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眉大眼面皮白净、身高体胖颇有气质的李盛贤在烛光明亮的斗室里站起身来,指着方桌对面的藤椅说:“你辛苦了、吴越笙同志,外面的空气怎么样?”
那个叫做吴越笙的人在摆满核桃、花生、葵花大枣等干果的桌边手抚藤椅一边落坐一边说:“不太妙啊,放开不少人家近来发现梁上君子不说,就以今晚摸到的信息来看,我们必将成为给地方百姓招灾惹祸的千古罪人。”
“不见得吧,”李盛贤的身子往后靠了靠,“在那样的场所,他们的言论、不是敲山震虎,就是放点烟幕弹、蛊惑人心罢了。”
杨以河给新来的客冲上茶水:“远来的客和坐地的主们怎么说?”面容清癯,颇有三分绅士风度的吴越笙舒展着疲倦的身躯:“那位姓杜的军官并不怎么样,他的言谈举止并不外乎逢场作戏那一套,吃不准的是他身边的两个女兵。”
“女兵!”李盛贤伸向茶碗的手抖了一下,“两个女兵?”
吴越笙点头:“是的,两个花容月貌英姿洒爽,从始至终总是察颜观色一声不响的女兵。”
“怎么又是女兵,而且是两个来着?”李盛贤接着问道,“那、文佩仁和时右济跟那姓杜的家伙说什么来着?”
吴越笙坐直了身子:“这两个夫子在姓杜的家伙面前寻章摘句引经据典的炫耀米甸小镇的民风如何如何纯朴,无非是想以此证明某种勾当与米甸百姓无关,可他们在那家伙身上没有摸到究竟应该如何是好的定心丸;孟臣嘉出了个馊主意,要把那案全盘推到我们的头上,可文佩仁坚决反对。”
李盛贤笑了笑:“这不很省事吗,他反对的理由是什么?”吴越笙也笑了笑:“他唯恐米甸成为第二个江西,说只要在米甸的土地上发现那就静静的捕悄悄的杀,否则会给地方百姓带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灭顶之灾。”
“危言耸听。”李盛贤将手中的葵花扔回碟里,“难道国民党不是人,再说蒋中正就那么蠢。不过,狗给逼急了总是要跳墙的;为以防万一,我们得采取相应的措施。”
杨以河点了点头;“对,我们最好偃旗息鼓静观其变。”
“不。”李盛贤离坐而起,“兵来将挡水来土囤,就算没给劳苦大众谋福利,也不能拖累无辜的百姓遭受涂炭;我等投身革命的意义就是拯救万民于水火,但如果适得其反,那我们就真正成了祸国殃民的千古罪人。”
“话是这么说,”吴越笙滩开两手,“可我们拿不出行之有效的措施也是枉然。”
杨以河拿开叼在嘴上的烟斗:“是呀、李先生,你得早拿主意。”
“这样吧”李盛贤一撩袍摆坐了下来,“我们也放颗烟幕弹。老杨,你让‘壁虎’散布小道消息;就说狄浮萍的被杀,是为抢劫一张价值连城的藏宝图,该图就是‘金山岗,银山岗’那首歌谣的秘诀,而此图现已落入米甸镇内的某人某人之手。”
吴越笙呆了:“这么做有用吗?”“是呀?”
杨以河犹豫不决,“我们手上又没这张图,画虎不成反类犬怎么办?”
“放心去办吧,肯定有用的。”李盛贤心情轻松地抓了两颗瓜籽,“从兵法上讲,这叫做‘假途灭虢’或‘围魏救赵’,从有来有往的礼路上讲,他敲山震虎我纵火烧山;他打草也许惊不到蛇,而我一纵火的话……哈哈、图的风声会引出形形色色的忘命之徒和打家劫舍的土匪;这样一来,无论是梁上君子也好、远道而来的客也罢,只要这些人人痛恨的东西一露面,哼、别说云南警察厅和国民党中统军统二局不会干出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勾当,就连那张图也会从石头缝里蹦出来。放心去干吧老杨,你是打铁出身的,最懂得火候。”
“那、那就试试吧。”
“不是试试,一定水清鱼自现。”李盛贤胸有成竹地望着吴越笙:“为安全起见,你就别再露面了,连夜赶回衙门去;没有我的飞鸽传书,你仍像往常一样当好你的峨溪乡长。”
杜望泉信步走进通宵达旦不关店门的桥头客栈时已是凌晨两点,刚进大门,他就看见店小二钻出帐房迎上前来:“长官深夜来此,请问有何吩咐?”
杜望泉佯装不见,径直走完穿堂才猛然回头,确定无人跟踪才边走边说:“本没什么事,只是军人嘛、职责所在,走走看看而已;哎呀,这客栈的规模不小嘛、呵,天井穿堂、客房四围,这楼上楼下的能住不少人吧?”
店小二点头哈腰毕恭毕敬:“回禀长官,百十号人而已。”
杜望泉加重上楼的脚步:“今天都来了些什么地方的客?”店小二答:“今天没有新来的客。”
“是吗?”店小二刚要回答,楼梯口的房门开了,走出一个身材瘦高面容白净的男人:“哟!是长官找乐走错了门?长官,这山乡小镇没有窑子。”
“嗯!”杜望泉一眼认出约见的人,脸上冒的却是火气;“张口就吐污烟瘴气,足见不是贤良之辈;说,干什么的?”
