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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红翎
书名：破天神弓 作者：叶裁云 更新时间：2016-07-20 05:00 字数：4628
“谁都无法挣脱命运的掌握，有时候你自以为挣脱了它的左手，其实只是它把你抛向了它的右手。”——摘自《魔法师的格言》
契收拾好包裹，打了最后一个结，对云瑙说：“我们今晚就离开。”
“去哪？”
“去太阳之城，找另一种铸弓的材料。”
“我哪也不去，”云瑙取出他腰间插的那根铁条，摆放在桌上：“这个你可以拿走。”
契习惯性地摸了摸他的光头：“你知道为什么选定你吗？你是魔神弓的主人，先民城的守护者。”
云瑙冷冷地道：“我不想听你说废话，我决不会离开蝶城。”
“你真的以为凭你背上的那把弓能杀得了黑铁爵，报得了仇？你只会成为他马蹄下的一堆烂肉。他穿的皮甲是用异兽琪宗的皮制成，既柔韧又坚硬，普通的箭根本无法穿透。”
云瑙紧抿双唇，一言不发。
“嗯，倔小子。你想死，是不是？你只不过想通过报仇这种方式投入死神的怀抱，对吧？你根本没有想要杀死黑铁爵，对吧？”
“不是！”云瑙吼道，他快如闪电地取下弓搭上箭，“不是”两个字才刚刚离开他舌尖，闪着寒光的箭头就已经对准了大长老契。
契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道：“这个世界上，难道就没有你爱的人？没有你想保护的人了吗？”
雪玖，我的雪玖。云瑙的心在滴血。她在哪儿？她还活着吗？弓弦深深地勒进了他的手指，一个声音在脑海中盘旋：杀了这个自以为是的灰袍僧，杀了他，他懂什么？他一点都不了解我的痛苦。
箭离弦而去，贴着契的脸深深地扎进了他身后的墙壁。
“你需要学习和修炼，老实说，就算现在给你魔神弓，你也使用不了，你没有那种能力。跟我走吧，云瑙，你是唯一吃下金顶灵霄果还活着的人，你是神灵选定的守护者，这就是你的命运。”
“不，你说服不了我！我也不接受你的神灵强加给我的命运，我要和蝶城的守军一起，对抗黑铁爵！这，才是我的命运。”
“那好吧，既然你要留下，我陪你。”
他微笑着转身，趁云瑙松懈时，重重地一掌击在他颈部，力量和角度都非常精准。全无防备的云瑙软软地倒了下去。
谁都无法抵抗命运，我们都是随波逐流的人。
大长老走出房间，叫守候在外面的士兵把昏迷中的云瑙抬上马车。晴川蕤打开车窗，她的大圆脸把车窗塞得满满当当，洋溢着兴奋的表情：“出发喽，周游世界，我的梦想啊。”
“你没跟你父母告别吗？”大长老契善意地问了一句。
“用不着吧，过个一年半载的我就回来了，别麻烦了，快走快走。”她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出蝶城，飞向外面广阔无垠的新世界。接着她又皱了皱眉：“哎，有件事应该告诉父亲的，一开心给忘了，呵，不管了，应该没什么要紧的，走喽。”
契不知道为何晴川诺单单把这个女孩托付给了他，他预见到什么了吗？他单独和契相处时，脸上的风霜已经掩盖不住内心的忧虑。一个半身瘫痪的老头还能做什么呢？他无力再改变什么，命运的棋盘上，他已是一颗弃子。
有城主特许的令牌，马车顺利地出了蝶城南门。
远处，一支举着火把的队伍沿着直通南城门的大道迤逦而来，一驾驾马车上蒙着厚厚的防水油布，那是给蝶城守军运粮的队伍。
契驾着马车从队伍旁经过时，没有人停下来问他什么。
夜幕沉沉，下起了小雨。
一路上细雨绵绵，下了五天了也没有停。
云瑙是第二天一早就醒来的，他原本是要跳下马车，徒步赶回蝶城的。可颈部挨的那一掌酸麻了他半边身子，连坐起来都困难，再加上阴湿的天气诱发了他被压制着的毒伤，几乎动弹不得，只得打消了念头。
晴川蕤并不会照顾人，喂水时常常泼湿他半边衣襟。马车停在野外歇息时，她就到处去抓各种奇形怪状的虫子，爬得满车箱都是。云瑙是个爱干净的人，他身子不利索，见到虫子就觉得浑身发痒。他不停地驱赶踩踏，又有什么用？晴川蕤还是在不断地捉来新的虫子，她不在乎云瑙怎么对付那些虫子，她只是喜欢在石头底下、树桠缝里和覆满枯叶的土堆中翻找，仿佛是一只在垃圾中寻找鱼骨的猫。奇怪的是她从来没有被虫子咬过，有些虫子云瑙认得，凶猛并且有毒，但到了晴川蕤手中，都变得蚕蛹般温顺。她似乎讨厌这种温顺，新鲜劲一过，她就把它们丢弃，然后再去寻找新的。
