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雪花在夜色的笼罩下显得非常的渺茫,只有在灯火的映照下才能够看的清晰。
泪无痕颓然的走在已经被行人沓的杂乱得雪花中,灯光照在他的脸上似乎在分辨着他的绝望。
此时借着更色,所有的摊位都已慢慢收摊,然后那些摊主带着满意的笑容在雪花中匆匆赶回家。虽然他们的人生不是多么的华丽,也许一天赚下的钱刚好养家糊口,但是他们却很知足,对人生的知足。
泪无痕望着他们来来去去、忙忙碌碌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是那样的空虚、枉然。他甚至觉得自己还不如那些人,至少那些人的人生永远的充实,而自己呢?只能永远的活在痛苦的煎熬中。
行人慢慢的稀少下去,偶尔某个身影从自己的面前或身旁而过,泪无痕只能看着他们面无表情,步履匆匆的消失在黑暗中。
虽然他们活的平平凡凡、庸庸碌碌,但是也许在前面等待的是他们温暖的家以及自己妻子舒心的笑容。
可是自己呢?家在哪里?妻在何方?他苦笑着,苦笑着自己跌宕起伏的人生,苦笑着自己雍容华贵的伤心与绝望。
夜已深,人已离去,仿佛整个大地忽然间变得安静、黑,。完全没有了白天熙攘热闹、繁花如锦的情景。就连街上被踏出的脚印也已被纷扬落下的雪花覆盖,周围显得格外的静谧。
所有的一起都好像已经失去了生机,除了少许酒楼里的稀疏杂吵声和夜夜笙歌的弹奏,似乎才保留了最后一丝活力。
“酒配笙歌,独浇谁忧愁?”可是自己的酒在何方?忧愁又是谁来解?
泪无痕望着天空,他看起来是那样的孤独,寂寞,然后他低下头朝前默默的走去,因为他要去找自己的酒,自己的笙歌,因为他要浇愁。可是他的“愁”不就是“仇”吗?在他的心上裂着鲜红的伤口,愈是浇灌愈是痛。
他站住了脚,他的面前就是一家不大的酒铺,也是他曾经去过的令他伤心的客栈——翠无客栈。
泪无痕缓慢踱步走了进去,他的目光看起来没有一丝神色,客栈里此时已经也已剩下零星的人影在昏黄的灯火下摇曳,他们举杯投影,谈笑如歌。可是他却感到什么也看不见,听不到,就好像这个世界已经将他分割了开来。
他随意的走到一张桌子的前面坐了下来,于是店小二打着哈欠懒散,带着自己一贯如故的虚伪而又廉价的笑容迎了上来:这位客官需要些什么?
泪无痕没有抬头,只是淡淡说了一个字:“酒。”
店小二依旧笑容满面:“不知客官要什么酒?”
泪无痕道:“浇愁的酒。”
浇愁的酒,世上有吗?
店小二愣了愣,但随即便向酒柜走去。过不多时,手中捧着一坛酒走了过来。
店小二将酒放在桌上,说道:“客官这你的酒。”说完后便转身离去。
泪无痕接过酒后,便仰头喝了起来,热辣的酒味顺喉而下,在自己的心上填满着伤痛。酒越喝越少,但伤却越多越痛。
随着夜深人静,客栈中的人影开始变得稀少,直到泪无痕放下第四个酒坛的时候,客栈中也已经没有其他的人。泪无痕低沉着嗓音,似乎有些醉意:店小二拿酒来。
店小二打着哈欠忙跑过来,虽然眼中泛着厌倦,但是嘴上依旧挂着笑容嗫嚅道:“客官您看天色已晚,小店急着关门······要不您明天再来吧。”
岂知他话音方落,“镫”的一声一锭十两白花花的银子被泪无痕仍在了桌上,店小二的心也不由的“咯噔”一下,就像是这锭银子敲在了自己的心上。
泪无痕抬起头冷冰冰的眼睛望着店小二,店小二只感觉就好像是外面的雪花被人揉碎后洒在自己的眼睛一样,又像是看到了一把锋利的刀在刺向自己的眼睛,他的内心不由得升起一丝畏惧。
泪无痕道:“我让你拿酒。”他的语气虽然温和,但却听的店小二毛骨悚然,背后不禁升起一丝凉意。
店小二无奈下只得去取酒过来,于是泪无痕又无助的浇灌着自己的伤口。
店小二望着泪无痕举起酒坛不住的往下灌酒,无助的摇了摇头,随后哀叹一声又去整理其他的桌椅,他的心中只希望泪无痕快点走。
其实在店小二的心中怎么会不明白泪无痕如此的道理,像此时他这样的“酒鬼”店小二岂是见过一两回!他知道能把酒“灌”下去的人,只是内心有着难以弥补的创伤,希望借着酒醉浇愁而已。
可是店小二真的知道他内心的痛楚吗?他不知道,他永远都不知道。
或许这个世上只有受过伤的人才知道痛真正是什么!
