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不欢而散
幕阳剑从昌城市市委大院会议室出来的时候,外面正下着蒙蒙细雨。雨虽然不大,但整个天空灰暗一片,不见半点的白隙。
他抬头看了看这糟糕的老天,幕阳剑心底里不由地蹦出两个字:郁闷。并不是幕阳剑讨厌下雨的时节,而是刚才结束的市大交通建设领导组成员会议开得很沉闷,气氛滞重,就像此时外面正下着的不着边际、一团雾状的细细秋雨。
刚才参加会议的人并不多,也就二十人左右,主要是与大交通建设相关部门的主要负责人和市政府周伟成市长以及分管交通城建的季伟业副市长。会议的议程并不复杂,议题就一个:各单位汇报309省道改线进展情况。
这条省道的改线,昌城市委市政府很重视,市里专门成立了309省道改线指挥部,由程烩书记亲任指挥部的总政委、周伟成市长亲任指挥部的总指挥,用程烩书记的话说:“省道改线的成否,关系昌城今后跨越发展的大局,整个工作一定要在明年十月昌城撤县建市十周年时完成。”当前的工作要按照规划方案做好改道线路沿线的拆迁,周伟成市长今天召集大交通领导组成员会议,本来是想了解一下改线工作的进展情况,并就一些难点和亟需解决的问题进行协调和现场办公。会议是由季伟业副市长主持的,季副市长的开场白,然后他让各相关部门汇报前期工作的推进情况,但出现了冷场,竟没人首先主动发言。
幕阳剑作为市委办公室主任助理兼任市大交通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会议就是由他按照季副市长的要求,通知各有关单位的参加会议的,当时幕阳剑就坐在季副市长旁边。
会议出现了冷场,季副市长脸色开始有点阴沉。
幕阳剑忙示意坐在一旁的交通局局长陈峰先发言。
陈峰五十开外,头发微白较稀疏,但梳理的很精神,体型较胖,说起话来就像他平时走路,四平八稳、不慌不忙。他见幕阳剑暗示他先说,也就没让他下不了台,他把夹在手上的烟点上,清了清嗓子,开始发言。
陈峰在官场上跌滚打拼几十年,二十岁那年就是乡里的副乡长啦,后来从乡党委副书记到乡长,干到乡党委书记时还不到三十岁,再后来就一直稳定在正科职岗位上纹丝不动,按他自己的话说、:也没想再往上升。反正这么多年一直是正科职,也算是昌城市任正科职时间最长的在职老干部了,自然他先讲话面子大,有分量。
陈峰照例先说了省道改线的重要性、紧迫性、作为交通主管部门的职责以及交通局在全市这件重中之重工作中责无旁贷的主动性、积极性。说着说着他忽然话题一转,提了个让大家都大吃一惊的建议:309省道的规划要重新修改。
当时幕阳剑就听了就觉得不太对头,因为目前的规划是经过了上下几轮讨论修改并报市政府常务会议和市委常委会原则同意、上级部门批复同意的,怎能对已定案的规划说不呢?就陈峰这样的官场老江湖,你能说他还不够成熟吗?
陈峰的话还没说完,幕阳剑悄悄的用眼睛的余光瞄了一下季副市长和周伟成市长:季副市长的眉头紧锁;周市长正忙着批阅什么文件,这会儿也停了下来,似正想听陈峰怎么个建议。
其他人也在窃窃私语,本来会场只听到空调风扇叶片声和陈峰的发言声。见会场出现了噪音,陈峰把声音提了提,依然不慌不忙,喝了口水,接着说出了他认为省道规划应予修改的重要原因:经过交通局的现场实际勘察,发现现有的规划要通过王庄镇河姆村,而河姆村是昌城市作为全省县级市里文化大县的一个招牌,村里的河姆古村落正准备申请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不宜拆迁。说完上述话,陈峰不再言语,一直保持沉默。
周伟成市长转过头来问季副市长:“有这事吗?之前政府常务会议和县委常委扩大会议讨论309省道改线时怎么没人提起?这个还没个什么名堂的河姆古村落是个什么情况?这规划说改就改还有没有点严肃性?”
季副市长见周市长问得迫切,自己对陈峰提起的河姆古村落确实知之甚少,原想找个说法下个台,一着急竟然语塞,忙支吾着:“情况还是才听说,不怎么清楚。”
其他人是一言不发,会场上立时变得静悄悄的,真是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会议室除了沉默还是沉默。周市长是个急性子,别看他人已年过五十,但跟年轻时没两样,说打就擒毛,他把桌子一拍:“你们工作怎么能这么做?这样做工作可是要出大事的!”
