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
天边的残霞映红了地上的绿草。不时地从远处传来的乌鸦“呱呱呱”讨厌的啼叫声,搅得张煌言的心情愈加烦乱。自从归隐斑峰的逍遥庄之后,张煌言便不再过问江湖之事,烦闷之时,免不了要随处走动,但最远之处只不过是到斑峰脚下,今日心血来潮多走了数里,走进了一个小镇。在印象当中,这个小镇行人如织,异常繁华,然而今日却显得冷清,街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就在纳闷儿之时,竟有小股清兵耀武扬威地从眼前走过。跳下马儿,向退至路旁的老者打听才知道,如今统治天下的,是来自关外的后金,坐龙廷的皇帝传说叫康熙,年仅十四,乳臭未干,突然想到什么,张煌言急切地问老者,那大顺朝呢?闯王李自成呢?老者正想回答,只因听到身后响起“哒哒哒”的马啼声,顿时害怕了,扭身便走。在街面上转了一圈,沿途又遇到数股横冲直撞的清兵,张煌言不想多事,所以避开了。
夕阳西下,离开小镇,转过一处山坳,突然遇到一群人,个个神色慌张,仿佛遭遇强人剪径似的,张煌言叫住最后面的一个汉子,问到底发生什么事?
“他们杀人不眨眼……老人家,休要问那么多了,赶快逃命吧!”由于过于害怕,汉子的身子不时地打颤。
“是哪里来的强人?”张煌言脸上并无畏惧之色。
汉子并不答话,飞快地跑走了。
张煌言是个嫉恶如仇的人,遇到不平之事,自然不肯袖手不理,他摸了摸系在腰际的宝剑,义无反顾地向前走,爬上一处缓坡,便远远望见前边的一处村庄火光冲天,浓烟弥漫,扑面而来的风里似乎蕴含着血腥味儿……
“可恶!”张煌言怒目圆瞪,双腿一夹,马儿长啸一声,向村庄狂飙而去。
在村头,两个面目狰狞的清兵正在树底下肆无忌惮地调戏一个年青的女子,那女子衣衫不整,胸襟被撕破了一块布片,露出洁白如雪的肌肤。看了这番情景,张煌言双眼顿时冒烟,策马从他们身边飞过,与此同时,宝剑一挥,只听见“咚咚”两声响,两颗血红的脑袋瓜子几乎同时落地。女子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接连感激涕零地朝张煌言磕了几个响头,随后站起来,跌跌撞撞跑远了。
走了须臾,张煌言看到一间正在熊熊燃烧的草房外面围着许多清兵,为首的把总挥动着手中的朴刀,大声地叫嚷道:“刘宗敏,你若是好汉就滚出来,不要做缩头乌龟……”
“我来了——”说时迟,那时快,唿的一声响,从火光处跳出一个浑身血迹斑斑的大汉,手握长剑刺向把总。谁知把总早有准备,使尽全力一拨,由于身受重伤,大汉重心不稳,重重地摔到地上,从嘴里喷出了一口浓浓的鲜血,瞬间染红了把总的白脸。把总顾不上擦脸,大喝一声:“给我拿下!”唿啦一声,兵丁上前用长予抵住大汉的胸脯以及咽喉,使大汉无法动弹。
“刘宗敏啊刘宗敏,你不是大顺朝的大将军吗,怎么身边连一个可供你差遣的士卒都没有呢?拿住了你这个朝廷要犯,我要要官升三级了,哈哈哈……”把总得意地狂笑起来,露出了一嘴黑黄的牙齿来。
“狂妄之徒,快快拿命来!”张煌言用力一蹬,随后人剑合一,飘向把总。看到有人来袭,把总故伎重演,仍然使用刚才的手段。谁知张煌言功力浑厚,下手更快,仿佛是在眨眼之间,便将把总的刀砍掉了半截。把总着实吓出了一身冷汗,知道遇到了可怕的敌手,顾及性命要紧,转身便逃。兵丁们也害怕了,一扔手中的长予,作鸟兽散,瞬间跑得无踪无影了。
“刘将军,刘将军!”张煌言俯子,轻轻地摇了摇刘宗敏的臂膀。
“水,水……”刘宗敏慢慢地睁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
张煌言很快地从附近民房里端了一瓢水来,放到刘宗敏嘴边,小心地喂他。刘宗敏脸色苍白,由于伤势太重,几乎连张嘴的力气也没有了,流进嘴里的水似乎只能勉强湿润咽喉。
过了一会儿,背后响起嘈杂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近,也许是清兵的援兵到了,凭自己的武功,杀百十个兵丁易如反掌,然而刘宗敏生命垂危,事不宜迟,必须赶快离开!张煌言不假索,扶住刘宗敏,纵身一跃,稳稳坐在马上,飞奔离去,刚刚转到那处缓坡,刘宗敏突然“啊”地大叫一声,头一仰,朝天喷出一口浓血。
“刘将军,刘将军……”张煌言只好停下来,把刘宗敏放到地上。
“多谢,大侠舍身相救!”刘宗敏凝视着张煌言,皱起眉头,吃力地说道,“我快不行了,我的脑袋值一万两银子,等我咽气后,大侠你便割下来,送到清兵那里领赏钱吧,九泉之下,我决不会怪你的。”
“刘将军,”张煌言恼怒了,“我张煌言乃正人君子,做事光明磊落,从不做有悖道义之事,你这么说,也未免把我看扁了吧……”
“啊!你,你是闯王的故交张煌言?”刘宗敏半信半疑了,“昔时闯王多次在我们面前称赞你是个妙笔生花、才华横溢的文人,却没想到,你的武功竟然超俗不凡……”
“这把剑是闯王送给我的,你对它应该不陌生吧?”张煌言见刘宗敏怀疑自己的身份,便把宝剑放到他手上。
“崇祯宝剑?”看到剑身上刻有“崇祯宝剑”四字,刘宗敏终于相信了,“想当年,闯王推翻大明王朝之后,三番几次地派人叫你进京做官,你都没有答应。后来,闯王就把崇祯宝剑送给你作纪念……你真是张煌言先生啊!”