那人连忙哈腰:“长官息怒。小人自顺民,是买卖山货的生意人。”
“山货!”杜望泉似信非信,“什么山货?”
自称自顺民的人笑道:“品种不多,就麝香貂皮两样。”杜望泉喜上眉梢:“你有貂皮!真是踏破铁鞋……我看看。”
自顺民左手一挥:“长官有请。”右手一抬:“小二,给我沏壶上好的普洱茶。”
“就让房门开着吧,”杜望泉等端茶送水的店小二走后,边打量客房布局边说;“你又不是女。”
自顺民干笑一声:“不妥吧,我的货色可是……”
“我知道你的貂皮不是寻常之物,可在这‘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民风纯净之地你怕什么。”
“你信吗?”自顺民盯住杜望泉的眼睛,“就因为‘杀人夺命不夺财物’这一点,你就信了酷名钓誉的生意炒作?”
杜望泉的眼睛一眨不眨:“与清爽秀气的外表不相称呵,你是君子是小人我管不了那么多;我想知道的是你有什么难处,把我约到这里要我帮你什么忙?”
自顺民竖起母指:“聪明,我就是需要你帮我找一位明镜高悬铁面无私的民国清官;我要替人伸冤,为人雪耻?”
杜望泉点头:“好。不过你得告诉我你替谁雪耻替谁伸冤?”自顺民往方桌边缘的圆凳上坦然一坐:“为惨死凤凰巢的三缕芳魂伸冤,为大山深处的土匪雪耻。”
杜望泉掏出银光闪烁的烟盒打开:“请。谢谢你对飘相逢者的信任。”
“彼此,彼此。”自顺民取烟在手,“我为这个时刻、在此守候多日了。”
杜望泉燃烟吐雾:“说吧,凶手、确系何人?”自顺民脱口而出:“。”
“嗨!”杜望泉拍桌而起,可无比兴奋的惊喜随即又被突入其来的愁云覆盖;“有钢铁一样坚硬的证据吗?因为现在国共合作时期,弄得不好那就得背上破坏联合抗战的罪名,是要被杀头的。”
自顺民一本正经:“有活生生的共党份子,还要什么证据?”
杜望泉的眉头松开了:“这还差不多。不过证据还是相当重要的,比如说证人,目击杀人现场的人证。”
“那还不好办?”自顺民笑了笑,“虽然没有目击者,但只要统统抓起来严刑拷问,我就不信个个是钢铁。”
杜望泉摁灭烟蒂:“说吧,都是什么人?”
自顺民将头伸过去,杜望泉却把身子歪开:“你这是干什么?”
自顺民手指屋顶:“你就不怕梁上君子?”
杜望泉望望顶板又望望对方的脸,迟疑片刻才把耳朵贴回去:“说吧。”自顺民欲言又止,想了想却向床边走去。
杜望泉警觉起来,说时迟哪时快、见他将手伸向枕下就“嗖”的一下拔出短枪:“别动!”
自顺民无动于衷,慢慢转回来的是一张笑脸:“你的命还在吗,如在的话,我拿出纸笔?要不……”
杜望泉脸色铁青:“你最好别跟老子玩花样,要写要说赶快点。”
自顺民漫不经心地铺开黄纸,笔画阴森字迹险峻地写道:“头目,李盛贤!副手,吴越笙!部众,杨以河!凶手,小玉良!刘才建!汪中曲!”
杜望泉的目光从不再动荡的笔端飞到自顺民的脸上:“就这么几位?”
自顺民将名单推到他面前:“就他几个。”
“没了?”
“肯定还有,”自顺民抬起头来,“可我知道的就他几个。”
杜望泉的目光回到名单上:“都是共党?他们的底细你知不知道?”
自顺民抬头向屋顶看去。杜望泉举止悠闲地坐回原处:“别弄悬虚了,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我的耳朵;说吧,知道多少说多少。”
“好,那就先说李盛贤。”自顺民端正了坐态,“李盛贤、末代土司李怀箭之长子,已婚,有两男一女三个孩子;他在共党内部的确切身份我不清楚,但完全可以确定,他就是潜伏在米甸一带的共党头目。吴越笙、峨溪首富吴正品的三儿子,米甸名流苏一修的内兄;系潜伏峨溪的共党头目、李盛贤的心腹,公开身份是峨溪乡乡长。杨以河、铁匠,共党滇中地委交通员兼米甸组织财务会计,他的家并是共党头目时常集会的窝点;一小时前,李盛贤衡越笙就在那里协商如何跟你们进行兵来将挡的斗争策略……”
杜望泉挥手打断他的话:“你怎么知道?”
自顺民“我当时就匐在那所民居的檐口上,他们的谈话我听得一清二楚。”
“噢!”杜望泉的目光顿时犀利,“天黑不久,余家大院的那个梁上君子就是你吧?”
“高!”自顺民竖起大目指,“杜长官的耳朵果然不同一般。不过,那个让你察觉的家伙不是我。”
“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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