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命被追命
·无情正多情
·冷血铁手·《相思引》
·无法拼酒,只有比刀
<h2>
追命被追命</h2>
一
一声女人的尖叫响起,划破了旅途的岑寂。
“怎么啦?”“是谁在叫?”车前、车后的人纷纷发问。
走在头里的三骑马齐勒转马,奔了过来。
那是“快刀”小杨和两个气宇轩昂的青年武士。
“车内什么事?”身材高瘦的青年武士问。
他的问话透着一种果敢、威严。
车内探出妙偷伊豆豆的头来。
“鄢公子,是吴小姐作了个梦,梦中惊了一下。”
伊豆豆回答着那身材高瘦的青年武士问话。
她的眼睛却望向“快刀”小杨。
她向杨青儿眨眼笑了一笑。
她叫的“鄢公子”,难道就是刀帝令狐西笑两大弟子之一的“追命公子”鄢近花?
鄢公子眉头皱了一下,看了车子一眼,打马又奔向前面而去。
杨青儿与另一个青年武士则在车后随行。
车队,在官兵、武士、江湖高手的护卫下,正向前面进发。
前面是文安。
文安。保定。新安。安肃。永清。固安。良乡。宛平。信安镇。这一路上将过去的这一带地区,都透着安定、太平的气象。
即使旁边有一个雄县,透着英雄气象,前面还有个霸州给镇着。
而刀帝令狐西笑就在霸州接应、镇守。
在大难不死的押运军官姚把总与胡宗宪的总管杨总管看来,这下子可终告平安了!
但真能平安么?
二
车内。
吴婆娑脸上犹有忡怔之色。
苏我赤樱用她温柔的目光抚慰着这个着“玉笛魔女”之称的江湖奇女子。
她想不到一向沉着、果敢、英武的吴婆娑竟也会有惊恐之意、忧郁之色,也会柔弱如斯!
“吴姊,你怎么啦?”伊豆豆挨着吴婆娑坐着,问。
“我自见到‘鬼后’萨红袖后,就有一种她不会放过我的感觉。要知道幽冥教虽被‘快刀’杨大侠和西域金冠王所克制,但它的势力范围之广、组织的神秘、残酷的报复手段,在江湖各帮派中都是数一数二的。”
“我们现在有刀帝的武圣门弟子与官兵护卫,刀帝的两大弟子都在,还有每次都能化险为夷的杨青儿,再前面还有威震四海的刀帝,难道萨红袖敢惹刀帝?”
这是伊豆豆在宽慰吴婆娑。
“我不是个胆小的人。我一向都有自己的主见,能独当一面。”吴婆娑道,“但这次我忽觉得有些怕,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很怪,也很怕人。而我做梦和预感,都是很灵的。还记得在红花集么?我感到有些不对劲,后来就真的被‘红花毒尊’下了蛊。虽然蛊不久就被收回,给解了,但我们都算吃了一下苦头。”
“这倒是真的,被放了蛊后,我们都难过了好几天。”苏我赤樱应道。
“这次你做梦又做到些什么?”伊豆豆问。
“我做梦好像是在坐车从一个有两座高塔的城里出来,走在一片荒凉的、黄沙扑面的路上,忽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冒出许多牛鬼蛇神、马面夜叉、神神魔魔,挥舞各种兵器争先恐后扑来。有一个大胡子的男人拼命与他们对打,但忽然有兵器从他背后冒了出来,他死了,死了还向我看着,好像很悲哀。我好像只有一点儿大,被抱在一个很美的女人的怀里,那女人则像你”吴婆娑说到这里看着苏我赤樱,“那女人真的很像你,苏我小姐,但她好像还没你那样漂亮。她抱着我,在哭,她好像就是我娘。我从没见过我娘但不知怎的我会做梦有一个娘。……再后来我好像一下子到了一个大城里,在一个长长的、幽幽的胡同里飞快地跑,忽然飞出一只大黑袋子把我头套住了,这时一个独臂的男人长得很像聂当忽过来抱我像饿狼一样要咬我颈项但萨红袖一掌把聂当打下去了萨红袖恶狠狠地说我要报复吴婆娑她竟变成一个男人这时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毒蛇从四面八方向我游来,要咬我!一个大胡子的男人从云里下来一把把我救了上去,但忽然两人都从天上掉进一个深达万丈的深渊我不由发出叫声来……梦,就这样醒了!”
吴婆娑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我觉得我应该到一个幽冥教无法到的地方去,到那里自开一个天地。”
“那就学虬髯客到海外去开国,也作一个扶桑国王!”伊豆豆快人快口地道。
“我担心,”吴婆娑脸上犹笼着阴影,“幽冥教要夺回它的幽冥宝典,会派护教法王来对付我。”
“幽冥教的护教法王的邪术与武功,恐怕连刀帝也未必对付得了!”
就在吴婆娑说这话时,忽听外面有骚动。
一个人桀桀怪笋着,从路旁直向车子扑来。
这人笑得诡异之极!扑来的身法极快!
“什么人?”
这是刀帝两大弟子的“追命公子”鄢近花在喝问。随即响起有人惨叫倒地声、兵器发出的啸声与此起彼伏的振衣声、叱喝声。
只听“快刀”杨青儿的声音沉着而响亮地压过一切响声,传了进来:
“三位姑娘不必惊慌,有我们在!”
随即响起了一道苍凉的声音——
那是角声。
军中画角的角声。
三
鼓刀老人柳铁瓦、行者了一拍马狂奔。
两人身后都跟着两匹快马。
三马换乘,让马轮流歇力,无疑是长途急驰的良策。柳铁瓦、行者了一两人都神色凝重。
两人仿佛在赶扑一场大火。
“唐十师弟、冯十一师弟此时可能要赶到得胜淀边上了!”
“但愿他们能先拦得一拦。我们在文安再接着拦!”
“我们只要拦上一阵,三师兄就会赶到了!”
“想不到‘快刀’小杨、乌衣道人、韦师伯都把我们骗了!”
“敖十二师弟能神志清醒过来,说出大师兄的死因,真是神明佑我们得报大仇!”
“九师弟机警过人,随那日本忍者高手,果真探到了倭寇最秘密的消息!”
