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平又搬了新家,盖的新房子在全村顶有面子的,用当地话形容“刚场面了”。
房子在村东头,离村东头的南北公路不到五十米,南北公路是村里通往外界的唯一一条公路,紧挨着村里的唯一一条东西大街,地理位置非常优越。一进村子,五间高高耸立的瓦房最夺人眼眶,街上经过的路人的视线都会在这个院落停留几秒,院子东侧三间偏房和宽敞的大门洞子与五间瓦房连成一体。院子西侧没有偏房,留有一块空地地,种了一棵石榴树,一棵无花果树,还有一颗柿子树,这几棵树长得都不景气,看似有点孤独,除了三棵果树,剩下的土地全部都种上了蔬菜,每年蔬菜长得特别喜人爱。西南的墙角修了茅房,茅房小巧精致,就是有点过于狭小,村里人来他家串门的时候,都说:“给您家儿子娶个胖媳妇,这厕所可要重新盖了”。村里的人带着羡慕看着二廷一家的发展,房前屋后的邻里还有一点嫉妒。
二平一家人刚刚搬进新房的前两年的小日子过的那叫一个舒服。他生在木架匠世家,祖父是木匠,父亲也是个木匠,村里大部分有手艺的人都是跟着他父亲学来的,他也学来了父亲的手艺,做了个顶好木匠,凭借着自己的手艺拼命地挣钱养家。他的独生儿子宁宁也给家里争气,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和宁宁同龄的孩子能考上高中的也就三两个,宁宁也给他爸妈挣足了面子。儿子他妈金兰一个十足过日子的人,一刻也闲不住,忙里忙外的照顾整个家。一家三口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房前屋后的邻居嫉妒心越来越重,邻里间的小事就越发的多。
最让他头疼的就是对门邻居李老头,在村里有了儿子就有了底气,没有儿子的家庭就活的没有劲。李老头快八十了,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儿子中除老四没有儿子外,各家都有儿子,李老头就有四个孙子,四个孙女,孙子下面又有了儿子,真可谓儿孙满堂。他在二廷这群年轻人面前是长辈,底气足得很,没人敢惹他,村里的人都敬而远之,他渐渐在村里神秘起来。李老头随着年龄的增长不知为何有了神经病,那更不得了了,村里更没人敢惹了,他就仗着自己人多,再加上有病,没有人能耐他如何,村书记也不敢耐他如何,事事都让着他,他就强行霸占了二廷房东面的一块村里的地。李老头那天在街上碰到从镇上刚开会回来的村书记李强。李书记从村东头过来的时候,早已远远看见了李老头,今天挨了领导批评,他不想和李老头打招呼,当他和李老头就要碰面的时候,他扭头一转,装作没看见他,他也没给李书记打招呼,大约错过五六米,李老头叫住了李书记。
他骄横的对李书记说:“小二平东面的那块地我要了,我老房没法住了,盖一处养老房。”
李书记本来气就不顺,看着蛮不讲理的表情更加生气,还又害怕不答应再把这倔老头惹出个好歹来,就没好日子过了。就放低了语气回应说:“那地方已经有好几户要挣着花钱买了,到时候我再给你找一处。”
李老头对村长的回应有点生气加强语气向书记吼了起来:“谁他妈的敢和我争地方,你给我说谁想买,我找他去。”
李书记没曾想他的脾气来的更快,就更加软了下来,说:“李叔您别着急,到时候我给他们说说,不让他们给你争了。”
二廷房子东面的那块地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好地方,也不次于二廷这块地,村里的年轻人都对这块地跃跃欲试,没曾想被一个老头子给占了,等盖上房就成了二平近邻了。他心头隐隐感觉到了一种不祥。
老头子霸占以后也没有盖房,村里的年轻人就猜测,霸占这块地应该不是出于老人的本意,再说老人年事已高,在哪都能住,何必和一群年轻人来争呢。应该受他某个儿子的指使才这样干的,他这几个儿子中就剩老大房子最破,只有大儿子想盖房子而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而且大儿子长明精打细算,和他大儿子打过交道的人根本占不到他一点便宜,而且能把每个和他有过来往人算计到骨头里。村里的年轻人想到这里,就把对老头的憎恨转移到大儿子身上。
自从李老头霸占那块地以后,二平家的事儿就来了。二廷买了一辆四轮的货车,放下手艺改做伐木的生意了。二廷家的大门相当宽敞,放下一辆四轮货车再加一辆轿车也不成问题,就是胡同太窄了,车还是进不来,只有把胡同拓宽才能把车开进家里,拓宽胡同就势必占一点李老头的地。李老头家还没有垫地基,地势洼,二廷家高出李老头的地基一米多。二廷想把门前李老头的地垫高一块,他在盖房的时候也可以少费点事,一举两得。于是他就找他爹老木商量,让他爹帮忙找李老头谈谈。
