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点滴到天明
悲欢离合总关情,
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那年,澹台汐五岁,嘟着嘴唇对我说道:“燕儿,等我长大的时候,就娶我吧,那时候我要做天底下最幸福的新娘。”
我只是微微一笑,毫不放在心上。
那年,澹台汐八岁,与我争抢一块奇石,叉着腰振振有词道:“等燕儿娶了小汐,除了这小小石头,你还可以有我这个大美女陪你,夫复何求啊?”
我没理她,躲到一边看书去了。
那年,澹台汐十岁,大哭着抚摸我脸颊道:“燕儿,别走,小汐喜欢你。不是没有人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一辈子。”
我亲亲她额头,挣脱束缚,入了玄门。
那年,澹台汐十二岁,跋涉几千里,倔强的跪在宝华洞口,大喊着:“燕归来,你出来,让媳妇找上门儿来,你丢不丢人啊!”说完,她就扔一只鞋进来。
鞋正好砸在我脑门上,我道:“我不喜欢你,快走。”
那年,澹台汐十五岁,穿着一身如火的霞衣,戴着金灿灿的凤冠,拥着我柔声道:“燕儿,这一天我等了整整十五年,死我也满足了,因为我爱了你那么久那么久,终于,等到你也爱我了,怎么办啊,我好幸福啊。”
说完,她一双坠满星辰的黑瞳中泛起泪花,她哽咽道:“燕儿,下辈子你来爱我吧,我会在雨里等你,就像是我们初次见面一样。”说完她就断了气,不再像从前与我欢笑。
泪流了下来,我从来也不知我会哭的,只是个我不爱的女孩儿而已,为什么,为什么,我能流下泪来?
多久,究竟多久,冥冥之中,我爱澹台汐爱了究竟多久?
燕儿,我爱你,我爱你一辈子。
一
我坐在暖炉旁,细细抚摸当年与澹台汐争抢的石头,她那时还什么都不懂,却天天笑得可人,到处玩耍打架。输了,也倔强的绝不低头,那狼狈的模样确实极想让人笑出声来,但很认真,她有常人所没有的那股认真劲儿,长大了,也没丢失。
宝华洞里,天天叫我燕儿,像是叫个随意使唤的丫头,沧海老道也阴阳怪气的直嘀咕,却没赶她走。
老头味觉奇怪,澹台汐做的饭菜很合他胃口,所以不忍心。
她做的饭菜无论卖相如何好看,都不能动筷子,我尝过一次便毕生难忘,是酸甜苦辣咸一应俱全,不知她是如何做出如此独树一帜的饭菜的。
但她一做完饭菜,露出的笑容却是最灿烂。她每次都如此开心,好像一点儿也没有烦恼,如孩儿童般,只想着最美好的事情。
这让我很奇怪,难道她真吃了无忧草?
一次,
我采药刚回来,恰好听见老头与她谈话。
“丫头,知道他好好的,就走吧。别拖累了他。”
“爷爷,不要赶我走!求你了。”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你知道,我没多少年好活了,或许今天,或许明天就会死,求你让我在最后的日子里好好看着他,就算远远的也行,我发誓他绝不会爱上我,不会爱上一个死人。”
这时我才知道,她是因为知道没有时间了,不敢不开心,因为不这样,她会觉得一生都没有意思。
已经很久了,又感觉没很久,她消失在我的生活里。
看着白昙,总会想起她花一年时间在荒地上种满白昙,夏夜夜深人静,她张开手臂,迎接我道:“佛前有花,名优昙华,一千年出芽,一千年生苞,一千年开花,弹指即谢,刹那芳华。”
她一双眸子清亮,银光闪烁,映照的清秀脸颊闪闪发光,“燕归来,你就是我的优昙华,我已等了你三千年。”她背后,昙花犹如大片飞雪,纯洁如她。
这是她第二次在我面前认认真真表明心迹,第一次是十岁,说的那样自由不舍。
我抚摸她头,道:“乖,睡觉去,明早还要忙呢。”
留她一人若白昙在清风中摇曳飞舞,孤单落泪。
我只知道,我对着青天白日发过誓的,必须离开她。
最后她死了,死在我怀里。
生前,在沧海,她死死牵着我的手,光着脚柔柔踩在沙滩上,笑着侧头道:“燕儿,我死了,火葬。骨灰就撒在这里多好。”
很奇怪,没有一个女孩会残酷的设计着自己最后的归处。
她黑发飘飘,夕阳下染成淡金色,阳光下的清秀脸庞散发着淡淡光芒,她唇角弯弯,像是樱花般柔软,一双粉足,纤尘不染,纯洁无暇,的在沙上舞蹈。
她轻轻挽着我的手,柔躯像是花瓣绽开般美丽,朗声笑道:“这样,每天我都能看见最美丽的夕阳,最美丽的黎明,能随着潮汐去看那所有没能看过的东西。”
她眨眨黑的幽深的瞳子,神秘地说道:“这样,即使我死了,还能每天和燕儿望着同样一片如此广大的天空,多好啊。”她细细的胳膊一划天空。
“怎么办啊?弄得我现在就想死了。”她泪花又涌上来了,晶晶亮,夕阳下像是透明的红玛瑙。
很奇怪,她眼泪怎会这么多,每次都像珍珠闪亮的滑过,让人难以忽视。
二
双生花?倾君篇②
真好看,真好看,云妃嫣一双瞳子直勾勾的盯着与她同坐在画船上,划船技巧娴熟自如的男子。
那男子仿佛根本没看到她热忱的目光,依旧侧着脸颊聚精会神的划船,忽然,船内,传来他低沉若磁石吸引人心的声音“怎么,可是我脸上生了花,怎惹得你如此垂涎三尺?”