“幸亏如此,否则,师父这一生便给那两个日本美女葬送了!”
“五师弟,前面什么地方打尖?”
“追风堡。”
薛泪与轩辕昆仑看着一张纸条。
这张纸条取自一只信鸽的脚圈。
纸条上写着虽寥寥无几、但触目惊心的数字——
“倭借胡献美剌皇。九”
“倭借胡献美刺皇。”
这就是说倭寇借助胡宗宪献美女的机会来刺杀皇帝。
这就是说:被师父解除毒药禁制的日本美女苏我赤樱和伊豆豆将是刺杀皇帝的凶手!
而师父与幽冥教“鬼后”萨红袖及“风”“花”“雪”“月”四大奇门掌门人击掌为誓:
如苏我赤樱、伊豆豆真有杀皇帝的企图,则刀帝谷将力阻美女进京,直至把苏我赤樱、伊豆豆击成废人或击毙!
否则,一旦真被日本美女刺杀皇帝阴谋得逞,谷主将自杀以谢天下。
否则,四大奇门将共起讨伐刀帝谷,灭刀帝谷全门!
因此,当务之急,必须全力阻止献美宝车入京!
薛泪道:“你先赶去。令狐西笑在霸州,他两大弟子‘追命公子’鄢近花与‘天外飞月’姚悲则在泰安接应‘快刀’杨青儿一行,现在大概距文安两百里路,柳师弟、了一师弟定拦不住‘追命公子’与‘天外飞月’的!你先去挡上两个时辰,我随后与师父赶来。”
轩辕昆仑道:“师父正在坐关,我这就先行一步了。
但愿能把他们拦在到达霸州之前。”
薛泪:“师父曾发誓如武功打不过令狐西笑,决不出山,这回出山,最好能不与令狐西笑相逢。否则,这两雄相会,龙争虎斗,鹿死谁手,殊难预卜了!”
轩辕昆仑大笑道:“以我看来,师父武功已直指‘刀劫神功’第十二重境界,距最高的第十三层境界已不远。想那令狐西笑当了官,荣华富贵之下,武功还能像师父这样日夜砥砺、苦练精修么?”
薛泪道:“你这话也是。只是我们刀帝谷已静了三十年,这一次既要报大师兄被杀之仇,又要又令狐西笑这御封‘刀帝’一较高下,正应了久静之下必有大动一语。这一动,虽不说‘静而圣,动而王’。但也不能折了刀帝谷的威风!”
薛泪目光湛然,眉宇一扫忧愁之色,显得精奇雄丽:“必要时,刀帝谷可动员经营了三十年的弟子精英,各地刀帝谷弟子齐动,江湖上又冒出一个大帮了!”
轩辕昆仑道:“那我就先行一步了!”
四
“追命公子”鄢近花一掌击出。
那来袭的怪客借鄢近花对掌之力,身子高高飘起,一掠树梢,闪了一闪,从树顶上扬长而去。
“追命公子”鄢近花面有恨色。
另一个青年武士笑道:“鄢兄何必赶尽杀绝?他既中了你的‘追魂掌’,侥幸不死,也大病一场了!”
随行的杨总管皱眉道:“点子是什么路数?”
把总姚仲虎捻须道:“我虽不知是什么路数,但这人决不是来劫人劫车的,不是来踩盘子,探虚实,就是有意来骚扰的,可能与谁有仇想寻仇吧?”
——这把总官此番说的一番话,竟然都是老江湖的行话。
——显然,这把总官并不简单。
这时只听“快刀”杨青儿手里举着一把刀尖上钉着纸柬的匕首道:
“飞刀留柬的原来是幽冥教。”
“他们果然还没忘记我。”
车内,“玉笛魔女”吴婆娑冷冷道。
临到事来了,她反而变得镇定起来,眉宇间又恢复了英武之气。
“追命公子”鄢近花。
“天外飞月”姚悲。
刀帝令狐西笑的两大弟子,此时正在“快刀”杨青儿鞍前马后、策马而行。
这使杨青儿有机会把刀帝令狐的两大弟子和刀帝谷主方生死的几大弟子作比较。
方生死的几大弟子,敖断雁的骁勇、冯刚与唐亮的刚猛、“天狐”胡天的机警、巴盖天的冷厉、鄂恩的诡秘难测、原不怕的心思绵密,都给杨青儿留下了较深的印象。
鼓刀老人柳铁瓦的乐观豁达,行者了一的木讷而精猛勇毅,“大劈山”轩辕昆仑的豪迈,“无影刀”薛泪的阴柔。
但“追命公子”鄢近花也不同于上述四人。
但“追命公子”鄢近花显然不同于上述七人。
鄢近花就是鄢近花。
他瘦削,目光如鹰,办事干练,作风果敢。
他武功绝高。
当那个幽冥教怪客来袭时,他距车七丈之远。
他一闻笑声即跃起,跃在路旁一块山岗高岩上。
然后他才出手。
他扑向幽冥教怪客时,幽冥教怪客连变四次身法也未能摆脱他的扑击。
他与幽冥教怪客对了一掌。
他的招式朴实无华,然威力极大。
他一掌击出,并不再出第二招。
他从闻警到出招这一连串的反应、变化、行动,都像一只鹰。
鹘起鹰落、苍鹰搏兔的鹰。
怒鹰!
饥鹰!
和“追命公子”鄢近花不同,“天外飞月”姚悲则静。
他冷眼观一切。
幽冥怪客笑声起,人现,扑击,伤人,飞刀,遁逃,和鄢近花对掌,逸去……这一切他都冷眼观之。
最后他笑,笑慰鄢近花。
这人能一眼看出敌人的强弱、来意,处变不惊,从容观察全局,不躁,不慌,不炫技,不贪功,又体察入微,一语中的,巧平同门心事。
这一种冷静的处事之风,才真可怕!
——“快刀”杨青儿心里这样评估着刀帝令狐西笑的两大弟子。
却见“天外飞月”姚悲放慢了马速,走在杨青儿并排。
“你一直在观察我们。”姚悲道。
“你刚才接飞刀传柬的那手破暗器手法,是不是就是乌衣道人独创的‘分光捉影’?”
