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左右睃望之后,将军觉得这很可能是林中作戏的人笑出来的声音,所以,他蹑手蹑脚地匍匐在靠近那些声源的林影下,不虞那边猛地蹿出来两只玄狐,骨力力地跳蹦到一位挎着竹篓背篼的老人怀前去了。
“不用害怕!”老人安慰着怀中的玄狐,却对眼前将军视而不见。
“你好,老婆婆,实在不好意思,打搅了你!”将军上前几步,更看清了那老人怀中的古怪玄狐。
“你这是什么东西?”将军问。
“九尾灵狐!”老人故意将玄狐藏匿进内衣里,然后准备离开。
这时,那些发笑的孩子们从那边转拐的地方,如灵狐般地回来了,水泵般跑向老人身边,围着竹篓翻来翻去,丝毫没当将军存在。
“特瑞莎?”将军蓦然看到了自己的女儿,却不敢相信,一个娇小体弱的女孩居然会从营帐中跑到这千里之外来。他又弱弱地叫了声。女孩停下来手中的挥舞动作,呆呆地望着将军。
“爸……”她慢腾腾地走向他。
这个同女孩玩耍的伙伴也扎有个小头发花瓣,红头绳结在最上面,伴随着她蹦蹦跳跳的性格上下照耀,给了将军一时幸福的童年感。
“你是?”
“你是?我还没问你呢!”那个女孩一说完话就嘻嘻笑起来。
将军在彳亍未决之际像回忆起来咬舌自尽的情人幼年时嘻嘻笑过的情景来,一时心里复杂搅扰。他觉得自己越来越不纯洁了,而这与他当初信奉的萨满教是相抵触的。他开始默念起来部分萨满教的章规来,然后挤出满脸微笑地朝女孩弯下腰去。
“我是个打战的将军,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安薇娜!”女孩跳着跑向那边老人身边了,“安薇娜,格格格……”她又笑起来。
“安薇娜……”将军伸直腰板来若有所思地重复了句,“你为什么和我的女儿在一起?”
那时,老人已经将安薇娜像搀扶拐杖般地搀扶着往白雾森林的边际走去。
“你们去哪里?”
当将军准备带上女儿归营时,特瑞莎几乎快哭出声来。这让将军一时也改变了主意,决定尾随这两个神秘人一路跟踪下去。最后,他来到了塔伦米尔。
关于脚下塔伦米尔大陆的出现像那个特瑞莎的新伙伴安薇娜飘摇前行的背影一路吸引,给了将军心内难以拒绝的一场视觉观光。
早年生活在灵山世界后被派遣到洛丹伦大陆对兽族进行萨满教化的将军作为灵山世界人类最早的几名成员之一,已经算拥有广博人生经验与社会阅历了,但眼前这片新鲜的嫩绿土壤还是像之前的白雾森林般,给了他视线中人过中年的惆怅感叹,凝眸间难以释放的郁结伴随着沿途的陡峭山水和浓密人家,以及三五几户平房人家内和美的生活画卷,让他这尾随安薇娜和老人的旅程变得矛盾重重。
当特瑞莎停下步伐从一间敞开门扉的老城陴内走进一段积满落叶的阶梯时,一只羽毛像落叶般的瘦鸟从墙垣缝隙的地方拔地而起,尖利地逭逃向高空,给了身后将军漫不经心间难以逭逃的心事一次暴乱,于是,将军抖动了下上衣间的风尘仆仆,朝这个带错路的孩子叫喊了起来。
“特瑞莎?嘿,停下来,别再往前走了……”
“姐姐刚就是从这里出去的!”特瑞莎无暇地将双手在空中比划起来,“要是再不走,就追不上了!”
将军深思慎密的面部表情里,也像划过几丝落叶将那些皱纹飘飞到此起彼伏,这让他倍觉心里不安。
身经百战的他这些年也愈发察觉到内心的逐渐胆小怕事,加上这些年主要屯守在敦霍尔德监狱,营帐的设置无不是在虚张声势中遮掩着他的逐渐心身疲惫,与其拥有那些美名远扬的战争业绩,将军更多是希望能拥有一处安身立命之所,监狱中种种奇形怪状的罪犯,一个个也拥有着奇形怪状的畸形心态,这些比战争有时更能震慑人心。
布莱克摩尔将军广纳人类和兽族的彪悍勇士们,驻扎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为他所用,以备不时之需。眼前这道残褪的墙陴却冥冥之中像一道设下诅咒的符给了他如此不安的触觉意识。
他颤抖的声音再次向特瑞莎拂去。
“别再进去了!”
