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秦在病房内,给昏迷不醒的丈夫擦拭着汗,轻声对他说:“今天,是女儿出殡的日子,按照老令儿,我是不可以去的,”她的眼圈又红了,“念馨虽然只有十二岁,但是她真的很懂事了,还有,念宁的同学真的也很不错,要不是他们帮忙,恐怕我已经累垮了。”
“对了,老方啊,那个曾经追过念宁的小伙子,这两天,可真是忙坏他了,一个大男人,穿着制服,可是哭得象个女孩子,可见他对念宁是真心一片,女儿她真傻……”她说不下去了,端起水盆,去了水房。
方储华静静的躺着,没有一丝反应,付秦却在水房哭的泣不成声。
医院的院子里,高大的桦树遮天蔽日,在夏日的蝉鸣声中,让人感觉已然置身于野外,而非闹市,或许是这几日的嘈杂,让付秦更希望得到片刻的安静。
空无一人的水房里,哗哗的流水冲洗着盆中的污垢,却怎么也洗不掉她心头的忧愁,女儿是贴心肉,而现在她失去了一半,猛然间,她想起了念宁第一次获得嘉奖时的情景,似乎是和念馨一般大吧,不,好像还要小一点,那嫩乎乎、红扑扑的小脸,挂着天真的笑容,多么无邪,多么可爱,她喜爱的亲吻着,揽入了怀中,可是窗外吹入的热风,撩醒了短暂的美梦,她摇摇头,抹了抹眼角的泪珠,端着水盆回到病房。
医生曾无奈的对她说过,方储华醒过来的可能性很小,而且,他随时都有停止呼吸的可能,如果维持得好,也只能拖上五年。但是只要丈夫活一天,那么对于这个已经残缺的家庭来说,就等于有了一个支柱。
付秦坐到丈夫的床边,抬起他的右手,给他揉捻每一个关节,由于经常输液,原先结实的手掌,现在变得浮肿发青。她慢慢的揉着,脑中却走来了念宁的身影。
“妈,没事了,我不疼了。”十二岁的女孩儿梳着两只小辫子,柔亮的青丝飘在胸前,一双如水的大眼睛,凝望着她,并安慰的说道:“只是摔了一下嘛。况且还有彭奕挡着呢。”
“一整天摔了好几次,干脆不要学了,再说一个女孩子骑什么车,门口就有车站,上学很方便。”付秦边在方念宁的手腕上洒上红花油,边责怪更是心疼的说道。
“过了暑假,就要上初中了,我和彭奕商量好了,一起骑车去上学。”
“啊呀,两个小毛孩子,骑车多危险啊,要么坐车,要么走着去吧。”付秦说。
“不嘛,很多同学都骑车上学,如果我走着去,会让人笑话的。”方念宁撅着嘴,面带委屈。
“说不行,就不行。”付秦的态度很生硬,看到女儿不服气,但又不得不听从的神情,她只能希望,女儿长大成人的那天可以明白母亲的良苦用心。
然而现在,一切的希望成为泡影,美好的事物只能成为久远的回忆,不会再有未来的憧憬,往后的日子将会是在无尽的思念中度过。
家中的剧变,让方念馨少了往日孩童的稚气,反添了一种成人的世故。
放学后,她不再与伙伴游戏,而是独自一人回到空荡荡的家里,自觉地完成家庭作业,静静的等着母亲从医院回来。
她偷偷的将姐姐的日记本藏在柜子里,小小的她对姐姐的死,有着太多的不解与疑惑,偶从姐姐的同学、朋友,还有母亲的闪烁言辞中,她意识到姐姐的自杀与彭奕有着巨大的关系,那个经常带着她到处游玩、给她买零食、和姐姐一起上学的大哥哥为什么会让姐姐自杀呢?母亲没有给她解释,郁家哥哥也不说,她想,或许只能通过姐姐生前留下的字语文章,去探究事实。
随着门被扭开的声音,她迅速的将本子藏回柜子里。
“妈妈,您回来了。”她走出房间,跟母亲打招呼。
“是的,明天是星期天,所以我今天就早些回来,念馨啊,你明天有没有课外活动,如果没有,一早就和我去医院吧。”付秦说。
“哦,我明天没活动。”方念馨说,“已经一周没见到爸爸了,真想他呀。”
“没办法,医院太远了,如果近一些就好了。”付秦无奈的说。
母女二人简单吃过晚餐,便早早的休息了。
第二天,太阳升过屋檐,暖暖的照在窗上,方念馨轻松的睁开双眼,带着即将见到父亲的喜悦醒来,她洗漱完毕,却突然发现母亲的房门仍紧闭着。
妈妈不会贪睡的,她心想。在这半年中,付秦的辛劳,作为女儿的她是看在眼中,痛在心中,她恨不得马上长大,便可帮助母亲做更多的事,而现在她只能力所能及的收拾房间,准备晚餐。
她轻轻敲打着房门,轻喊:“妈,妈妈。”
“进来吧。”里面传出付秦的声音。
她推门而入,看到付秦仍躺在床上。
她问:“妈妈,今天不是要去医院吗?您怎么还不起床呀。”
“孩子,用不着起那么早,这天还没亮了。”付秦揉着眼睛说。
“妈妈,现在,现在已经七点多钟了。”她说,心中有种不祥的感觉。
“那,那,天为什么那么黑?”付秦四处张望着,但眼前却是漆黑一片。
“妈妈!妈妈!你不要吓我呀!妈妈!妈妈!”方念馨紧张的叫着。
付秦掀开被子,她看不到,就用双脚在地上试探着,却如何也找不到鞋子,她急切的赤足踩在了水泥地板上,伸出双手四处乱摸,却只能在黑暗中抓住了方念馨伸过来的小手。
付秦失明了,彻底的失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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