姚悲的目光盯着杨青儿如一把刀钉住了腾挪变化的龙。
一挣脱刀就变化、逸去的龙。
杨青儿心下一凛:原来他也一样一直注视着我!
杨青儿迎着姚悲的目光淡淡一笑:
“你不观察我,怎知我在观察你?”
你不观察我,怎知我在观察你?
——这就是杨青儿的回答。
五
密室。
密室悬着各式各样的刀。
所有长的短的宽的窄的直的弯的刀一组组呈扇形排列在墙壁上。
这里有最古老的石刀、也有才出炉的新刀,这里有庄重的青铜刀、用作货币的金错刀、安南国进贡的宝犀刀,这里也有软软的缅刀、弯弯的倭刀、月牙形的波斯刀。
但所有的刀都不及供在中间的一把刀重要。
这刀无鞘、无彩、无把。
这只是一片炼作、锻成、铸就、打罢刀形的刀片。
这刀如一泓秋水静躺在刀架上。
刀前有琴台。
琴台有琴。
琴无弦。
刀后有香几。
几上有炉。
炉上插着一柱香。
香清。香淡。
香是心香。
室内地上全是细细的、银白的尘沙。
沙地细腻、洁净、平润如一张宣纸。
这就是刀帝谷方生死坐关的密室。
方生死焚香,抚琴。
方生死洁净、修长、有力的手指轻柔地滑过琴身。
方生死抚摸琴身的手充满了温柔的感情。
方生死然后拇、中、食三指轻拈起刀。
他拈刀的手如拈笔。
淡淡的、斜斜的拈笔。
方生死闭目。
方生死闭目如灵魂已出窍而去。
方生死灵魂如有什么在牵引,远逝而去,远游天边,远游到谁也不知道的远方……
——方生死已死!
方生死忽活!
但见他忽一触而醒,一醒而跃,跃在空中连翻出满空的身影!
他身子浮在空中边舞边挥刀如疾书作诗状!
他如醉如颠如痴如狂,似在大哭又似在大笑!
他狂舞狂颠顿足抢首横冲直撞,忽大悲大恸忽大喜大乐,他手舞足蹈大笑大闹之际忽又凝神屏息浮在空中一动不动,把刀遥按在一个点上!
只见他身形时而如行云流水白云出岫时而如乱石穿石惊涛拍岸时而杏花春雨江南时而铁马秋风塞北时而千军万马沙场秋点兵时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沧然而涕下……
然后他忽然一静。
他吸气。
他如巨鲸吸水般吸气。
他忽然停止了一切动作。
他睁眼。
他望向沙。
沙上有字,如满纸烟云,龙蛇竞舞,铁骑纵横——!
焚香。抚琴。琴虽在,人何在?斯人已去,琴复何琴?便有高山流水,惜谁红粉知音?琴无弦,生无欢,年无春!人其有病,天其知否?
(人有病,天知否?)
(我纵有病,谁知我怜我?便生生死死罢了,便死以青蝇为吊客!玉姬玉姬,如我身葬寒泉、魂断大漠、铁沙销骨,你会为我一悲乎?)
白玉姬!白玉姬!白玉姬!
人当生而尽欢死而无憾!奈吾生有何欢、死又何憾?如你不在我身边,我便拥了江山作了神仙成了千古一人又有何乐?
玉姬,我恨天!恨命!恨让你变成令狐夫人的一切!我哪一点不如令狐?
我哪一点不如令狐?
我恨,恨为什么我是‘天刀’方残生之子而不是大将军令狐国宝之子?我如是拥有荣华富贵的令狐西笑,玉姬怎会嫁进他人的侯门?
一入侯门深似海,
从此萧郎是路人。
玉姬玉姬不知你午夜梦回小楼独倚听笛月下可曾心头掠过故人的影子?
玉姬玉姬,我要练成绝世的刀法我将向你的令狐挑战!我将证明这世上谁配作刀帝谁配作你英雄无敌的郎君?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奈若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大丈夫当顶天立地,岂局促如辕下驹?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儿女情应长英雄气怎可短?
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
令狐西笑,我要出谷,与你一较高下!
乘风破浪会有期,直挂云帆济沧海!
字,铁划银钩,磊落胸襟;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其间龙飞凤舞、枯藤绕树、惊蛇入草,雷奔电闪之妙,妙不可言!
——这些字,都是方生死适才凌空飞舞时,遥以刀为笔,凌虚镂刻在平沙浮尘上的!
方生死有大师朱墨生所铸名刀一把,刀名镂尘。
方生死伫立良久。
他观字。
他看完“海”字那最后长长的、苍劲的一撇,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他眉舒目朗,心平气畅。
他然后温声问:“门外可是阿薛?进来吧!”
他随即一口气吹平了尘沙。
六
“方生死,薛泪也已离开了刀帝谷”
“好,速飞鸽传书,让秦广王蒋南斗设法通知刀帝令狐西笑,就说刀帝谷已倾巢出动,将阻止胡宗宪献美晋京。”
“教主娘娘,你看这一次双雄相会将会如何?”
“双雄相会,势必龙争虎斗。无论胜败如何,对我而言,都是胜利。”
萨红袖兴奋地道:
“我等的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七
唐亮、冯刚把献宝香车车队拦在文安前面的一座无名镇尾,无名桥头。
当两人四匹马掠过车队浩荡的人马,在桥头希聿聿地勒转马头,拦在桥上时,走在最前面的官兵,距桥不过半箭之地。
见人拦在桥头,一向骄横的官兵竟自动停了下来。
——这只是因为他们是龙门客栈一战中留得残生的官兵。
从死神手下获生的人,更知死神的可怕。
他们还不想死。
“是刀帝谷的两位弟子拦道。他们拦道为了何事?”
杨青儿不由催马赶上前去。
姚把总与“追命公子”鄢近花也随即跟上。
“天外飞月”姚悲则留在车旁。
——如果“快刀”杨青儿与“追命公子”鄢近花会摆不平这两个肩带锯齿刀的大汉,他宁愿贴出自己的一双眼睛。
姚悲相信自己的判断力是天下一流的。
“不知唐大侠、冯大侠缘何在此?”