直到泪无痕放下第十个酒坛的时候,店小二已经疲倦之极,他希望泪无痕不要再叫酒了,因为泪无痕如果再喝下去的话,那么他就得一直陪下去。
可是泪无痕最终还是叫了酒,并且这次还叫了十坛酒。店小而终于撑不住自己疲倦的身体了,他将酒放在泪无痕的桌子上后,便苦恼着向后堂走去,只剩下泪无痕一个人在喝酒。
过不多时,店小二便和一个衣着鲜丽的清瘦汉子走了出来,然后店小二指着正在仰头喝酒的泪无痕对清瘦汉子说道:老板,就是他。
那清瘦汉子望着喝酒的泪无痕,忽然目光一聚,然后慢慢的走向泪无痕。直到他走到泪无痕的面前,仔细一看,嘴上居然露出一丝笑容豁然说道:原来是您!他的表情显得非常的亲近。
泪无痕本已对身边的一切默然不知,只有酒才可以让他有所触动,可是在他听到声音后,慢慢的转过头目光望着一脸笑容的精瘦汉子,感觉面熟,仔细一思索,却发现他原是自己第一次来此的那个店小二。
泪无痕淡淡道:“原来是你,然后又回过头喝起酒来。”
那店小二望了望自己的老板,又望了望泪无痕,然后朝后院走去。
那精瘦汉子回过头对着店小二说道:快去后院烧几道菜,拿几坛好酒来,说完后他便坐在了泪无痕的对面。要说他能有今天也要感激泪无痕,若不是泪无痕让他认识到钱的“价值”的话,他也不会被店主看中并招他为女婿,也不会将这样一间客栈给他。
那汉子望着泪无痕不住喝酒的神色,知道他内心一定有着什么难以触及的伤痛。随即他便一改欢颜,正色询问道:“公子为何独自一人在次喝闷酒?”
泪无痕抬起头望了望他,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喝酒,他没有回答他的话,也没有问他为何会成为这里的老板,他不想回答,也不想问,只想喝酒。也许酒就是他的答案,因为他的答案就是“借酒浇愁”。
那汉子见泪无痕没有回答自己的问话,也只好收回自己询问的目光,他心里清楚,世上有些事也许是没有答案的。他也知道像泪无痕此时这样的人,除了酒之外,就只有安静可以弥补他们内心聒噪的世界。
于是那汉子便站了起来,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离开了,他回到后院让那个店小二将酒菜送了过去,吩咐道:“他要什么给什么。”然后他便回到自己的房间。
泪无痕在那里依旧喝着酒,就好像和之前一样,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一切似乎也已离他非常的遥远。
清晨,他的浑身都充满了酒气,活生生就是一个酒鬼。他走了出去,沿着街角缓缓地行走,就像一个落魄的乞丐。人眼笼罩的大街上,没有人会去在意他,也没有人会去谈论他,他就像是一夜之间从这个世界突然消失了一样。
他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走在哪里,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便倒在了地上,然后深沉的睡了过去。
直到他醒来的时候又沿着街角缓慢而行,他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只知道自己现在需要酒,他只想借酒麻痹自己,可是他却因酒毁了自己。
他真的毁了自己吗?没有人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
于是他便又走进了一家酒坛,然后又接着喝酒,喝到烂醉如泥。在他睡过去的时候,酒家从他身上搜光了他所有的钱,然后将他扔了出去,如同在赶一只野狗。
他仿佛已经颓废了,已经忘记了自己身上所背负的事情,他每天都会醉,每天都会为了酒放弃自己的尊严向别人乞求,或者就是在酒馆喝了酒,然后被凑得鼻青脸肿,最后如仍麻袋般被扔了出去。
世上也没有人知道泪无痕是谁,醉雨剑客是什么东西。只知道这个世界又多了一个酒鬼,一个身无分文的穷酒鬼。
最后所有的酒店都不在给他酒了,因为每一个酒店的酒都被他喝过了,然而他却没有一分钱去付自己的酒钱。他只有看,只有看别人喝酒。
直到有一天他实在忍无可忍了,他杀了人,为了一坛酒他却要了那个人的性命。只因为那个人举着酒坛嘲笑自己。
时间就像是从指间一隙而过,然后消失。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对酒似乎更加的依赖,仿佛除了酒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满足自己,他的脑海每天都像是天空一样茫然空白。
他在扬州城已经得不到酒了,可是他还是需要,于是他去偷,去抢。甚至有时偷不到,抢不到他就会冒着大雪穿过荒芜的郊外去二十里以外的几家酒铺找酒。
可是每当他心满意足的喝够了的时候,他就会举着酒坛晃晃悠悠的回到扬州城。
他为什么要回去?难道扬州城中还有他留恋的东西吗?
