧觉得他很美丽,她以前见过的男孩子没有一个给过她这样的印象。
心里有种陌生的情绪涌动,让她想说些什么,但是又说不出口。这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以前看过的所有书都不能解释这种感觉。
陌清欢的眼睛恢复了清明,黑色的瞳仁闪烁着不明所以的光。她定定的瞅着顾灵均,想要搞懂这是怎么回事儿。
陌清欢没有一点要转移视线的自觉,被这样直勾勾盯着的顾灵均则受不了了。那双眼睛太黑太亮太纯,被这样看着,顾灵均觉得心里的所有小心思都能被偷窥去。
“咳,难得你还能看得出来,这是件白衬衫啊!”顾灵均尴尬地找话说,那一刻,他觉得自己逊毙了,竟然在一个小女孩儿面前这么窘迫。虽然他也只有十六岁,可眼前的小女孩儿看起来却只有八、九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