“杨青儿,你这小人!枉我们刀帝谷为你拼命,原来那两个日本美女真要去刺杀皇帝!”
“我们谷主与天下四大奇门有约,如日本美女要刺杀皇帝,就阻止两女入京!”
“杨青儿,识时务的,还是回到镇上去吧!最好,还是带着两个日本美女回到宁波去。”
杨青儿闻言,笑道:
“两位大侠一定听闻失误了。胡宗宪大人怎会让他的养女有此不轨之举呢?”
姚仲虎随即叫道:“是呀呀,我们胡大人当的是朝廷的官,享的是朝廷的俸禄,荣华富贵都是朝廷给的,他凭什么要跟朝廷作对?你们这不是一派胡言?”
“我们……”冯刚一时怔住,犹豫着要不要把九师兄到倭寇卧底的事给抖出来,却听唐亮开了口。
唐亮大笑道:“朝廷当官的有几个是口心如一的?表面说忠心耿耿,暗地里狼子野心的,岂不大有人在?”
“你们这献美什么的,不如免了吧!皇帝老婆已够多,用不着再……”
唐亮没说完,却见一道刀光陡地飞起!
“追命公子”鄢近花已然出手。
鄢近花出手时,说了两个字:
“大胆!”
敢妄议朝廷、轻慢皇帝,言语无状,是谓大胆!
敢青天白日,拦截官道,造谣生事,阻拦晋京敬献皇帝的宝车,更是大胆!
大胆狂徒,连刀帝令狐西笑接应的官车也敢拦,不给点教训,还以为天下无人了!!
鄢近花出刀,刀化一道白虹。
唐亮、冯刚双刀齐折。
唐亮手持折断的锯齿刀,喝道:“双刀伐木!”
冯刚以折断的锯齿刀立了个门户,应道:“一心锯树!”
“进退有法!”唐亮脚下不丁不八而立,但在一喝之间:已换弓、扑、虚、歇、垫五种步法。
“起伏如舞!”冯刚把刀一抖,双臂起伏如浪,刀走波势,若美女舒袖而起舞。
唐亮、冯刚双刀“呼呼”抡开,刀光霍霍,各演三招,合成一个法度森森的门户:
“刀帝谷第十弟子唐亮、第十一弟子冯刚合演双刀伐木刀法,还请刀帝门下两大弟子赐教!”
两人在见面一招中虽双刀被折,战志犹盛,不但向鄢近花叫阵,连‘天外飞月’姚悲也一并挑战。
鄢近花眉一挑,目中精光一盛,喝道:“不必两人,我来就是了!”
他足一点,身子已如怒鹰扑来。
他刀光一展,以一人一刀,冲入唐亮、冯刚双刀门户。
他,以一搏二!
鄢近花一个空心跟斗落下来。
唐亮、冯刚两人两根腰带俱被刀割断。
唐亮、冯刚每人肩上中了一刀。
“看在方谷主的面上,我没把刀势使足。”
“否则,断的就是不腰带了!”
鄢近花边说边摆了一下臂。
他臂上也被刀划破了一块。
唐亮看了鄢近花一眼,与冯刚抱刀道:“我们以二敌一,还被你伤肩、断腰带,确是我们输了!”
“但你看一下左胸、命门。”
两人说毕,双双跳上马,扬鞭策马,急驰而去。
鄢近花摸了一下背后“命门”穴。
“命门”穴处,衣衫已被绞破了一个小洞。
此刀再深上一分,“命门”穴被封,督脉一死,全身皆僵,哪来后来变化?
鄢近花低头,盾左胸——
左胸心门处两层衣已被刺破,且有一小块血痕宛然,已伤及体肤。
——此刀若深上一些……
鄢近花顿时呆住,脸色一凛!
有汗,从鄢近花额上沁出。
车队进文安。
文安右依火烧淀、得胜淀;左近白洋淀。正是河间府一带的繁华所在之一。
皇帝御封“刀帝”的全国兵马大元帅麾下刀术总教习、武圣门门主令狐西笑的两大弟子护卫接应胡宗宪大人献给魏公公与万岁爷的美女宝车途经文安,文安的文武官员顿早早赶来请安拜见,并令收拾会馆接待。
“免了免了,你们只在不让闲杂人等靠近‘九重天’酒楼,就万事大吉了!”
“追命公子”鄢近花道。
鄢近花烦见官。
鄢近花的眉头写着一个“川”字,带着这“川”字在“九重天”酒楼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走了半天,直到“九重天”的老板娘把鄢近花让进一间雅而小巧的花厅,亲手给斟上酒,陪鄢近花喝酒,鄢近花眉间的“川”字始隐去。
也只有像“九重天”老板娘这样七灵八巧、玲珑剔透、善解人意的风流女人,才能熨平鄢近花眉间的“川”字。
“九重天”的老板娘是半个江湖闻人。
她姓慕容。在文安,提起慕容玲珑那是在黑白两道都兜得转的名字。
慕容玲珑当然不只是玲珑而已。
作为闻人,她当然有两下子镇得住场子的真功夫。
当鄢近花不但眉间“川”字尽消,且目光中有了近花傍柳的春风之意,把手压在老板娘放在他肩上的那一双软绵绵的玉手时,你至少佩服老板娘至少有一样功夫是独一无二的。
——那就是镇服男人的功夫。
因为进文安前被刀帝谷弟子在无名镇尾、无名桥头那―战把时间给拖迟了,进了文安后不便再赶路。
此日,车队将在文安过夜。
<h2>
无情正多情</h2>
一
“杨青儿从‘九重天’酒楼出来,到了城西北角的土地庙。”
“土地庙是文安丐帮分舵的所在,他去那里干什么?”
“他到土地庙一会儿便出来了,先到了一家珠宝店看了一会珠宝,买了一支玉燕钗,后转到东安街穿狮子巷站在白小官人的珍园外面,似在赏景,又似在等人。”
“这白小官人是干什么的?”