一路上三个人都很少说话。契自顾在前座驾车，把车厢里的空间留给了蕤和云瑙。
晴川蕤把一只头上长着铲状长角的甲虫举在面前，张嘴做了一个咬它的动作：“吃掉你。”甲虫呆呆地一动不动。
马车行进在蛇脊山的一条峡谷中，这是峡谷最狭窄的一段，地势险恶，没有人烟。因两侧山崖上不分季节都开着一种白色的小花而得名“白花峡”。出了峡谷再向南行十数里，便是宽阔湍急的万沙河，河边有一座城堡，镇守着通向南岸的唯一一座大桥。大桥和城堡齐名。城堡叫天岗城，分为南城和北城，城堡的大门就是大桥的入口，而大桥就被称为天岗大桥。
沉闷的天气，沉闷的旅程。
但这沉闷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契回头一看，一队身穿银袍金甲的骑兵疾驰而来，为首一人头戴金色狮盔，看来身份不低。
山路狭窄，被马车占了大半，骑兵们虽然衣甲齐整，却都是一幅怆惶奔逃的样子，大喊着：“让开！快让路！”
契心中一惊，这分明是蝶城退下来的败兵，蝶城竟这么快就失守了？两边都是山崖，马车无处可让，骑兵们眼看就要撞上来，拼命勒住马缰，挤作一团。
头戴狮盔的将军脸色灰败，抽出宝剑，泄愤般砍向马车，将车厢削出一个大洞：“快让开！让开！”好像身后紧跟着索命的恶鬼。
更急促的马蹄声从山道的转弯处传来，黑马黑甲的追兵影子般出现，长枪起处，狮王军团的几名败兵剑都没有拔出，就被刺落马下。
狮盔将军见奔逃无路，拔剑喊道：“快，快给我挡住。”
恐惧给人力量，血盟士兵掉转马头，拔剑迎了上去。山道狭窄，长枪无法施展，反而碍事，追兵们抛下长枪，也拔出了佩剑。
追兵的人数并不多，也就十来个，但在气势上要远胜对手。几个回合下来，狮盔将军身边的人纷纷倒下，而狼魂兵只有两人受了轻伤。
追兵头领嘿嘿笑着逼上来：“将军，你跑不了啦，选择吧，是投降还是和我单挑？”
话音未落，一枝箭飞来，射中了他精钢打造的头盔，“铛”地一声滑了开去。马车顶上站着从破洞中钻出的云瑙，一箭未中，弓弦上早又搭上一支长箭。在鹿隐村练箭，他的目标都是树瘤、檐铃和野生的水果。第一次瞄准了活的东西，心情紧张不言而喻。
狼魂兵头领咒骂着纵马奔来，舞起长枪狠狠地砸落，一击之下，车厢几乎粉碎。幸而契见机得早，拎着晴川蕤的衣领及时逃离，跃下了马车。而两匹拉车的马受惊，拖着破碎的车厢狂奔而去。云瑙站立不稳，从车顶上重重地摔了下来。
狼魂兵头领哈哈大笑，兜转着马想把云瑙踩死。此时路面虽然已经空了出来，但狮盔将军只剩孤身一人，被前后包夹，早没了逃跑的机会。
云瑙躲开马蹄的踩踏，连滚带爬地躲到路边。狼魂兵头领的长枪早已顶到他背后，眼看就要将他钉在地上。
“噢！”那名头领狂叫一声，坠下马来，左眼插着一支有着血红色尾翎的羽箭。箭镞直贯脑后，将他的头盔钻出一个小洞。
紧接着又是第二支箭，射入了围在狮盔将军身边的一名狼魂兵的咽喉。
在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下，狼魂兵全懵了，还没看到敌人在哪里，又有两个同伴被射落马下。
当第六个人惨叫着死去时，剩下的狼魂兵再也顾不上别的，像曾被他们追杀的血盟兵一样，顺着来路狂窜而去。
一个帽子上插着红翎的中年男子从一块缀满白色野花的石头后跳出，两撇小胡子油滑地翘起，神采飞扬地将张开双臂：“大长老，好久不见。”
契等他从山坡上下来，迎上去和他拥抱了一下：“幸好你及时出现，神箭手红翎，我的兄弟。”
神箭手红翎笑道：“大长老是侍奉神灵的人，我此时此刻在此地，那都是神灵的安排。”
死里逃生的云瑙跑到那些死去的狼魂兵那里，一个一个地掀掉他们的头盔，显然，这里没有他要找的人。他愤怒地拔出插在死人身上的红翎箭，又从原来的伤口处狠狠地捅了进去，似乎这样一来，这些人就都是他杀的。
这些人都该死！尚未凝结的鲜血溅到他身上，让他产生了一种眩晕般的快感。