这时,一道黑色旋风从衰颓城垣内部那扇若有若无的门内斩钉切铁地呼啸而出,在暴露在天光下的那段,黑风四周冒出狼眼般的雪亮光芒,光芒深处可见一双双鼠须般阴柔邈远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眼前亮晶晶的小女孩卷入风暴中心,而那些锐利的手指前面是像刀锋样的指甲,当这些指甲接触到女孩时,将军心内如猴抓般地发疼。他跺起脚将声音抖动到旋风那边,大喊:特瑞莎,特瑞莎,你快回来!
不过,接下来临近黄昏的天色给足了将军一个万念俱灰的事实,那便是被风暴卷走的女儿是不会轻而易举地回到他父爱的身边,面对异乡如此阴森的城垣下一个黑色侵袭的陌生夜晚,他无能为力地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石矶上,任凭那些心内难以消却的黑旋风来来去去,吹打着他一望无垠的绝望。
“见鬼,一个死鬼居住的地方!”将军吹胡须瞪眼地和自己谈判起来,“要不是那个骚娘们要自寻死路,我们还可以继续维持生活,害得我来这见鬼……”
一场梦如冷风灌进了将军日益冰凉的身体内部,寒沙粒粒从心原上扑朔迷离地跳跃起来,蛇蛇弥漫。在毫无知觉莫名入睡的这场梦境面前,将军面庞间皱纹凌乱的程度再次有增无减。
他看到这眼前白昼中旋风来袭的城陴不过是早先一场战争遗留下的荒芜瓦砾,心酸景象曾经一如既往地笼罩在这里,将原本光丽雍容的城池秒杀在一个无人问津的落寞季节,而那些蜂拥在城墙上执矛柄刀的混乱之战中的无名士卒们,一个个最后悄然倒下,血从他们活力四射的梦想间流淌下来,断断续续。
随着这片瓦砾的日晒雨淋,那些战死的浮尸们开始在自然周转人世轮回中日剥月削,最后訇然销匿。不过,一些因为痛惜城池中为这些来之不易的和平日子无名献身的佚名英雄们就此从塔伦米尔历史中隐姓埋名下去,便开始有意来此打扫石矶和残存的那堵墙垣,并隔三差五逢年过节之际,捧送猪头糖果来祭奠英烈先灵。
然却就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那个叽里呱啦从一本老黄历上学来萨满智慧的老农依旧叽里呱啦地走向这座幻虚中的城池,发现脚下的阶梯在阴风中动荡不安,那些原本稳如泰山的所在飘拂在丝带般的脚下,人心惶惶。
就在老农发现城墙内兀立般变得灯火通明时,早先城池内一颦一笑的过往生活,完好如初地展露在这个无从考究的奇异之夜,使得老农没法往下继续念叨萨满经文,只能是蜷缩着身子委曲求全地佝偻在夜色苍穹的弥留之际。
当那些城堡内将军仆人以及依次排开的骑都尉、校尉、中郎将之流,和最小的伍长头目们,共享着这里如此盛世祥和的狂欢之夜而乐不知疲时,一队黑衣人马扮演着一些灵山世界的江湖术士们,咿呀作语地穿金戴银着往那个都护将军的兴致昂扬处漫跑而来。
他们的手中挥舞着萨满信仰的图腾崇拜,像猪牛羊或耕地钉耙,作为这次给大将军献演的舞台道具,得到充分而合理的展示。
但就在将军大饱口福和醉眼惺忪在琳琅满目之间时,那群合演《沧田兽》怪诞舞台剧的演员们,开始逐渐从长衣袖口之内抽取早先准备好的铁头兵器,准备就在那杯酒水顺流而下抵达将军铜墙铁壁的五脏六腑之内,痛下杀手。不过,这时的城空飞扬出一团不明原因的乌黑叆云,云层不可勘察,像一些难以推测的精神活动,给了那个沉溺于酒色之中的大将军一丝警惕的头痛欲裂。
大将军立即按身而起,喝令那群表演队立即停止不务正业般的表演,同时要求全城居民们迅捷全副武装起来,迎接比心理黑暗还来得猖獗一时的土地斗争。
话音刚落,表演队们见形势混乱杀敌不可再失良机,便抢天喊地挥舞着兵器杀将而去。
被爆头处死的宿命,让表演队身后那些远道而来的灵山世界中的江湖豪杰们,实在难以再抑圧住早先就与将军在南方大地上接下的恩怨情仇,所以,他们开始像蒲公英散发的羽毛,疯飞地杀将向这些被酒精冲昏头脑的家伙。烈性的酒从无法避免的血中淌涎一地,莫名的恐惧由此蒸腾到应接不暇的战斗死亡中,给了即将死去的生者们一时难以消解的内心愤懑。
值得后来一些引经论据的南方专家学者们大为注意的,是失传多年的南方少林那无相劫指,拯救了前来劫城的南方豪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