“白小官人原是在京城、天津卫间唱戏的‘小玉班’戏班主白凤天老爷子的公子,唱得一口好戏,扮文武生都扮得不错,但后来因勾搭了京城五城兵马司王大人的宠妾被王大人告官把‘小玉班’给拆了,白老爷子也给气死。这白小官人坐了一年牢后得了病,亏戏班里一个女子一直暗恋着白小官人,见白小官人落难生病,便出来照顾他,后来那女的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大笔钱,带了白小官人回到这文安老家,建了这珍园。——这白小官人也不知哪辈子修的福气,得了这样一个知心着意的戏子、天仙一样的人物侍候他。现在白小官人又可走动了,常在赌庄、青楼吃嫖赌逍遥呢!”
“好,这文安城里再没你们的事了。将来我们见了七师弟,会向七师弟报上你‘风宗’‘报耳神’曹三的功劳的,这五两银子给你买酒喝。”
“多谢柳五爷了,多谢了一大师父!”
“四师弟,唐十师弟、冯十一师弟都到了么?”
“都到了。”
“那就动手吧!”
“杨青儿……”
“他跟我们刀帝谷作对,死路一条!”
杨青儿在对面,看着白小官人的珍园。
珍园是一个花木扶疏的小园,园内有着四合院式的房子,其中一排房子还有个阁楼。
园门是一个月亮门,但关的时候多,平时进出都从边上的角门。
杨青儿一直看着的,就是角门。
杨青儿头上戴着深笠,一身江湖游子的打扮。
江湖弟子江湖老。一旦踏上江湖路,闯荡天下,流落江湖,有几人不是游子?
—旦成了家,有了妻儿老小,他就不再算是江湖人了。
他可成为一方大豪,也可以成为武林宗主,可以是食客三千的孟尝君,也可以是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深山古林的隐士,但就是不再是江湖人。
——他不再可以像一个江湖人一样四海为家。
因为他已有家。
所以,江湖游子在一个陌生的城里是最不受人注目的。谁关心一个江湖游子的悲欢、生死?
角门开了。
一个女子青衫、挎篮、微低着头急急而行。
这女子头发已见些许灰白,一张徐娘半老的脸,依稀可见昔日的风韵,但更多的是忧心怔忡与生活压迫下的憔悴。
如果这女人是一枝花,那么现在花已谢去,已不是“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的年代;如果这女人是荷花,无复“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绮丽照人,而是“留得枯荷听雨声”,让人有感于一个女人的世态炎凉、人生风雨了。
这女人低着头向前走着,走着,走到了一双打着倒赶浪绑腿、白袜、麻鞋的脚前面。
这女子退了一步向左走去。
左边,是倒赶浪绑腿、白袜、麻鞋的脚。
这女人低头,退了一步又向右走。
右边,依旧是倒赶浪绑腿、白袜、麻鞋的脚。
女人抬头。
一只深笠。笠下两道剑眉,浓浓的剑眉,剑眉下一双黑黑的、深深的、如一个深不可测的碧潭的眼睛。眼睛正稠稠地、深深地看着自己。目光里有探询、有怜悯,有温厚的关怀,有辛酸的心情,有幽怨,有薄责……
更多的是一种爱意。
浓得化不开的爱意……
“阿芬……”深笠下,这人这样叫道。
“你认错人了!”
这女人目中闪过一丝惊慌之色,随即从深笠人身旁闪了过去。
女人走得有些慌张,乃至头上一支玉燕钗被伸出园外的垂枝给碰了一下,掉在地上也没在意。
深笠人看着女人走远,弯腰去拾那支钗。
地上,钗已不见。
深笠人呆住。
杨青儿从地上直起腰来。
他刚站直腰,腰背后给顶上了一样东西。
一个人道:“别动,动就……”
这人话未说完,杨青儿陡飞了出去!
杨青儿飞到了屋上,站在一堵女儿墙处。
杨青儿探首看街上。
“看你还逃?”
忽然,一只手搭在杨青儿肩上。
这只手陡变“凤爪七杀”,扣杨青儿穴道,另一只手带着急啸声向杨青儿“命门”大穴抓来。
杨青儿身子猛一晃,已脱来人把握,一掌如刀,向来人胸前“七坎”大穴劈出。
杨青儿一掌劈到来人身上,才待发力,忽一怔,马上跃向后去——
杨青儿叫道:
“是你!”
“是我!”
来人笑盈盈道。
来人竟是妙偷伊豆豆。
伊豆豆一只手里拿着的,正是那女人掉了的玉燕钗。
“你怎么来了?”杨青儿一皱眉道。
“你怎么来了?”伊豆豆学着杨青儿声调回敬,“你既来得,我为什么不能来?”
“我还没问你,你来干什么呢?”
——杨青儿问了一声。
伊豆豆还了三声。
碰到这样的女子,还有什么好说?
杨青儿只有沉默。
——沉着脸沉默。
沉默。两个人都沉默。
最后还是伊豆豆打破了这白云悠悠天苍苍,斜阳脉脉照女墙的沉默。
伊豆豆抬起眼皮,瞟了杨青儿一眼:“你认识那女人?你买了一支玉燕钗就为了送她?”
听着伊豆豆的问话,杨青儿的脸更沉了。
“好,你不告诉我,我自己问去。”
伊豆豆轻笑道。
她随即人飞下屋顶,从一条巷子里向街上走去。
伊豆豆走出巷口,正见那女人低着头似在寻物,走走停停地走来。
“你……”
杨青儿想唤住伊豆豆,但伊豆豆已掠下了屋顶。
伊豆豆出巷向那女人走去。
杨青儿作势欲追,又忍了下来。
杨青儿叹了一口气,扶着女儿墙看道伊豆豆走向那女人。
“喂,你是不是掉了东西?”
“一支钗儿。”
“是不是这支?”
“正是正是。小妹昧,请还我好吗?”
“还你可以,只是有一个条件。”
“是要酬谢?我用这一串珠镯换如何?”那女人从腕上褪下一串珠镯递上,迫切地说。
“不,”伊豆豆摇了一下头,笑望着那女人:“我只想知道这支钗儿对你是不是很重要?有没什么特殊的含义?”
