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市汽车站——几个鎏金大字在蓝天白云的映照下分外耀眼,车站的广播传出清脆悦耳的播报声:亲爱的旅客,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请按秩序……
显然,它无法捆绑住旅客赶着去投胎的心情,各位亲爱的旅客该挤的照挤,改插队的照插,改推搡的照推,出口处乱作一团。
九月,阳光,雨后的大地像注射了膨松剂,柔软又温暖,行人匆匆流动的脚步也忽然慢了下来。空气中似乎能闻到床被曝晒后的清香,心中所有的焦虑和压力暂抛脑后。
“别挡姑奶奶的路,你们是聋了还是瞎了?”宁默然完全无暇享受这些。她在马上要被挤压成沙丁鱼罐头之前,终于把这句容易引发谩骂进而有可能演变成为暴乱从而导致不利于世界和平的话说出口。
当然,实质上各位亲爱的旅客并不会去理会小丫头片子的这句话,因为快点挤出这道出口更为现实和重要。宁默然高估了自己。她用红色行李箱开路,奋不顾身地往前撞击别人的脚后跟。
这个行李箱是开学前他送给她的。一天,他打给她电话,约她去逛街。他拉着她的手说,我送你一个礼物吧。她点点头:“我要一个行李箱!实用!”
她在他面前从来不掩饰,她觉得,只要能够在他身边,世上的气息是如此清香。于是,两个人差点把脚走断了,终于挑了一个红色的、容纳空间非常大的行李箱。她还顺便在精品店买了一张hollekity的贴纸粘在上面。他说:“我会用我的爱把行李箱塞满,然后陪你去远走。”
可是此时,她顾不得这么多了,活着出去才是王道。行李箱的威力还不够,如何在拥挤不堪的人群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宁默然眼珠一转:“谁的钱包掉了?谁的钱包掉了,一个黑色的钱包。”
人群更加骚乱了,大伙纷纷散开,在方圆一米内低头寻找起来,像一群逐臭的苍蝇。这招虽然老套,但对宁默然来说可谓一招鲜吃遍天,屡试不爽。
她拉着旅行箱突出重围后狡猾一笑,双脚与肩同宽,双手叉腰,仰望天空,喊:“H师大,我来了。”
“小姑娘,打车吗”一辆出租车停在跟前,司机热情地招呼。
宁默然愣了一下,发现刚才有些失态,遂整理笑容,钻进了车子。一路上,回想起那些被骗的旅客,她偷笑不止。
如斯繁华,毕竟是大城市,宽广的道路整洁有序,两旁的梧桐遮阴蔽日,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各种奢侈品店应接不暇,精美的橱窗光彩夺目,人来人往的道路忙得不可开交,甚至连小商小贩的脸上都有种莫名的笃定。
“姑娘,到了!”司机停下车子。
“真快!哎,不对啊,我刚才光顾着偷笑,没来得及和你说我要来H师大。司机大哥,你眼光真毒,居然一眼可以看出我是这里的学生。”宁默然做推理状。
司机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不是,你刚才‘脚踏实地,仰望天空’的时候所有司机都听到你要来H师大了,只不过正好我在你面前,所以……”
宁默然的表情似乎被热锅煮过后呈焦炭状,一塌糊涂,她扭头就逃……
“姑娘,你还没给钱呢?”
周围好多学生都看到了这个尴尬场面,宁默然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几天是学校最热闹的时候:闷骚学长学姐们会刻意不刻意地出来多溜达几圈,垂涎着新生们一张张的新鲜脸孔;操场上各种名车争奇斗艳,蔚为壮观;学校的各种欢迎横幅,迎风招展;推销电话卡或者文具的的各种学生商人肆无忌惮……
在各种闹猛中,宁默然茫然了,她该去哪里报到呢?忽然,她背后一凉,感觉一阵邪风吹过,回头之际,才发现自己多心了。原来是玉树临风的帅哥,只见他穿着复古的韩版牛仔裤,一件黑色紧身T恤,棱角分明的脸庞,似乱非乱的发型,180厘米左右的身高,整一个偶像明星。
宁默然小心肝装了发动机一般“碰碰”乱跳。
“你是新生吧?”
宁默然点点头:“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报到。”
“你读的是什么专业啊呢?”
“汉语言文学……”
“中文的,喏,在那边,你直走到底就是了,那一块区域是专门为迎接新生而设置的报到点”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果然有很多摊位,一个个由中国移动赞助的红色帐篷下围了好多新生,“就是那里吗?”
