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天,骄阳如火,晒在黄尘滚滚,漫天挥舞的官道上。
杨云天是七省威远镖局的总镖头,为人深沉,稳健,待人客气,无论黑白两道的人,都会给他一分薄面,谁也不会动他们镖局的镖,他也不轻易出山,只是今次的镖不一样,是西王府西王爷亲自督促要他护镖,他不敢不从也不能不从。
如果今趟镖失手,他将永无翻身之地。
想起西王爷冷漠的话,他就感到一阵心寒。
所以杨云天出门时穿的是一件内红外黑的着装,他认为红色喜庆,有好兆头,还特地照了镜子,选了良辰行路,可见他对这趟镖的压力。
在杨云天侧脸上,有一处齐眉而下狰狞的刀疤,在烈日底下,闪闪发着红光,十分骇人,仿佛蜈蚣在扭动。
他骑的是一匹棕色健马,后面跟着五十二个护镖师,一路风尘仆仆,整整六辆马车托运,拉车的马儿好像非常吃力,在轮牯下,是一两条很深的凹痕,足有半寸。
“到底什么东西,竟然这么重,不过这酬劳也不少,五千两黄金,足够我在春香楼待上个十天半个月了。”杨云天今年四十八岁正值健壮,春香楼岂非正是一个好的去所,他回过头看着马车轮下的痕迹,摇了摇头,对着众人大声笑道:“兔崽子们,想不想去春香楼,想不想搂着大姑娘?”
“我们当然想,只怕总镖头更想吧!”
“听说总镖头上回在春香楼里,足足待了八天,那小萤姑娘滋味怎么养?总镖头给我们说说呗!”
私下里,有几个人大笑着嚷嚷。
杨云天笑骂道:“兔崽子,只要护好今趟镖,什么姑娘都可以搂在怀里,随便你玩!”
他平日里没有总镖头的架子,所以有些人也敢在太岁头上动着土,当然,这些镖师也愿意和这样一位总镖头共事,至少那是件很令人愉快的事情。
天气酷热,杨云天额头上汗水落下,连手心手背都满是水气。
他对着走在他旁边,同样骑着一匹棕色马,下巴留着一小撮胡须,年纪不小,却还要卖着年轻的关小钱说道:“老关,招呼众人,就地在树下喝口水,歇息歇息。”
杨云天自己也下了马,靠在一棵小白杨树下坐了下来,从怀里拿出一块白色手绢,上面绣着一对鸳鸯。
杨云天喃喃道:“小萤呀小萤,我们马上就又能见面了。”
想着不用几天就能见到那脂如凝雪的美人,杨云天就兴奋无比。
这本是条较为安静的官道,但此刻,从远处突然一阵尘土飞洒,十几匹健马疾驰而来。
杨云天皱着眉,看着眼前快速行过的十几个黑衣人,也未曾多想。
突然,还没走远的一群黑衣人,又勒住了健马,调转回来。
杨云天连忙站起身子,凝目静神以待,他心中忽的出现一股不好的预感。
十七个人,十七匹马,从中间走出了一个人,摘下面罩,笑道:“杨兄,别来无恙?”
杨云天看着这个扎髯大汉,想了半天,惊喜道:“原来是齐啸老弟,多年不见,你身子骨还是这么硬朗。”顿了顿又疑惑道:“你们这是?”
齐啸含笑看着他道:“我们接到了一个任务。”
杨云天道:“什么任务。”
齐啸脸色陡然变冷道:“劫镖!动手!”
四个字落地,与行的十六个人突然亮起刀剑,飞下马,刀光刺眼,数个弟兄立即倒下。
杨云天大喝道:“弟兄们,护镖!”