“没……没什么,这只是一支普通的钗儿。”
“如只是一支普通的钗儿,这样的玉燕钗,在文安花五两银子即可买到。最好的玉燕钗,在京城‘萃珍楼’也不过值五两金子。但你要以一串珠镯来换,一串珠镯之价,又何至千金?”
伊豆豆说至此,摇了一下头:“看来这支钗一定价值不菲,也许藏着什么藏宝图会么的,我不如回去拆了细看细看……”
“好妹妹,你千万不要拆。”
“那你告诉我,这有什么特别?你说了,我什么都不要,还了你就走。”望着那女人的眼睛,伊豆豆认真地道,“你应看出我不是一个贪财的人,但我决不肯让人骗我……”
“好,我告诉你。”那女人憋了一会,脸也红了,低着声道:“那是……对一个朋友的纪念。”
“你把它看得比千金还重?”
“嗯……”那女人头更低了。
伊豆豆柔声道:“谢谢你对我说真话。”
伊豆豆把钗轻轻放到那女人手里。
那女人抬头——伊豆豆已然不见。
那女人呆住。
这个男人带着三个人走在路上有些特别。
这个男人走路走得像一只螃蟹。
这就是说,这男人是在横着走路的!
这个男人拦住了那个头上插着玉燕钗的女人。
这男人高声大气地道:“白小官人家里的,可认识我?”
女人道:“我不认识。”
这男人背后的三个人中,一人冷笑:“你既不认识文安的张捕爷,更不会认识我金云甫了!”
这人从张捕头身后窜出,叉腰站在那女人前面,指着自己的鼻子恶狠狠地道:
“潘湘云,你仔细看看大爷我是谁?”
“我不姓潘,我也不叫湘云。”那女人冷冷道,“我不认识你……”
“臭婊子,你在‘小玉班’唱戏爷捧你的场子还少?你就是烧成灰,大爷也都认得你!”
“何况你答应做我小的,跟大爷我上过床,你身上哪一寸没被……”
这人话还没说完,一只手托住了他的下巴。
一人头戴深笠,从天而降,一只钢箍铁钳般有力的手托住了这骂人者的嘴脸。
这骂人者的脸顿变成了猪肝色。
这戴深笠的人,一双眼冷冷地射在这骂人者的脸上,冷冷道:“你再敢骂一字,我叫你这辈子再开不了口!”
这戴深笠的人说话间,随手一抓,把从背后以剑刺来者的一人手腕给刁住,只见他手一抖,那握剑人的剑顿给抖成两截,断落在地上,握剑人则泥塑木雕一般站在那里,动弹不了了!——明眼人看出,那是给这戴深笠的人以肘尖点了穴。
这戴深笠的人随后松手,望向张捕头与另一个人。张捕头被这人目光望来,不由身子一激灵,颤抖了一下。
——这人目光好寒!好冷!
站在张捕头身后的那人向前踏出了一步。
那人一脸精明能干之色,目光阴鸷,显然是一个见过场面的人物。
那人干咳一声,望着戴深笠的人道:“这位大侠好俊的身手。”
戴深笠的人不语,只默默看着他。
那人又干咳了一声,道:“在下兵部执事韩森。敢问大侠尊姓?”
戴深笠的人道:“我是谁,不必知道。且说,为了何事?三四个大男人当街欺负一个女人。”
韩森道:“为了我舅子金云甫被这女人以答应做小妾为名卷走金银珠宝一事。”
“不,是他强迫我……”那女人分辩道。
“卷走多少财宝?”戴深笠的人问韩森。
韩森望了一下戴深笠的人阴沉的脸,不敢瞎说,转问犹捧着下巴呜呜呼痛的人:“云甫,到底给卷走多少?”
金云甫道:“金银细软,一共值,值一千八百五十多两银……我要人,要不了人就要我的银子,少一两也不行!啊唷……”
这姓金的又呼起痛来。
“你……手头还有多少……”戴深笠的人问那女人。
“我……为他跑动官府、看病、回来建宅园……只剩下我……另一个人的二三十两银子和这串珠镯了……”那女人低着头低着声道。
“这女人为他那吃喝嫖赌的丈夫,十日八日便要上一次当铺当珠宝,别说三四千两银子,便三四万两金子也花得光……”
路旁一个老婆婆叹息着说。
“这位大侠,这卷人财物的事无论于官于民理上可都说不通……”韩森在旁冷冷道。
戴深笠的人看了韩森一眼,把手伸向自己的怀里。
戴深笠的人伸进自己怀里,这只手再也伸不出来。
戴深笠的人脸色变了。
“你的钱财不是都叫我保管的么?”
伊豆豆出现在那戴深笠人身旁,摊开手:“这里一共……”
“碎银九两。十两一锭的银锭五锭。银票八百两。”戴深笠人报道。
“不,银票是一千八百两。”伊豆豆望向戴深笠人:“少记了一千两。”
戴深笠人把伊豆豆手里的银子银票抓在手里看了一下,从中取下两张五百两一张的银票,把余银交到韩森手上:
“这是银子、银票八百五十九两。”
戴深笠人又从内衣里解下一块铸龙铁牌压在一堆银子银票上:
“这是刑部第一红旗杀手的龙牌,凭这,到刑部支银一千两。”
戴深笠人目光注定韩森:“韩执事久在官场走动,当识此牌真伪与分量。”
韩森脸顿变灰了:“下官……”
“你转告刑部侍部:红旗杀手余下未支的银两,交柳捕王全权处理,用以黄河赈灾!”
戴深笠人冷冷道:“这事就此了结。如再敢横行不够,欺凌良善,我取你们人头!”
“滚!趁我还没改变主意滚得越远越好!”