云妃嫣嘻嘻的示了个讨好的笑脸,下意识地用细白的手指抹抹嘴角,看是不是真流了口水。
她没看见,面具下,决明子的嘴唇弯的分外美好。
“你的面具真好看。”云妃嫣屁股不安分的挪动着,白尖足绣鞋翘的老高,她伸出食指轻轻一点他面具。
“我在藏戏里看过,黄面具是活佛,你是吗?”云妃嫣仰着头,眨着一双黑幽幽的瞳子,眸光水亮,乌睫纤长卷翘,她一问问题便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她总是听红绡说问问题要摆出一副饥渴迷蒙的模样,她在海兽葡萄镜前探究了很长时间,后来从经常懒洋洋的阿贝身上,明白了啥叫做饥渴迷蒙,阿贝吃饱了就是这模样。
“不是,我可不是佛啊。”决明子放下手中的青蒿,他面具处眸子圆圆若黑珍珠,乌黑透明,闪闪发光。
他笑道“我可是魔啊。”
“你骗人!”云妃嫣跳起来,捏紧拳头,大声反驳道“没有人能逃过我的眼睛,我能看清你的心。”
“哦?”面具下传来怀疑的话语,眼眶处睫毛闪闪,他仿佛在笑,好像又不在,“我的心,有时我自己都看不懂。”他静静瞧着眼前这个眸光若水波粼粼,眼神无比认真的女孩儿,觉得很有意思。
她轻轻闭上眼睛,微笑着,用自己的小手含着决明子的手,另一只玉手指尖轻轻摹画着他手掌上的纹路。
“你很善良。”她若蒲扇的密密睫毛轻轻颤动,她脸上笑意更浓了,比繁花还要明艳,“你的心好软啊,真没见过,有你这么漂亮透明的心。”
但忽然,她皱紧了眉头,恐惧的要命,颤抖着嗓音“好可怕,我也没见过你这么可怕的人。”
她一滴泪珠落在决明子手掌上,溅开了,一颗颗泪珠从她眼眶中溢出,滑过粉嫩的双颊,碎成一块块水晶。
云妃嫣忽然感觉有人握住她手,一波波暖度传入她肌肤,令人依恋。
“难过就不用坚持下去。”决明子的嗓音格外柔软,仿佛卸去了一切坚硬。
“我要做!”云妃嫣睁开朦胧的泪眼,滚在睫毛眼眶里的泪珠一颤,颗颗滴落。
她目光坚定,露出个勉强的笑容,道:“我还没看清你是不是佛呢。”
她哭泣的面容仿佛被一层轻纱笼住,一双幽深让人难以忘却的眸子雾雾蒙蒙,粉娇的薄唇也变得更加鲜嫩,全身散发着无穷的吸引力。
她重新闭上双眼,却让人难以移开目光,她粉甲继续在决明子掌上移动。
“真悲伤,若是你无法放弃,一生都注定悲惨。”
她忽然睁开眼睛,惊喜的绽开笑容,一下子令百花失去颜色“佛,你就是佛啊!”