周市长说的“你们”二字,幕阳剑理解是指会议室内除周市长本人外的全体人员,理所当然包括季副市长,也包括捅出情况来的陈峰局长啦。
停顿了有两分钟,周市长火气稍微小了些,他接着讲:“今天的会议本来是加快推进省道改线工作,你们看到底推进了什么?省道改线工作必须义无反顾的抓紧推进,刚才陈峰同志提到的问题,我想要搞个专题调查,建议由幕阳剑同志牵头,抽调集监察、交通等部门同志,组成调查组,由幕阳剑任组长,明天就开始工作,三天后把情况专题向我汇报。”说完了,周市长说还有接待任务就带着秘书小吴先走了。
季副市长等周市长出了会议室上了临00002号车,一脸忧郁,登上他的临00019号车,一言不发也走了。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见两位领导生气地跑了,也觉得很不是那味,彼此寒暄两句,各自散去。
刚才周市长点名要幕阳剑任调查组组长,那幕阳剑何许人也?
说来话长,幕阳剑的老家在陕北农村,是家有三间茅草房便是全部家当的地道农家。家道贫寒,他老爸老妈面朝黄土背朝天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可家里还是缺钱花。
唯一让二老骄傲的是一双儿女还算争气,他和小妹慕越男在学校里从不把第一名人让给班上其他人、是老爸老妈心中的乖孩子。
幕阳剑还记得那年自己考上中国人民大学,学校送录取通知书的隆重场面:班主任尤老师在村长的陪同下,走在送喜报队伍的前面,后面是村里专门请来的吹打乐队,再后面跟着村里一些凑热闹的村民和小孩;乐队的吹打手们,卯足了劲,号子使劲地吹、锣鼓使劲地敲,鼓乐喧天、鞭炮齐鸣,整个生产队都沸腾了。
作为全村第一户子女考上全国重点高校并能在北京上学的农家,他老爸老妈这回可是赚足了面子,就连村长这位平时走在幕阳剑家门口也不会跟他家搭讪的人,今天也主动地上了他家门,对幕阳剑全家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一股劲的跟他爸说:你家这娃儿我从小看就知道将来会有出息;还让村里出资请来乐队,这可是村里庆贺的最高标准。
他老爸老妈也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慕家的门庭总算荣光了一下,在阵阵道贺声中幕阳剑分明觉得他爸妈的腰板也不那麽弯了。
后来幕阳剑就去北京上学了,记得他去县城赶车去北京的那个清晨,在初升的朝阳下,幕阳剑背着个挎包,身上揣着老爸东凑西凑借来的学费,站在山坡上,回望着生他养他的父母,俯看着自家的那几间在村里最不起眼的草房,老爸老妈挺着已有点直不起来的身子,眼里饱含着慕家全部的希望,目送着即将远去的儿子,挥手道别……
朝阳、父母、草房、挥手,那离别的场景每每在幕阳剑脑中浮现,老爸那句“好好做人、要有出息”的临别教诲时时在他耳中想起,老父要使这即将远离家乡的学子,更清楚他的根和他身上的责任,在人生的路途上始终不敢懈怠。
幕阳剑在人大读了四年本科,原来打算早点毕业为家里减轻一些压力,可他的系主任非常喜欢这位品学兼优的得意学生,劝他读研究生,并答应设法帮他减免一些费用,看到系主任那么殷切的期望,一咬牙,又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人民大学管理系的研究生,一读又是三年。
从人大研究生毕业那年,正赶上一些省市到北大来招考省选调生,他作为校研究生生院研究生会主席及选调生招考中考分第一名,加上幕阳剑的文字水平了得,在学校时就已经在《当代》等国内顶级文学刊物上发表小说,小有名气,幸运被选上。
到省里报到后,省委组织部把他们十几位幸运儿在省委党校,经过短期培训后,下派到有关部门和基层县市锻炼,幕阳剑就有机会到了昌城市,工作后一直在市委办公室做秘书工作,这一干就是五年,去年才刚从综合一科科长职位上,提拔任市委办公室主任助理。
可能是人民大学的牌子响,或者是省委组织部选调生的特殊性,或者是他工作还算敬业,他工作五年就能混个市委办公室主任助理,虽然还是个副科级,但用业内人士的话说,已是不易,前途无量。
幕阳剑琢磨着周市长点名要他来牵头负责调查组,可能的用意是什么呢?因为市大交通建设领导组成员里面,还有市委办公室的吴副主任,由吴副主任牵头幕阳剑觉得是再合适不过,不知为何周市长会点了他的名。
幕阳剑百事不得其解地从会议室出来后,外面的小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这雨把天空淋得灰蒙蒙的,搅得人心里真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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