……
“我……”那女子低着头。
“我知道你在文安,五年前就知道了。这次是顺便来看你,并换回你头上那支玉燕钗的。不是我不肯送你,实是这支钗,有关我的身世。”
戴深笠人从最贴心的衣衫内取出一支玉燕钗来。
“我……”那女子拔下头上钗儿的手在颤抖。
“我知你为他,一切为了那白小官人……有缘无缘——别说了吧!这一千两银票,你先拿着做些生意!你丈夫如再不走正道,或者还有什么人找麻烦,你可去找土地庙,丐帮头儿铁拐李,就说游侠楚风曾拜托过的那家人,有事了……”
戴深笠人说完,深深看了一眼低头的女人,叹一口气,转身离去。
“楚……”那女人抬起头,只见戴深笠与那个美丽女子双双衣袂一飘,飞闪过一堵女儿墙墙角,不见。
“楚相公……”女人一行清泪突出眼眶,向着戴深笠人飞去的方向跪了下去,“湘云,但求来世……”
杨青儿颓然而坐篝火旁,举坛又饮。
他放下坛,醉眼朦胧,看火。
“一个人喝酒会越喝越苦的。”
伊豆豆坐在对面道。
“是吗?”杨青儿应道。
他望着伊豆豆,想着的却是那个叫阿芬或湘云的女人。
那是在六年前,他还在刑部当红旗杀手。
那次他杀了“大头鬼王”夏侯石,中了夏侯石的“七色鬼掌”,受了内伤。
为了治伤,他每天都要到胡仁义堂去配药,然后到陆云冰酒亭去喝酒。
就在那里,他遇到那个美丽风流的女子。
“一个人喝酒会越喝越苦的。”
这女子就是这样说第一句话的。她说完这句话笑着坐在他那张桌子上。
她看他喝酒。
那天他喝了一坛酒,只觉酒都如加了糖一样好喝。
然后他由这个女人扶着到了四牌楼。
在那里他吐了一场,还吐出了淤积的伤血。
那个美丽风流的女子把他送到了寓所楼上,然后飘然而去。
那女的临走告诉他,她叫阿芬。
“那几天,她隔三差五地来,她对我很好,好得以至我取出我积攒的财产和她商量结婚的事了。那时我积了有四五千两银子,还有些金叶子。她看着打开的包裹里那些银子与金叶子,人都呆了!我说你喜欢什么就拿去买。她拿起了那支玉燕钗说就喜欢这支钗。我说这样吧明天我再为你买一支……第二天她趁我熟睡时不辞而别,带走了我的包裹,留下了一张香笺。香笺上是四字‘今生负君’……”
“就这样,她走了,永远地走了。与她相处的日子像做了一场幸福的梦,一觉醒来,梦已成空……”
“那一种把你心里一切快乐与痛苦都挖去、掠去的空,空得让人麻木,让人头痛,让人无眠……”
“唉。”杨青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举起坛子喝酒。
“酒入愁肠,化为相思泪……”杨青儿这样说着,手竟不胜坛重,那坛子随手落下,滚在一旁,碰在石头上,碎了。
杨青儿就地躺在地上,人已睡去。
杨青儿眼角、眼窝,有泪枉然……
“酒入愁肠,化为相思泪……”
伊豆豆念着这样的句子,只觉心里酸酸的。
她望着杨青儿,竟似痴了,呆了。
二
晨光熹微,林鸟啁啾。
杨青儿睁眼醒来。
映入他眼中的是伊豆豆含笑的眼睛。
杨青儿再向四周看,看到的是满眼绿树婆娑,晨光正一缕缕自林间叶隙射入,雾气乳白色地自草叶间蒸腾。
一只绿色的蚱蜢从草叶一弹跃起,带着露水、阳光,划一道高高而优美的弧线,跃入另一处草叶中。
杨青儿也变成了一只蚱蜢。
他从地上跳了起来:“我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儿?你昨天的事都忘了?”
“我,昨天……想不起来了……”杨青儿摇头。
“想不起来就算了,走,我们回‘九重天’吃早点去。”伊豆豆喜笑颜开地道。
“我……是不是昨天发生了许多事?”杨青儿看着笑得开心又带些神秘的伊豆豆。
“其实也没许多事只不过认错了一个人又和人打了一架后来喝了两坛酒说了几大萝筐话而已。”伊豆豆说至此,顿了一顿,“另外你向我借一千零五两银子,用来还酒债菜债相思债。我现在是你的债主……”
“我,真的……”
“那还有假的?昨天你向这位小姐吩咐付酒钱菜钱简直比丈夫吩咐妻子还威风……看来你欠的债太多了,又贪酒,一切都想不起来了!”
一人在树上说。
“你又是谁?”杨青儿问。
“我也是你的债主。”
三
树上人跃了下来,是柳铁瓦。
鼓刀老人柳铁瓦。
与此同时,左、右草木丛中,现出了唐亮、冯刚。唐亮、冯刚已各换了一把锯齿刀,刀发着碧森森的银光。
杨青儿望向伊豆豆:“看来这回欠的债不小。”
伊豆豆道:“这次就不知你欠的是什么债了。”
“这次他欠的是人命债、口舌债。”鼓刀老人道。
“我欠你们刀帝谷人命?”杨青儿这回是真惊奇了。
“栖霞岭一战,我们刀帝谷弟子死伤四十多人。刀帝谷大弟子被杀。七师弟、九师弟俱就此失踪。十二师弟敖断雁逃得残生,又遭人毒害,神志不清,生不如死!——这一切,都拜你们武林当铺与幽冥教之赐!”
柳铁瓦盯着杨青儿道:“对此,你又怎么说?”
杨青儿道:“栖霞岭之战是倭寇诡计,引得武林当铺与幽冥教及刀帝谷快刀庄人马发生冲突。这一战中武林当铺四大柜头护卫和助战的法舟大师、韩老拳师俱遭了毒手,连浙省总捕巴总捕也未能生还。要不是在下赶到及时,敝当铺铺主曾九侯中毒也丧生在此役了。据我所知,刀帝谷的第七弟子此役后未回刀帝谷是回到了‘天杀星’组合,而刀帝谷第九弟子‘天狐’胡天则跟随了扶桑忍术大师武者龙之介,难道各位对这一切都不知道?”
