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的陕西宝鸡市,文革的余波似乎还没有过去,这座关中地区的山城四处都显出疲惫的景象,人们对那场莫名其妙的政治风波好像怀有崇敬似的畏惧,虽已结束了两年,但仍心有余悸。总之,恢复中的宝鸡市百业待举,百废待兴。
宝鸡市位于“八百里秦川”西部,是关中西端的门户。古称陈仓,以境内陈仓山得名,唐至德二年,以陈仓山(今鸡峰山)石鸡啼呜之瑞更名宝鸡。两宋时期,金兵南下虏走靖康二帝,而后康王即位,风波亭害死岳飞,才换来了宋金议和。两国规定,以西起淮水,东到大散关为界,南方为南宋疆域,北方全被金人所占,赵构在临安竟过起了“直把杭州作汴州”的生活。这大散关,就位于宝鸡市的南部,秦岭余脉之中。
抗战时期,日军占领华北,《何梅协定》将华北地区拱手相送,蒋介石大骂何应钦卖国,同时部署战略,华北以丢,无论如何要保住西北五省。于是命令国民党军队死守潼关,日军无论怎样也打不开潼关门户,只好作罢转头调向华东地区,潼关以西竟免于战火,全国各地几乎被日军踏遍,而陕西却成为了一处安全所在,陕北的延安更是形成了全国敌后抗日根据地的总指挥部。一时,许多外地人纷纷避难来到这里。
新中国成立后,尤其是60年代初,和苏联关系恶化,国家急需发展重工业和军工产业,利用宝鸡市三面环山的有利环境,在这里开办了至少十家军工厂——当时国际上英美扼制中国,苏联抵制中国,这种情况之下,总不能把军工厂建在北京王府井大街吧?70年代末,随着国力的增强,地位的提高,国家不需要那么多的军工产业,党也号召把工作重点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一时,宝鸡市的十几家军工厂纷纷转型、改行生产民用产品,竟创下一片天地来。其中“冲霄无线电厂”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听名字“冲霄无线电厂”用现在的话说也够牛B的了,就这名字,生产出来的无线电产品就得“咣咣的”。当然,无线电只是这个企业的主要产品,同时还生产一些与之有关的其他产品,搞活经济嘛。
这天,厂供应科元器件组的组长老李正在和几个组员一起检查元件报表,从办公室门外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扶着门框冲老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李哥,……怎么还、还在上、上班?嫂子都快、快生了,被、被送到409医院去、去了,快看、看看去。”
老李其实也就三十三、四岁,叫李庆功,一米七多的个子,北京人。65年中专毕业服从国家分配来到了宝鸡。当时的中专比现在的大学生要牛B的多,那是绝对的高智商、知识分子外加技术型人才。工作一年就赶上文化大革命,当时小伙子刚20,厂里停产闹革命,李庆功对政治活动不感兴趣,领导、同事叫了他多少回,他就是不去,用他的话说叫“不掺和这没屁眼的事。”他还说:“娘们当家,房倒屋塌。”就因为这句话,让厂里的一些个红卫人员揪住不放,要斗争他,说他侮辱伟大的江青同志外加歧视妇女。李庆功当时袖子一撸,眼一瞪,愣是没人敢上来。后来厂领导找他谈话,给他台阶儿下,让他说几句诸如“年纪小,不懂事”的服软的话就算了,可他硬是不说,爱怎么着怎么着,也就没有下文了。后来厂里都知道李庆功是个不含糊的人。他又讲义气,爱较真,没少替蒙冤的人说话,人们都挺爱跟他打交道。文革结束后,工厂转型,新厂长上任,爱才的厂长让李庆功去供应科工作,就是看上他一年轻,二有魄力,三敢说敢做,敢作敢当的性格。供应这工作,非年轻人干不了,一年到头全国各地出差采购,没有健康的身体还真盯不住,所以,他们组里都是年轻人,大家都服他,人前背后都称他“李哥“。
进门报信这小伙子姓吕,是供应科的司机,单身一人,老李没少往家里叫他,今天包饺子,明天蒸包子的,所以,小吕和老李关系最好。老李他媳妇这两天预产期,在家呆着,突然感觉肚子疼,想上厕所,可是蹲了半天大小便都没有,她想可能坏了,就挪着步子敲邻居军属孤老刘大婶的门,刘大婶用家里的电话拨通了供应科车队的电话,叫小吕来先送人上医院,然后又拨了元器件组的电话,可是老拨不通。老太太不放心,一步一步的走到医院,用拐棍敲着小吕的脑袋,让他赶紧开车回厂去给李庆功报信。