“刘将军,”张煌言不解地问道,“你不是在闯王身边领兵打仗吗,如今却为何,为何沦落此地步?难道……”
“哎——”刘宗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都怪我不好,一进北京城就享起清福来了,以为强大的大明被推翻了,关外的后金也不过数万人,而大顺王朝有百万之众,势若中天,牢不可破,自己没必要再像以前那样拼命了,当闯王叫我去打吴三桂时,我却不肯领兵前去……山海关之战失败后,闯王撤出了京城,后来到了湖北九宫山牛迹寨,只带着几个兄弟察看地形,竟神秘地失踪了。当天夜里,我们突然遭受数万精锐清兵的袭击,由于群龙无首,四五十万大顺军竟被击溃,损失惨重,我仅带出了一两万人,半路上又多次被拦截,几乎溃不成军,后来虽然占领了一座空城,却经受不住清兵的日夜攻击,终于被攻破,只好突围,所剩士卒不过百余人,我感到悲观失望了,便遣散了队伍,孤身一人躲进终南山近十年,后来因思念闯王心切而出来寻找。在路上遇见了昔日的一个手下,为了得到赏金,他竟在暗中向官府告密,结果我被追杀了……哎!我们大顺军人马数倍于清兵,为什么总是屡战屡败,始终只有挨打的份?我真是想不明白啊!”
“刘将军,”张煌言安慰他说,“请你不要泄气,失败乃成功之母,想当年,闯王曾经败得一塌糊涂,身边仅有十八骑跟随,后来卧薪尝胆,最终推翻了大明。刘将军,等你养好伤,再去寻找闯王,只要找到闯王,就一定能重建霸业……”
“哇——”刘宗敏突然吐出一口黑血,晕厥了过去。
张煌言将刘宗敏扶起来,试图为他运功疗伤,然而刘宗敏身体极度衰弱,每当发功之时,脸色愈加难看,并且还口吐黑血。张煌言只得放弃。
“我,快不行了!”刘宗敏的气息渐渐微弱了,“不知闯王他,现在如何,我多想见他最后一面……然而,这也许,只是个奢望罢了。假若,你以后能够看到他,相烦你跟他说一说,他疑心病太重了,不该杀李岩啊,当年假若没有李岩,大顺军军便不可能有百万之众……(吃力地唱起来)吃他娘,穿他娘,开了大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朝求升,暮求合,近来贫汉难求活。早早开门拜闯王,管教大家都……”没有唱完,双腿突然一蹬,头歪向一边去了……
“刘将军!刘将军!——”不管张煌言如何叫唤,刘宗敏是永远不会醒来的。
张煌言寻找了一处偏僻的地方把刘宗敏掩埋了。他在刘宗敏坟墓前伫立着好久,好久,嘴里喃喃着:“大顺朝灭亡了,刘宗敏死了,闯王他,到底是死还是活呢?”
“得!得!得!……”耳际间突然响起了马蹄声。
宝剑出鞘,张煌言紧握在手,准备用清兵的人头来祭祀刘宗敏。
“父亲——”来者是一个眉目清秀、身材高大的年青人,“您迟迟不归,我心里很担心,所以就出来找您了。”
“哦,”张煌言只是盯着刘宗敏的坟墓,连头都不抬一下,“你来得正好,你快来给刘宗敏叔叔磕几个头!”
“刘宗敏叔叔?他是哪个刘宗敏叔叔?”年青人脸上现出了困惑之色,不过最终还是顺从地在刘宗敏的坟墓前在磕几个响头,“父亲,刘叔叔坟墓上的土还是新的,难道,他刚死?”
张煌言表情凝重,并不作答,他叹了一口气,缓缓地爬上马儿,又回头盯着坟墓片刻,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年青人见到张煌言心事重重的样子,跟在后面,不敢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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