“就算七师兄、九师兄未死,大师兄被你们武林当铺曾铺主所杀,快刀庄这么多弟子门人丧生在你们武林当铺一帮人手下,可是事实?”唐亮责问。
杨青儿道:“曾铺主杀你们大师兄,又找我这当护卫的麻烦,这算什么好汉?至于杀快刀庄弟子门人的,武林当铺的此战参与者都死了,你们找死人算帐去吧!我‘快刀’小杨从不杀人,要杀的也只会是该死的罪犯、恶徒。在我记忆中,我的刀好像没沾过刀帝谷弟子的鲜血……”
“曾九侯病在床上,我们杀他岂是好汉行径?不找你……”冯刚还想说下去,却被鼓刀老人喝住了:
“好,这事暂时不议。那么你勾结倭寇,借胡宗宪献美意欲行刺皇帝,却又借助我们刀帝谷之力来护送。我们谷主与‘风’‘花’‘雪’‘月’四大奇门及幽冥教击掌立誓,保证不会有献美刺皇之事发生。违者遭五大门派击灭!你这样做,岂不有意要毁我刀帝谷?”
柳铁瓦说至此,冯刚愤愤道:“哼,枉我们谷主耗掉这位多功力,你们中了毒药禁制的给解毒疗伤,还助了你们两位女子若干功力。原来你们是包藏了祸心,‘草船借箭’,‘移祸东吴’……”
杨青儿闻此言,不由仰天大笑:
“哈哈,说了半天,原来还是昨天无名桥头的老话。胡大人献美女珍宝给京师魏公公与万岁爷,自是求龙颜大悦,九千岁王爷虎颜也大悦,从而多一些荣华富贵加身,怎么会起刺杀皇帝之意?以刀帝谷诸位聪明才智之士,竟受此荒谬之说所愚,真是不可思议。”
杨青儿反问柳铁瓦:
“你看,依胡宗宪的为人,会有篡弑之心么?他兵将虽多,但就是皇帝老儿死翘翘了,排到第二十八位,也轮不到他来争王称霸,以胡宗宪如此爱玩弄权术之人,又岂会如此愚不可及?”
鼓刀老仰天打个哈哈:
"胡宗宪也许不会,但这两位小姐可难说了。据我所知,她们都是胡宗宪的养女,生父是日本豪族的后裔苏我春山,苏我春山为人虽正,但她们的叔父苏我青原正是倭寇一员干将。苏我青原派柳田一刀来随车护送,苏我春山又派芥川花袋与田山龙五郎随车保护。这宝车美女护送,日本高手如此之多,不谓毫无根由吧?”
“‘鬼后’萨红袖其他事做得邪虎,这事上她似乎做得没错。现在我们从幽冥教和其他方面得来可靠密讯,日本美女要刺杀皇帝。为天下计,也为刀帝谷自身计,不能不管了。”
“不知诸位想怎样一个管法?”杨青儿不再分辩了,冷静地问。
鼓刀老人道:“我们也不想过分为难你们。你们只要不到京师就好。看这位伊姑娘对杨大侠不错,不如干脆你们结个百年之好,也免得献不献皇帝的,让大家担心。”
“是啊!”冯刚咧着大嘴呵呵笑道:“你倒舍得让伊小姐给皇帝老儿?伊小姐即使献进皇宫,也未必得宠,这打入冷宫等几十年后放出来时成了白头宫女,岂不误了伊小姐青春?”
“你们错了,胡大人要献的‘养女’是我姐姐。”伊豆豆叫道。
杨青儿:"是呀,要献的可不是伊小姐,你们怎么连这一点也没搞清楚?”
唐亮道:“如果姐姐进了皇宫,一旦受宠,妹妹要进宫还不容易?两个女人要害皇帝,比一个女人害皇帝,岂不更容易些?”
冯刚道:“因此,最好你们姐妹都不要进京城,这样才万事大吉!”
杨青儿道:“你们可能有所不知,这位伊小姐已定了亲,她将嫁给一个波斯王子,说好九月在京师会面的,你们这样不许伊小姐进京,那岂不强人所难,太不合情理了么?”
柳铁瓦道:“‘快刀’小杨,何必多说?总之在事情没弄清之前,你们是不能晋京的。如你感到委屈,等敝师兄和谷主他老人家来了,你再跟他们说去!现在想走,那就有意跟我们刀帝谷作对了!”
杨青儿正想再说,被伊豆豆拉住了:“杨大哥,看来这笔债是算不清楚的了!”
杨青儿笑着望向伊豆豆:“遇上这样的债该如何?”
“走!”
随伊豆豆一声“走”字,两人手携手,一跃而起,向后面没被围住的方向冲去。
两人这一飞出,如一对掠波俊鸥,比翼双飞。
杨青儿与伊豆豆双双落下。
两人落地才稳,却听一声佛号响起:
“无量寿佛。施主,这里不是路,还是及早回头!”
只见行者了一盘腿坐在一棵树上,正拦住了两人出路。
杨青儿见状,眉一扬道:“行者错了!这里不是路,哪里才是路?有路走路,无路开路。说不得,我们要借一条路一走了!”
了一道:“好,你既自信能闯出去,便闯吧!”
杨青儿道:“好,让我来会会神僧的高招!”
杨青儿话毕,拔刀,冲天而起,冲向了一。
了一一挥双刀迎出。
两人顿鹘起鹰落,斗在一起。
杨青儿边与了一相斗,边叫道:“伊小姐,回‘九重天’会合,继续上路。”
伊豆豆道:“好,我去搬救兵!”
伊豆豆随即向林外飞去。
但伊豆豆才一飞出,却被两道刀光拦住:“伊小姐还是留在这里吧!”
——原来是唐亮、冯刚、鼓刀老人全赶到了。
伊豆豆仗着一身轻功,与三人周旋,虽未被三人拦下来,但要闯出去,也颇为不易。
两人顿与刀帝谷四大弟子相持在这块林地里。
就在这时,有声音从林外传来:“杨大侠,伊小姐,你们可在这里?”
——原来是“追命公子”鄢近花找来了。
伊豆豆闻声大喜,叫道:“鄢公子快来,我与杨大哥被他们困住,出不来了!”
“好,原来是刀帝谷三大高手!正好让我试试师父传给我的‘吹影’宝刀!”
鄢近花大笑道。
随后一道银亮的刀光随一道绿影,飞向了伊豆豆与柳铁瓦、唐亮、冯刚三人相斗的战团。
这道刀光耀亮地划过,顿有一人“哼”了一声,却是冯刚受了伤。
鄢近花顿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