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飓风影响,飞机起飞的时间比预定推迟了近十个小时,加上中途没赶上转机而延误,等它摇摇晃晃着陆,已是深夜时分。宽敞的机场大厅灯火通明,机场内的店几乎都关门,没有什么人,反观出口处,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一张张脸上写满殷殷期盼,看来都是来迎接亲朋好友的。
范哲轻嘘一声,从容走过一幕幕嘘寒问暖热烈拥抱的感人场景,迅速把不属于自己的热闹抛诸脑后。
空调所带来的温暖让人误以为外面也同样温暖。一出大厅,浸人的冰冷毫不留情地向他袭击,不由打了个哆嗦。该死的,小米明明告诉他她可以穿着吊带超短裤在大街上招摇过市,他低估了五月S市阴晴不定的性子,热时如同三伏,冷时如同三九身上单薄线衫阻止不了他一个接一个的喷嚏。
范哲看了看表,有点后悔把保密工作做得太好,犹豫着要不要拨个电话给平哥通知他来接人,这时,他想念游明煮的热腾腾的拉面了。身侧开过一辆黑色大众SUV,喇叭声突兀地想起来,刺眼的远光灯打在他身上。范哲皱眉,正要发作问候驾驶员时,一张熟悉的脸已经从摇下的车窗探出来。
“范哲你这死小子,还知道回来!真不够意思,回来也不告诉我,害我从早上开始就在这里耗时间,还遇到你飞机***晚点!”骂骂咧咧,方仔从车里跳出来,三步并两步窜到范哲身边,然后一个大大的拥抱。
“行啊!小子,几年不见,你成未卜先知了啊,居然算到我今天到!”范哲将轻便的行李袋反背在身后,冻出来的鼻涕往李平身上蹭:“鬼天气忽然冷成这样,冻死我了。我正考虑要不要向你求救,你就已经来了。”七年的时光,方仔身量拔高,五官长开了,人英气不少,眉眼间依稀可见当年的痕迹,但已不是他印象里跟在他们身后摇旗呐喊的小毛头。
“少来!”方仔一拳重重垂在范哲的背上,痛得他龇牙咧嘴,几年不见,方仔出手变重:“要不是小米心细,猜到你打电话问她这里的天气是因为你可能今天回来,我们到哪里给范哥你收拾?”从车里拿出一件外套扔到范哲头上。
“小米?范哲不紧不慢开口:“她告诉你我今天回来?你们两个联系挺密切的?什么时候追到的?一点消息不透漏给我?”
“我们想告诉,也得联系得到你!”方仔脸瞬间通红,支支吾吾解释不清,但嘴巴一直抱怨:“这几年,只有你联系我们的份,你一个大忙人全世界飞,我们哪里找得到你!”
“你们两个要叙旧先进到车里。”甜糯的女生从后座响起:“平哥和游明在waitingbar等着。”小米及耳的BOBO头变成披肩的短长发,发尾微微翘起,染成浅栗色。
“小米也来了?”范哲朝方仔眨眨眼:“假小子变小淑女。”快步走入车厢,顿时感觉暖和许多。
方仔冲小米笑了笑,熟练地启动车子。SUV在夜色中平稳地穿梭,两旁一幕一幕的风景向后倒退,忽明忽暗,与记忆里的画面交错着。
“方仔,开得挺稳的嘛。”印象里,方仔驾驶机车横冲直撞,没想到,开车开得倒是四平八稳。
小米插嘴:“他呀!因为超速,考了六次才拿到驾照。”她语气充满鄙视,神情却出卖了她,浓浓的爱恋。
“范哥,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有什么打算?”闲聊几句后,方仔小心翼翼地问。
“几天吧。”范哲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千头万绪无从说起,只能勉强地笑了笑:“公司派我回来洽谈个项目,弄得好,也许常驻也说不定。”范哲扭头看向窗外。
方仔再想说什么,小米握了握他的手,摇了摇头,方仔乖乖地闭上嘴巴,不再多问。机场和Waitingbar在S市的两端,车子穿过市区时,依旧灯红酒绿的街景,行色匆匆的路人,即使深夜时分,这座城市也媚惑迷人,仿佛什么都没变,又仿佛什么都改变。
车子里尴尬的沉默。首先打破沉默的是小米:“范哥,好久没回来,游明让我问想吃点什么?”