那位狮盔将军刚从绝望的境地中摆脱出来，又被云瑙的疯狂行为吓着了，他嗫嚅着嘴唇想说些什么，竟没说出口来。
契走过去搀起双眼通红的云瑙，将他拉离那些尸体。晴川蕤脸色煞白，她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些死去的人，原本不该在这里出现。
狮盔将军终于镇定下来，但声音还是又细又紧：“我说诸位，我要求，要求你们护送我。”
神箭手红翎好像突然发现了这个人，双手一摊，作了个惊讶的表情：“这位威猛的将军是什么来头？”
狮盔将军昂起头，尽力摆出一幅威严的姿态：“我是狮王军团的统帅，受血盟王敕封的狮盔武士，殿前神翼将军兼骁骑卫统领高柏。”
红翎伸出手指抚了抚他的小胡子，不屑地指指地上道：“你的名字比你的老二长多了，尊敬的统帅，请问你手下的士兵呢？就剩这几个了吗？”
高柏统帅涨红着脸怒吼起来：“我们的失败都是因为晴川家，他们没有丝毫抵抗就投降了黑铁爵。一夜之间，蝶城的蓝月旗帜就变成了狼头旗，我的军队被两面夹击！”
“你胡说！”晴川蕤尖叫着冲到高柏马前：“晴川家绝不会投降！我的爷爷、爸爸一定会战斗到底！”
高柏冷冷地道：“你也是晴川家的人？你若不信，可以回去看看，若不是他们未战即降，近五万大军怎能一触即溃？”
大长老契心中一凉，那晚他们走后，蝶城必然发生了惊天巨变。高柏肯定是未战先逃，按正常来讲，身为统帅者，即便战败，也应收拢部队绕过蝶城，向南方的开阔地带撤退。这样虽有可能遭受敌人的追击，但很快能得到后方血盟其他城池的接应。毕竟城外有三万多人马，只要主帅稳定住军心，边打边退，不难脱险。
蝶城突然易帜，驻守城外的狮王军团和天鹰军团受到极大震撼，两位军团统帅都慌了手脚，在黑铁爵的骑兵冲击之下，全无斗志。黑铁爵只出动了一万骑兵，就把两个军团冲散了。第一个逃跑的是高柏，他带着几个亲信想穿过白花峡直达天岗城，只要过了天岗大桥到达天岗南城，把桥烧掉，就安全了。没想到狼魂骑兵快如闪电，他的狮盔装扮又太过显眼，还是在峽谷中被追上了。
“晴川家攻击你？我不信，”红翎摇头道：“晴川家个个都是忠于血盟的死硬分子，怎么可能还没打就投降了？他们可不是像你这样视荣誉为草芥的人。”
大长老契也不信，但血盟军在蝶城脆败，若不是晴川家投降敌人，使城外数万将士腹背受敌，还会有什么原因呢？
晴川蕤哇地哭了出来：“我要回去，我要去找我父亲，找我爷爷！”
“你是应该去，在血盟的领地，叛国者可得不到怜悯！”高柏早把失败的罪责都推给了晴川家，只要一回到血盟，他立刻就是英雄，瞧，在白花峡他还手刃了不少狼魂骑兵呢。
红翎道：“这样吧，我潜回蝶城打听一下，这里离天岗城虽然还有点路，但大致都是我的地盘，不会有什么危险。我会到天岗城和你们会合的。”
高柏见同行的人中没有那位神箭手，有点担心，转念一想也好，没人和他争功。他跳下马割下了那几个狼魂骑兵的头，拴到了马镫上，这种事本来应该是他的亲兵来做，现在没了手下，只能亲力亲为了。
“我跟你去，”云瑙骑上一匹失去了主人的战马，抢到了红翎前面。
“我也要去！”晴川蕤满面泪痕，抓住云瑙坐骑的腹带，蹭蹭两下就爬上马背，紧紧地搂住云瑙的腰。
云瑙皱眉道：“你干什么？下去！”拧着身子推她的肩膀，晴川蕤死也不肯撒手。看她悲戚得要晕过去的样子，云瑙狠不下心来赶她走。
红翎也上了一匹马，笑道：“你是个勇敢的小伙子。想报仇，光凭勇敢是不够的，在天岗城等我，我会教你怎么射箭。”
云瑙不听，双腿一夹马肚，跟在红翎身后。红翎返身射了一箭，云瑙连他弯弓搭箭的动作都没看清，箭就已经飞到了眼前。箭头在他双眼之间轻轻一触，皮都没碰破一点，就势尽而坠，这是警告，红翎喝道：“别再跟来！”
云瑙无奈，不敢再追，只得眼睁睁看着红翎疾驰而去。
契作了一次简短的祷告，上马。出发前，他和高柏达成了一项交易。如果到了天岗城高柏不提这女孩是晴川家的人，他可以默认狼魂骑兵是高柏亲手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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