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公子果真离经叛道,竟然来挖自己祖宗的坟墓。真不知道若是圣皇知道了,会如何想?”
“我虽不知暗月决如何想,却知,暗月创答应了。”
娘呢?大哥呢?二哥呢?
半夜醒来,诺大的家却空无一人。
终于,是走了吗?
终于,是不要她这个没有用的女娃娃了吗?
望着漆黑而空洞的房子,她有些颓废,却并未沉浸于此,而是轻手轻脚的拿起枕头,四下张望,见没有人,才小心翼翼地向里面摸索,摸出一截柱状物体。
又忙活了一阵子,黑暗的房间陡然亮了。
——那是一截蜡烛。
看上去极其普通,就像是寻常照明的红蜡,从造型到尺寸,无一各色。
然而,那红烛上的火焰,却呈现着淡淡的蓝色,本是热源,却凭空带着一股冷意。就像蝮蛇盯着猎物的眼神不停地在自己身上回荡。
更奇的是,那红烛竟没有烛泪,融化的红烛竟凭空消失,却不见那截蜡烛短缺多少。
她也不知道这蜡烛到底有什么妙用。
只是,它确实是在大荒战乱之年,保佑他们一家平安,在无数人被饿死的时候,还有余粮接济别人。
父亲临死前,赶走了哥哥和娘,悄悄地把它交给了自己。
“辰溪,一定要保护好这节蜡烛啊!烛灵,会保佑你的。将来你遇到困难,只要点燃它,就会没事的。”
“辰溪,一定要慎用!爹和爷爷就是把生命献给了烛灵,才要早早的撇下你们啊!”
“辰溪,切记,决不可让你娘和哥哥们得到它。更不能点燃它!切记!切记!”
父亲临死前,说的,全是这节蜡烛。
陡然,“哐当——”一声,门被砸开,高大臃肿的身影挡住了外面的月光。
她辨清来人后,又惊又喜,开口唤道,“娘!”
原来,娘不是不要她了!
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忘记了父亲临死前的嘱托,辰溪受宠若惊,连手中的蜡烛都来不及隐藏,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
只是,这并非如她所想。
母亲竟硬生生甩了她一巴掌。
力道大得骇人,瘦弱的少女直直跌坐在地上,却终是恢复了神智,紧紧握住手中的红烛,另一只手捂着自己肿起脸颊,呆呆地望着母亲,“娘……”
“辰溪……你这个小贱人!宝贝果然在你手里……快!快给我!”女子臃肿的脸赘肉横生,随着恶狠狠地声音显得有些可笑,却不顾身子的笨重,上去要将辰溪手中的蜡烛抢来。
“不行!这是爹留给我的!”终于明白了母亲的来意,不由心中一冷,却因有着常年不公的待遇而迅速平静下来,辰溪紧紧握着蜡烛,不肯松手。
“小贱人……给我……给我!”
争夺之中,淡蓝色的火焰触碰到母亲肥胖的手,吃痛,急忙收回手,不停地吹气,拍打。
“娘,你没事吧!”见伤到了母亲,辰溪急忙上前,想要查看母亲的伤势。却在刹那间被母亲推开,只觉手中一空,低头,红烛被一把夺走。
“娘,那是爹留给我的……”
正要夺回来,却见母亲以极快的速度离开自己,却是姿势诡异,神情更是恐惧,她跌跌撞撞跑出门,跟了过去。
直到停下,她气喘吁吁,这才发现,母亲的手腕上,系着一根细细的丝线。
很美,很干净,就像从冰雪中抽出来的丝,带着无法模拟,无法复制的圣洁。
丝线,在黑夜里泛着幽幽的蓝光。
“给你……宝贝给你!求求你了,把我的儿子还给我吧!”母亲将手中的蜡烛往身后人身上推搡,摇晃着那人,似是哀求。母亲的动作幅度很大,但手腕上的丝线却依旧是松松垮垮地绑着,就像,它会变长一样。
就在红烛淡蓝色的火焰触碰到那人衣角的刹那,火焰如碰到了洪水猛兽,避之尤不及,不敢上前一步,以一种极其诡秘的姿势倾斜着自己。
随即,那蜡烛如长了眼睛一般,乖乖地飞到他张开的手心上。
——那完全是书生的手,白皙,光滑,修长,骨感,毫无力气。手心处还有一枚深蓝色的图案,似乎画的是什么动物。龙首虎须,肋下生翅。威武而怪异。
可是,正是这只手,牵引着那诡异而美丽的丝线,把母亲当作人偶般控制了起来。
“求求你……把我儿子还给我吧!”
母亲依旧在哀求,因为臃肿的身子的晃荡,身上的赘肉晃晃荡荡,有些可笑,却牵连着一颗担忧的心。
可是那人却是任凭她摇晃,瘦削的身子被拽来拽去,只有风衣下那双湛蓝色的眸子古井无波,清浅得仿佛可以看到时空彼岸。
辰溪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母亲重男轻女,一心偏袒两个哥哥,可是……
“快把你的脏手从寒的身上挪开!”一声娇叱打断了她的思路。
“刷”的一声,一道红痕便落在母亲的手背上。
她吃痛,急忙松开手,连连后退。
而刚刚被她抓住的清瘦少年,只是继续用那双湛蓝色的眸子淡淡地看着一切,毫无感情,更不要说上去扶她一把。
“娘!”她奔着上前要去扶她,却被恼羞成怒的母亲一把甩开,“滚——小贱人!一个女娃子,能成什么事?让你拿蜡烛救你哥哥,你都不肯!”
她退后,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陡然,母亲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鞭,有血迹,从手中逸散出来。
“女娃子怎么了?男人能干的女人都能干!男人了不起啊?男人还不是女人生的!我告诉你,我生平最讨厌瞧不起女人的人了……更何况,你自己还不是女人!”
那是名泼辣的少女,看打扮,看性子,定是大漠上弓马娴熟的女子,不同于辰溪婉约恬静。
此刻,她手执长鞭,一身红衣,毫不留情地骂着。
她又凭空甩了一鞭,发出猎猎的声音,冷冷道,“你赶紧给我滚……给我马不停蹄地滚!你儿子在山下呢!”
“是是是!”母亲捂着手背上的伤口,诺诺连声,磕了好几个头,才连滚带爬地跑了。
“这都是什么娘啊?真是!也不知惯出了两个什么怪物来!那还是男人嘛?连女人都不如!见了点事就吓成那样子!还不如一个小姑娘镇定!”
到底是大漠上的儿女,洒脱豪放,不拘小节,母亲尚未走远,她就开骂,瞥见辰溪,心中一喜,不由加快速度,向她走去。
“你……你做什么!”
终究是个女孩,辰溪害怕,连连后退,双手抵在身前,似要拦住一步一步向自己紧逼的大漠女子。
“别怕别怕!”见辰溪如此怕自己,女孩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明媚如阳光,收起鞭子,坦率道,“我只是很喜欢你!你很勇敢,一点也不像那些娇小姐,遇到点事就吓哭了,也比你那两个哥哥强多了!倒是有些像我们大漠上的儿女!”
被这个坦率的女子吓到了,辰溪虽不害怕,却也不敢太过靠近。
但那女子显然是没有预料到,继续道,“我叫察察,你叫什么!”
“察察?”
好怪的名字啊!
显然是想到辰溪的想法,少女尴尬地摸摸头发,嘻嘻道,“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我大哥叫弹冠,二哥叫振衣,我出生晚,娘没法子,只好随便安了个名字给我喽!”
辰溪被她的话逗乐了,掩嘴轻笑,却还是有些生怯,小心道,“我叫辰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