他自己也抽出随身的一把剑,一把重剑,宽四指,长三尺七寸,青色的剑,踏地顿足飞起,一剑劈下。
众人还未明白怎么回事,就见到几个弟兄倒在地上,不由分说,都抽出了剑,但却没有机会挥出。
十六人对五十二人,几乎在一瞬间便无一人活着。
齐啸双腿蹬马,飞身而上,一掌击在杨云天握剑双手腕上,另一掌打在了他胸口。
窒息感觉立即传来,杨云天已跟随着剑倒飞出去。
齐啸已经奔过来,杨云天怒瞪他一眼,咬牙朝林子里面奔去,眨眼不见踪影。
威远镖局。
烫金的大字,应热闹的镖局,此时却血腥四起,浓烟滚滚,数只箭矢射在门上,一个穿着镖局衣服的镖师倒在地上,后背露出一截刀刃,在他下面还压着一个死不瞑目的黑衣人。
从门口进去,里面沿路都是尸体,有的是和别人同归于尽,有得身上存有七八道剑伤。
血已经染红了地,仿佛此刻天中明月也是红色。
一个年轻镖师,倒在金色锦镖旗下,手上拿着镖杆,身上插着七把刀剑,眼睛死死朝上瞪着。
“到底是谁,这么狠毒!竟然灭我全镖局三百四十一口人!都怪我,要是我早来一步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杨云天狼狈的站在门前,望着血腥一幕,眼中红圈顿现,狠狠一拳砸在了门上。
他从林子逃出升天后便立即赶回来,准备商量对策,谁知七天前还威震武林的威远镖局,却在昨夜一朝丧尽。
“可恨啊——齐啸,我与你势不两立!”
杨云天怒极攻心,一口血吐出。
翌日,三百四十一口棺材,是杨云天花费了近千两银子才将这些人好好安葬。
他最后望了一眼石碑上那些猩红醒目的字,手上立即青筋暴起,过了许久,才狠狠咬牙离开。
西王府。
书房内,一个穿着金色御衣,面容威严,两鬓却些许发白的中年人正手握着笔,龙飞凤舞写着四个字,‘碧血丹心’,他凝视这四字许久,才吐出一口气,面露满意,他就是当今天下,除天子外第一人,西王爷。
门被叩响,传来声音。
“老爷,外面有人自称是杨云天的人要拜见老爷。”
西王爷打开了门,随着下人,走到了厅中,入目的是一个狼狈憔悴的汉子,等看清楚后,西王爷惊讶道:“杨云天,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护镖的吗?难道……”他不想在说下去。
西王爷的脸色已经变冷,变沉,龙眉虎目,不怒自有一股威严,怒后更让杨云天心惊胆颤。
杨云天跪在他面前,不停磕着头,凄然道:“这次来,一是求王爷做主,二是前来领罪,小人护镖不力,被人劫去,自感无颜面对王爷,特来领罪!”
西王爷走到堂上太师椅前,突然猛拍椅把,紫檀木的太师椅瞬间崩溃粉碎。
西王爷道:“领罪?做主?哼,你可知道这批押镖的东西是什么?就算你杨云天有十个脑袋也赔不起!”
西王府的家丁胆若寒蝉,他们从没有看见过西王爷发这么大的火,更没有如此大的怒气。
他们都自主低下头,大气不敢喘。
杨云天知道这批宝物的珍贵,但仍然不知道这趟镖到底是什么,忍不住问道:“莫非是进贡给皇上的御用品?”
西王爷冷冷瞪着他,喝道:“那若是御用品便好说,只是那却是八百万两军饷,要运往边线给那些士卒发放,他们还盼着这批军银,就算把你杀了,也不足以泄愤!”
杨云天怔住,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沉重的六车物品竟然是军银,延误军费粮草之罪,谁也担待不起,即便是西王爷也不能。杨云天他自己死无所谓,但要为这种事情死,他却感到不值,感到羞怒。
西王爷怒气过后,冷冷道:“你可见过是谁劫了这批军饷?”
杨云天目中露出愤恨道:“小人见过其中一人,一生不敢忘记!”
西王爷道:“此人是谁?”
杨云天冷笑道:“江湖中有不少人都知道,连云堡豹子头齐啸!”
西王爷道:“好!前线军饷只够一月之用,只要你在八月内,找回这批军银,一切便相安无事,若找不回,我便奏旨诛你九族!”
杨云天如蒙大赦,大喜道:“谢王爷,小人定会在一个月内找回军饷,只是……”他忽然面露苦涩。
西王爷冷冷道:“还有什么可是!”
杨云天苦涩道:“小人已经无人可用,原前出生入死的兄弟,都被人灭口,如今小人只是个光杆总镖头,虽然有三座分镖局,可实在无可用人才……”
西王爷道:“我也没人可派,但我可以指引你去找一个人,有了他相助,必可以事半功倍!”
杨云天楞道:“王爷指的是何方神圣?”
西王爷负手望天,淡淡道:“应君之!”
杨云天大惊道:“玉笛公子应君之?”顿了顿,他又道:“此人放荡不羁,四海为家,小人却不知从何找起。”
“八月十八,钱塘江大潮,他一定会在那里,并且他必然会路过杭州西湖,在香榭订两间房子。”
杨云天大喜,等他抬头西王爷早已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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