李庆功听小吕报信说自己媳妇快生了,扔下手里的报表往外就跑。本来他想着预产期还差好几天呢,所以就没往心里去,让媳妇一人请假在家歇着自己就上班去了,下了班还想买几只猪蹄回去给媳妇炖炖,没想到这预产期还说提前就提前,一点招呼也不打,一点预兆都没有。后边小吕气还没喘匀实呢,一看他说跑就跑,只好绿着脸追他,边追边喊:“哎——你、你、我、我开车——”听见后边小吕喊自己,李庆功停下脚步转回头,“兄弟,车在哪呢,快。”
坐着小吕的车——小吕是给供应科科长开车的,那年头科长一级的就坐吉普,当时在北京都叫“212”,绿色的。这回李庆功也过了把科长的瘾——到了409医院妇产科,刘大婶正在产房门口跳着脚往里看呢。一看李庆功呼哧带喘的跑过来,刘婶抄起拐棍照屁股就是一棍:“碎松,老婆生孩子你还上班去,我打死你对了。”李庆功嬉皮笑脸地躲开拐棍问老太太;“刘婶,抗英没事吧?”“有我在,能有啥事?”老太太不再搭理他,继续跳着脚往里看。这是从产房里出来一个护士,摘下口罩问:“谁是王抗英家属?跟我进来一下。”李庆功把右手举的高高的:“我我我,我是他媳妇”,一边跟着护士往产房就走,护士扑哧一下就乐了。刘大婶也跟着迈着小脚往里走,护士一把拦住了,“大娘,人家媳妇生孩子进去,你媳妇也生孩子?”刘婶听了这话拐棍又举起来了,小护士一个闪身钻进了产房。
原来409医院的产房比其他地方的特殊,分两间,里面大间是正是产房,外边有一小间是提供给直系亲属的,为了避免亲属在外边着急,医院想出这么个法子,让亲属们离产妇近一点,心里也踏实一点,用现在的话说叫“人性化”一点。
进来以后,护士跟李庆功要小被子或者小褥子,李庆功问要那玩意干吗,护士说孩子出生了要包裹好,李庆功说我没准备呢,这就要往外跑,护士一把拽住,“再准备点卫生纸。”李庆功出来跟刘婶说要小褥子,他哪有这经验?所以压根没准备过。刘婶敲着他脑袋说:“就你这松样还当爸呢,去我家拿去。”小吕在旁边说:“要不,我开车跟刘婶去拿褥子,你去外边小商店买卫生纸。”
等李庆功满头大汗的买来卫生纸后,护士告诉他孩子生下来了,母子平安,让他赶快去办理住院手续。李庆功作着揖求护士,让我看看,让我看看,男孩女孩,我媳妇怎么样了。护士把他带到一间病房,王抗英可能是太累的原因躺在床上睡着了,旁边放着一个小硬纸箱子,里面放着一个用一大堆纱布和药棉裹着的又黑又瘦的小孩,正闭着眼,肿着眼泡冲他吧唧嘴呢,脑门上不知道是没擦干净还是怎么的,有一块小指甲盖大小的红记,李庆功看着笑了,心里说;“这是我的孩子!”旁边病床上躺着个大肚子女同志,一边坐着个老实巴交的农村人打扮的男同志,冲李庆功龇牙笑笑,李庆功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个招呼。这个农民兄弟马上凑过来往李庆功孩子的小箱子里看;“呀,你娃长的跟你一模一样呢。”李庆功心里得意地说:“那还用问?”
等刘婶和小吕回来的时候,王抗英已经醒了,刘婶给孩子裹好了以后,抱着不撒手,满屋子溜达,本来就是小脚,又抱了个孩子,更显滑稽,一边溜达嘴里还一边说:“男娃伙好,男娃伙好。”逗的一屋子人哈哈大笑。而小吕则去替李庆功交了住院费。
因为是顺产,所以第二天就可以回家了,还是小吕开车将他们一家三口送回家,李庆功还给了小吕垫付的住院费,非要留他吃饭,小吕说以后吧,现在挺乱的就笑着走了,送走了小吕,王抗英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跟李庆功说:“生完孩子,觉得特别累就睡着了,梦见一个白胡子老头跟她说,因为着急给她送孩子,路上跑的太快了,一不小心,给孩子脑袋磕了一下,请她原谅,孩子不会有事的,让她别担心。还说,人老了,就是不行了。”李庆功听完忽然想起昨天在医院看到儿子脑门上的一点红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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