云妃嫣看见决明子眸光格外温暖,之前的剑锋都化成了铁水般,他轻轻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手心,用指尖在自己手上写字,一笔一划,竟是个“拂”
他淡淡开口道:“我姓李名拂。”他圆圆乌黑的瞳子注视着云妃嫣,“李拂,李拂。”
云妃嫣快要沉醉在李拂的目光中了,只知道喃喃道一声“阿拂”
李拂握紧她手,心想:果然是倾我之情,只为君的美人。
*决明子:李拂在云妃嫣面前并未说出真名,而是借用东吴名家澹台灭明的号。
澹台氏为隐居于澹台山的古老氏族,延续一千的黄帝姬姓血缘,血缘尊贵,通占相、医方、山经、地志、字书、图画,九流百家天人之书,凡女子一出生便会被聘为皇室子弟的正妃,辅助朝政。
相反,男子则不会入仕,少数以游历讲学为主,多数则修身养性,不问世事。
与其他家族不同,推选家主,族长不以年长为界限。
今澹台家主则是学识享誉天下的东吴名家澹台灭明,他违背儒家重义轻利的思想,积极进行盐铁酒交易,年纪轻轻就成为了一代赫赫有名的儒商,他手下的消息也最隐秘准确,亲自培养的一大批死士不敢让人小觑。
虽不干涉朝政,但一举一动都会关系到四国兴盛荣衰,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佛:同拂。
三
三
我是谁?我躺在牙床上想了又想,这是个难解的问题,我不记得了。
我把手搭在脑袋下的青白釉卧女瓷枕上,冰冰凉,意外的令人心安。
“吱呀”门好像开了,我有些紧张,赶紧装睡,眼睛闭得死死的,就算拿铁尺也撬不开来。
一步步的,鞋子摩擦地板的声音,他走过来了,好像不是女子,因为如此稳健的步伐只有男子才有。
“叮叮咚咚”这应该是揭开珠帘的响声,快到了,我觉得他就在眼前了,只要撩开窗前的纱帘我就能眯眼望见他。
揭开来了,粉帘缀着银流苏在清脆作响,空气中满是芙蕖的清气,是很熟悉的味道。
他好像在看我,我能想到那双眼睛,他冷冷扫过我的身子。
我不敢睁眼了,心上十分沉重,好像有一块磐石压在心口,让人无处可逃。
我以前也有过这种感觉吗?好像不是第一次。
我眼睛闭得更紧了,有些害怕,因为至今我感觉到的一切好像之前经历过。
他俯下身来了,柔柔光滑的长发在我颊上打着旋儿,真痒。
额头,有冰凉凉的东西,很柔软像花瓣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我脑子不好使,我总觉得是他的唇吻在我额上了。啊啊啊啊,怎么办啊,光想想好像就脸红了,露馅儿了,露馅了。
“你是在期待我继续向下吗?”他在笑,我大起胆子拉开一丝缝隙,他长得真好看,嘴唇好薄啊,刚才真是他用这里亲的我额头吗?
我直感觉气血上涌,脸怕是红的像夕阳了,第一次见面就出糗吗?
我手胡乱摸索,抓住绸被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赶紧往脸上一遮,扭捏道:“别看。”
我第一次听我自己说话,真甜,我嘴里仿佛含了快化得棉花糖一般,黏腻软滑。
他没拉开绸被,这令我对他的好感度提了几个层。
隔着被子,我听他开口了,清澈冰冷若寒泉的嗓音淡淡说道:“我是你夫君薄青莲,我们已经成亲了。”
我脑子被他这一席话突然炸开锅了,心脏也跳个不停,不会吧,你说这种话,怎么没提前使个眼色,我就算再怎么不济,你慧根使然,我也能心领神会的。
成亲,成亲,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还没有活着的感觉,就已经莫名其妙的嫁为人妇了吗?不甘心,不甘心,即使自己的夫君是这样敏慧不凡的人儿,我也还是不甘心。
这是过去的自己的反应吗?还是我就是她,我俩不分彼此?
我看着他苍白的面颊,双手抓住他玄色的衣袖,颤抖道:“休了我!”
他墨玉似的眸子深深看我几眼,坚决的道:“不可能!”
说完他就走了,那身影绝似清澈水中孤高清冷的青莲,如此的高伦秀美。
我手指扭成团,死死攥紧绸单,他是谁啊?我又是谁。
我目光空空的看着蜀锦绸被上的团花莲纹,嘴唇不自觉地嗫嚅道:“青莲君。”
刚说完,泪珠滚落打湿绀紫的莲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