今天,他经过了苏白的墓前,他停下脚走了过去。他每次都是这样,经过苏白墓前都会去拜祭一下,就好像墓中的人是他的好友。
可是今天却不同,他走到苏白的墓前,却怔怔的站在了那里,就像是他的酒意在一瞬间清醒了许多。因为他的面前躺着一具尸体,他的死状难看之极,甚至令人作呕。
但泪无痕认出了他,他望着眼前刘云死去时充满恐惧的眼睛,随即他笑了,望着他的尸体嘲笑着,他指着刘云的尸体,笑着喃喃自语道:“现在你不得意了!我说过你只是一条狗,一条被遗弃的狗!对你主人没用了吧!哈哈······
泪无痕仰面喝完最后一口酒,就好像又有了些许醉意,然后他转过身笑着离开了。只剩下刘云的尸体依旧暴露荒野,一双被恐惧包围的眼睛怔怔的望着天空,仿佛不相信自己死去的事实。
世上谁不死?又有谁能不死?只是看你死的迟早而已,死的光彩不光彩而已。而有些人想死,为什么想死却死不了呢?
黄昏已去,夜幕将至。
泪无痕也已经从浑噩的梦中醒了过来,但是他还是要去找酒,他需要酒,因为他不想清醒,他只想醉,醉的一塌糊涂、不省人事,那样他就会轻松许多。
他走着,昏暗的灯火照在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灯火哪里来?为何照在他的脸上?
灯火当然是摊位照来,这本不奇怪。谁的摊位?刘老三当年的摊位,这也不奇怪。
可泪无痕却不走了,他抬起头浑浊的目光突然像是变得清澈如水,他的酒意也似乎醒了许多。
桌子上放着十坛酒,酒香扑鼻,可是泪无痕的目光却望着桌子前坐着的两个黑衣蒙面人,就像是完全没有一丝对酒渴望的意思。
他不是需要酒吗?可是他为什么却望着那两个人?难道那两个人在他心中比酒还期待吗?
那两个人的目光也望着他,忽然其中的一个人举起一坛酒顺着地面滚了出去。
不偏不斜,正好停在了泪无痕的面前。那个人的举动就像是在对乞丐的施舍。
泪无痕弯下腰捡起了那坛酒,他真的愿意为一坛酒放弃自己的尊严做一回乞丐吗?可是他在弯下腰的瞬间他的嘴角为什么会划过一丝狡黠的笑容?为什么他的眼中会泛起莫名的兴奋?
一切看起来就像是那样的反常、离谱,他就像是在这一刹那换了一个人似的,他的举动更是让人感到费解,感到莫名其妙。
泪无痕手举着那一坛酒走了过去,他走到是那样的稳重,手中的酒坛更是一动不动,根本不像是一个酒鬼的样子。他仿佛又回来了,又是曾经的那个“醉雨剑客”,甚至比那个更加的稳重。
他走过去坐在了那个丢给他酒的黑衣人的身侧,而他的旁边是另一个黑衣人。
泪无痕将那坛酒放在桌上,然后便望着自己对面的那个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