二廷他爹叫李兆木,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儿子们的生活都过得有挺好,两个女儿都嫁到了城市,二平在家排行老二。年龄大了,村里人都叫他老木,他是当年是村里最有文化的,特别会说话,还是老木匠,手艺特别好,村里大多数人的手艺都是跟着他学的,像二平那群年轻人结婚时候用的家具都是他做的,他大半辈子都是和各式各样的木头打交道,村里人家里只要是木制品出了毛病,没有他不能解决的,只要左邻右舍吱一声,他就帮忙去修,他特别热心帮助村里的人,村民对他的评价也很好。
那天晚上老木那天带着一些礼品来到李老头家里。
李老头的家还是六十年代盖的土房,他住的是村里仅存的一家土房了,屋内地面上也没有铺任何东西,地面上土疙瘩常年踩踏摩擦在脆弱的灯光下发亮像一颗颗黑珍珠。屋里的摆设很简单,正对门的是一个破旧的条几,紧贴条几的是一张快散架的八仙桌,还用绳子绑着。八仙桌旁边有两把看着还算体面的椅子,还是老木他爹当年给做的。正对窗的是一个土炕,土炕旁边是一个衣橱,衣橱上面放一个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机。就这些东西简陋的不能再简陋了,没有任何一家的老人想他这样的了。
老木叫开大门,李老头女人开的门,相互问候了一下,老木随着老太太走进屋子,李老头正在炕上躺着看电视。老木喊了一声:“哥,兄弟来看你来了,咱哥俩好长时间没好好聊聊了。”
李老头看见老木手里提着礼品急忙从床上起来,随起身随说:“来来来,兄弟快做下。”又冲着她老太太大声说:“快给咱兄弟沏茶”
老木忙回答:“不用这么客气,刚在家喝了两碗黏煮(玉米粥),一点都不渴。”
老哥俩聊了一些家长里短的小事,又聊了起了对年轻时的回忆,聊了大约一个小时,毕竟都是老人,话题总是很多的。老木意识到了该说正事了,他就把话题引到了盖房上面。
老木问还沉醉在回忆里的李老头:“哥,你什么时候盖房啊,到时候有什么要帮忙招呼我一声,我和我家小二都去帮忙。”
老李回过神来回答:“我这些儿子都怕花自个的钱,没人愿意出钱给我盖,我给老大说了,他们兄弟几个正商量着呢,也没几年了,这破屋没法住了,夏天的下大雨的时候我就去前边小四那去住。”
老木知道他四个儿子的抠劲,他的新房还要等个几年,就直接切入正题说:“哥,我家小二买了辆车,胡同太窄看不进去,他想占用你一点地儿,垫起来,好让车开进去,把车老是放在街上不安全,再说等你盖房打地基时也少用点土,现在买点土也好贵呢。”
李老头想了想,给我带东西是为了求我办事来了,一块小地儿也倒无所谓,就迅速的回应:“没问题,垫吧”
老木面带笑容说:“谢了,哥,我看你八仙桌快坏了,等明天我让小二给你送张新的个过来。”
李老头一听心里挺美,却假装大方的说了一句:“还能用,不用了送了。”
“你就别给我客气了,时间也不早了,你老两口也该睡觉了,我回去了,明天一早我就让小二给你送张桌子,我回去了。”老木随起身随说。
第二天二廷挺高兴就把桌子送到了李老头家里,新桌子有点太扎眼了,和屋子里东西有点不协调。李老头却不觉得,他觉得以后屋子里的东西都会换成新的,他觉得别人求他这只是一个开始。
二廷这几天太忙了,没顾得上拓宽胡同这个事。可麻烦事又来了,李老头突然有改变主意了,不让二平用他那点儿地方了。这下把老木给气急了,老木去找李老头,去了他家没找到,刚从李老头家里出来就在街上遇到了他,他们两人在街上就理论了起来。两人的语气越来越重,最后骂了起来。
老木还是有文化有涵养的,骂的最重也就一句:“真是老糊涂了,给下面的儿孙积点德吧。”
李老头没读过几年书,说不过老木,他就破口大骂:“妈逼,真你妈的活腻歪了,找死啊”
村民渐渐地过来劝架,把老木给拉回了家,老木浑身气得发抖。
二平知道这件事后,迅速的跑到爹家里,来安慰生气的爹。二平的脾气更大,但是在爹面前没表现出来。二平看出了这件事里面的猫腻,这件事应该又让他儿子给搅和了。他安慰爹,爹稍稍缓和些。
回到家,他快要爆发了,真想到大街上狠狠骂他们一顿,和他们这些儿子拼个你死我活,但他还是把气愤紧紧压在心底,我还有儿子呢,总有一天我儿子一定会给我找回面子的,就这样把这件事压在了心底。
这件事就这么忍了,送的东西也没去要,李老头家倒是厚脸皮,也没有退回来。二平又想了一个办法,他爹的房子和爹东邻居家房子中间的胡同平时没有人走,用两座房子做支架,把胡同罩起来,把车放里面就行了。他和爹商量后,爹用同样的方式去了东邻居家里,东邻居大江和老木一个辈分,比老木小几岁,大江一家还是比较通情达理的,很痛快的就答应了。二廷心里高兴了,终于露出了几丝笑容。
那天早晨,二廷早早的起来开了大门,村子里很静,去了南面的田野里,狗也跟上了他,踩在正在返青的麦苗上,听到几只鸟儿在地头的树上唧唧的叫,狗叫了几声,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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