“海鲜泡饭吧。”范哲摸摸自己的胃,他不习惯在飞机上吃东西,所以将近一天没进食,现在不适合吃油腻不易消化的东西。
“范哥,你口味变了,以前最爱游明海鲜泡饭的是雨柔姐。”方仔口无遮拦,踩到禁区:“你们都在美国,见过面没有?雨柔姐还……”
小米恨不得拿个封箱带把方仔的嘴巴封起来,哪壶不开提哪壶,当初自己怎么就脑子抽抽,答应这二百五了呢。
话快说完,方仔才急忙刹车,极不自然地咬了咬嘴唇,可惜为时已晚,大家都因为一个名字而瞬间安静下来。半晌,方仔才开口:“范哥,我……”
范哲摇了摇头,示意他没事,只是片刻之后,无法再沉默下去:“她在波士顿,我在旧金山,碰不到面。不过,我想她应该过得不错,因为……”自嘲地笑了笑,还是高估了自己,连“她有个对她体贴入微的丈夫”这样的话都说不出口,不愿面对她已经结婚的事实。
庆祝范哲人间凶器重新回归祖国大陆,平哥大声宣布今晚waitingbar酒全部免费请大家喝,在场的所有人都高呼“平哥,我爱你!你是我的男神!”,大唱哈利路亚。
“钥匙还给你。”李平抛了一把钥匙给范哲,钥匙扣挂着一团火焰:“你走的这几年,莲火,我有好好保养,一点都没生锈。”
范哲把钥匙抛回给李平:“我不是绝舞的人,莲火不再需要了。”杯中的高度酒一饮而尽。
平哥把钥匙硬塞到范哲手中:“当年,Bonnie没同意你退出。七年,方仔也没收回你绝舞的标识。不论现在你什么身份,你永远是绝舞的一员,我们的好兄弟。”拍拍范哲的肩膀,平哥收走他手里的酒,烟和酒,范哲必沾一样,以前烟不离手,现在酒不离口。
“谢谢,平哥。”没看平哥平日里是最好说好的人,一旦老妈子李平有他自己的坚持,谁也撼动不了。
“茉茉怎样?还好吗?”
“不错,她在准备考试,想读艺术绘画专业。”
“回来这段日子,你住哪里?”没有落脚的地方,平哥考虑要不要借范哲waitingbar住一段时间。
“海天公寓。”范哲穿好外套,拉上拉链。
“你打算住那里?”
范哲偏头一笑,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平哥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声音格外没有波澜起伏:“那可是我在S市唯一的资产。”
公寓的灯打开,范哲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环视四周,家具布置没有丝毫变动,就跟七年前一样。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他想起那日从欧阳家回来以后发生的事情。
从近郊的欧阳别墅徒步走回市中心的海天公寓,范哲身上穿的衣服的水分蒸发掉大半,听到有人在叫他,他回头看见一个身穿深灰色职业女性套装的人走向他:“请问是范哲范先生吗?”
“我是。请问你是?”搜索记忆,范哲确信自己没见过这号人物,来人架着金边细框眼睛,锐利的眼神,盘着一丝不苟的发髻,浑身上下透漏出专业人士四个字。
“范先生,你好。我是师雨柔小姐的私人助理,Alice。”Alice伸出手,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
礼貌性握了握手:“找我有什么事?”
“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能上去谈吗?”
范哲不喜欢别人打扰他和雨柔的家:“有什么事情快点说。”没有倒水给曾律师,范哲的脸色很臭。
“是这样的。师雨柔小姐委托我办理一份关于海天公寓的不动产转让文件,需要范先生你的签字。”
“字,我不会签;公寓,我也不会要。”范哲直截了当拒绝。
Alice不介意范哲的口气,保持职业微笑:“我想范先生误会了。师小姐转让的受益人是范茉范小姐,只因为范茉范小姐尚未成年,才由她的监护人范先生你代为签字。”范哲愕然,曾律师继续开口:“师雨柔小姐有句话让我转告范先生你,她请你不要因为意气用事,让自己的妹妹漂泊不定。”
雨柔成功抓住他的软肋,她清楚他最在乎茉茉,所以才用这种方法,将公寓送给他们兄妹。
范哲步上二楼,这是他第二次踏足雨柔的房间,雨柔房间的布置不奢华,没有他想象中的公主情结;相反地,多采用简洁大方的线条,最抓人眼球的就是她利用整整一面墙做成的书柜,各种书籍都有,古籍文献、外国名著、报刊杂志,分文别类,整齐地摆放着。
第一次走进雨柔的画室,范哲被眼前所见的震惊到,他才知道雨柔擅长速写,绘画功底不比卢弯弯逊色。一面墙上,用图钉钉在软板上数十张范哲的素描,睡着的,沉思的,背影的,各式各样的他,以及雨柔恶搞,把他的脑袋按在乌龟身上。经过七年的时间,这些画纸有些泛黄,线条有点模糊。
旁边,范哲掀开覆盖在的画架上的白布,画架上架着一幅一人高的画布,她和他背靠在一起的轮廓,没有上色,简单地用炭笔勾勒。
没有人再住在海天公寓,他却雇用人每隔三天打扫一次,他不容许别人移动这间公寓任何一件东西,保持七年前的模样。
雨柔……师雨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