“是的,我带你去吧!”男生边说边熟练地接过了宁默然的行李箱。
她跟在身后,他的影子正好能容纳娇小的她。她既把他当免费劳动力,又把他当移动遮阳棚。
可惜没几步路就到了。她在心里默念:向我要电话,向我要电话……
“同学,以后有事你尽管联系我好了,可以留个电话吗?”他说。
“可以……”宁默然又装娇羞。
“蛋疼,别泡妞了,上课都快迟早了。”远处传来的喊声着实破坏了这唯美的场面,好像一枚细小的针刺破华丽的气球然后灰飞烟灭。
他刚才端庄的气势一扫而光,人也蔫了,结结巴巴地说:“蛋疼是我……我外号……他们给起的……我先走了,有事联系!”说完放下行李箱,然后把手机揣进兜里,向那个方向灰溜溜的跑去。
她的心里有点失落,因为她觉得他向女生要号码的动作和表情是那么娴熟,应该在很多女孩子面前都“表演”过。
管他呢,这货肯定不是姐的巴黎欧莱雅,不值得姐拥有。
“让让啊,让让……”宁默然使劲朝立着“汉语言文学”牌子的摊位挤。她心里嘀咕:姐一个小女生容易么,单枪匹马来报到,你们一个个都拎着家长来,现在油费这么贵,多不低碳呢,再说了,一个学生两个家长,这摊位都让你们一家人撅着屁股给占了,没有一丁点公德心,你们当是开家庭会议呢。
好不容易挤进去了,她非常兴奋,“我报到,宁默然。”
每个摊位基本有三个学姐或者学长做接待工作,当然摊位后还堵着好多人,一看便知是来物色学妹的学长。
接待宁默然的是一位矮胖学姐,大家都称她“大姐”。宁默然暗笑,这个称呼多像自己抓住一位农村妇女问路时的尊称。
“什么名字?”大姐问道。
“宁默然啊,我刚才不是说了么……”她有点调皮,但是绝对没有恶意。
大姐拿出名单用原子笔一个个往下指,然后停顿在她的名字上,“哦,你是一班的,在对面呢,你去哪里报到吧!”
“一班?那总共有几个班级啊”宁默然好奇地问。
“三个!”说完大姐又招呼其他人了。
这么多人,果然是普及化教育啊。宁默然立刻冲到了对面摊位:“报到,宁默然。”
闻此声音,坐在摊位后排的学长们眼睛亮了,立刻有了精神,可想而知先前新生学妹的质量有多差。也难怪,宁默然虽然顽皮,但绝对算得上美女。不需要用细腻而冗长的句子描写,只要说她长得像韩星张娜拉却又有周冬雨的稚嫩,就能让人深深地记住她——灵气、可爱、清纯。
男生们纷纷起身争着要帮她登记。有位学长说,“交九张一寸照。”
“怎么变成九张了,入学通知书上不是说八张吗?一寸照一套只有八张,我没有多准备呢。”宁默然着急了。
“也许通知书上写错了,他说的没错,确实得交九张。”男生们开始起哄。
“别欺负人家小美女,你们就没安好心,来了一早上,怎么见到她才如此热心呢?刚才一位女孩子一个人带了这么多行李也没瞧见你们去助人为乐!”正在帮其他人办手续的学姐打趣道。
“我说小玲子,你是前台服务,好好做你的接待工作,不要来妨碍我们用高水准的眼光去审美学妹。美,是一种态度,我看这位学妹就比你美多了。”
宁默然被男生们说得脸红了。
“缺德!学妹,别听他们胡说!照片八张够了,他们多要一张是想中饱私囊!来,我帮你登记。”小玲子学姐拿出表格,一串熟练的动作后登记完毕。
小玲子学姐对男生说:“给你们一次机会,帮这位学妹领取生活用品,然后把行李送到寝室。”接着又对宁默然说:“你跟着他们去就是了,他们会帮你办妥。”一位矮矮的眼镜男迅速接过她的红色行李箱。美女向来都有这么好的待遇。
男生们热闹地拥着宁默然而去。到了寝室楼下,他们向门岗阿姨领了被子、脸盆、热水瓶等生活用品,直奔三楼。后面的宁默然瞪大了眼睛,“怎么男生可以进女生的寝室?”
对于这个问题她确实有些担心,不过她是替男生们担心,怕他们将来会成为自己练习防身术的活靶。打他们可是光明正大,因为再强悍的女生,只要凌乱自己的头发,稍微扯下点衣服,都可以伪装成“受害者。”
“哦,现在属于特殊时期,迎接新生的日子一过,就不允许男生进女生寝室了。”刚才带头让宁默然交九张照片的学长解释。
宁默然替男生长舒一口气。忽然又八卦道,“那女生可以进男生寝室吗?”
刚才解释的那位学长摇摇头。
“怎么,你好像……有点失望啊?”帮她拎行李箱的眼镜男有些疑惑。众人也都看向她。
“啊?有吗?没有,没有啊……今天坐了一天的车,我可能是有点疲倦了,所以脸色不好!”听了宁默然的解释,众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308,到了,就是这间。”眼镜男终于撑不住了,迅速把箱子放在了门前,“糟了,忘了领钥匙。”他立马跑下去,不一会儿气喘吁吁的拿着钥匙来开门。
众人揶揄道,“小伙子很有前途,很用心哦,肯定不安好心。”
他们虽然这么说,但自己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表现的机会:扫地、擦床、倒洗脸水……忙得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