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号称绵延八百里,陕西民间有云“八百里秦川尘土飞扬,几千万人民乱吼秦腔。”唐代韩愈在诗中也提到“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三辆大客车沿着川陕公路一路向南,行驶大约两个小时,在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停了下来。领导招呼大家下车,集合后宣布了这三天的游玩计划。第一天,就地踏青自由活动,晚上原地搭帐篷休息。第二天早上爬主峰,预计下午到达山顶,在山顶过夜。第三天下山游览大散关。职工有不少带着家属子女来的,子女们大多年轻力壮,欢呼雀跃着向山上、水中跑去,摘花的摘花,摸鱼的摸鱼,玩了个不亦乐乎。上年纪的人们则三三两两有的支起了棋牌局,有的拿起了钓鱼竿。李为带着几个年龄相仿的孩子缠着王世济要听故事,王世济在河边找了块大石头坐下,给孩子们讲些奇闻异事,孩子们听得时而紧张地发出尖叫,时而兴奋的拍手叫好。
很快到了晚上,妇女们开始随地捡些树枝干柴,用石头垒起一个个简单的土灶,用自己带来的锅、米生火做饭。男人们则拿出酒和熟食推杯换盏起来。孩子们在四周快乐地跑来跑去捉迷藏,是不是听到父母爱怜的斥责声。吃饱喝足后纷纷支起了帐篷休息,养精蓄锐准备明天登山。
第二天一早,人们起来简单吃过之后就开始登山。王世济拉过李为,笑眯眯地递给他两个黄纸叠的三角,告诉他放在裤兜里,一边一个。李为知道肯定是好东西,就二话不说接过来装进了裤兜。
其实,王世济给他的是早已在家按神行诀画好的神行符,专门给不懂道术的人使用。前文交待,可以缓解腿部疲劳。只见李为兔子似的一溜风向山上跑去,看的李庆功两口子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儿子啥时候这么厉害?”
众人一路上看不尽山川壮丽,风景秀美,沿途拍照留念所以行程很慢,到达山顶已是下午,领队一查人,142人一人不少,谁都有点体力不支,胡乱吃些食物都支起帐篷休息了。
第三天很晚人们才陆续醒来,领队再一查人,数来数去只有141人,领队冷汗嗖的一下就冒出来了,扯着嗓子冲人群里喊:“大伙仔细看看,少了谁了?”一会人群中有人高声回话说:“鸠山不见了!”
鸠山原名李九山,和李庆功差不多年纪,大大咧咧,喜欢开玩笑,是个闲不住的人。工友同事们根据他名字,给起了个样板戏里反面人物的外号。领队一听他不见了,稍稍有些心安,侥幸地想也许是起的早,上哪玩去了。马上派了几个人到四周找找,可过了半天到了中午,派出去的人回来报告说,四周没看见他的影子,领队一听腿就软了,心说:“日他娘的坏了!”
要是在今天,直接打他手机在电话里骂他:“你狗日的上哪去了?让大家着急,赶紧回来。”甭管移动还是联通,在很多山里都有信号,问题就简单多了。可那时候80年代末,谁有手机?连座机都是只有高干家才有,老百姓有事打电话都得上邮局去,还得先打总机,让总机给转。众人正一筹莫展的时候,从远处走过来一个背着麻袋的山民,领队走上前叫住他问有没有见过这么一个人,山民摇摇头,最后想了半天,若有所思的说:“别是碰见‘坡里喊’了吧?”
领队忙问:“‘坡里喊’是啥玩意?”山民没答话,反问道:“你们这么多人上这来干啥?”领队说我们单位里组织玩来了,晚上在这过的夜。这人一听,惊叫一声:“我的爷呀,你们咋敢在这过夜哩!”
领导急着问:“这地方咋了?不能过夜?”
山民道:“这地方叫‘然啊坡’(音),人们都说这地方邪的很,谁都不敢在这地方呆特别是晚上。过去有几个人上山采药,晚上在这过夜,结果有人晚上起来把屎,听到坡下边有人喊他名字,听了就迷迷糊糊走到坡下面去咧,第二天早上其他人在坡底下寻着他,已经没气了。往后再没人敢晚上来,人都说那个人遇见‘坡里喊’咧,听见喊你名字,你就毕咧。我们住在附近的人,白天都不敢到这地方来,我今天没办法,下山有急事才绕碎路从这走。”说完像害怕什么似的匆匆忙忙走了。
听完山民的讲述,领队只觉得脖子上冒凉气:“有这么邪的事?鸠山难道真的——”他不敢往下想,心中隐约觉得这事不一般,可他又不能跟大伙这么说,当时急得直搓手,真他娘后悔出来这一趟。
那山民走出了十几步,像是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冲旁边一指:“对咧,就是这个坡。”领队顺手望去,我日,这哪是什么坡啊,纯粹就是山崖,陡的没法,没有九十度也得有八十度,底下是万丈深渊,看着都眼晕。当时领队心就碎了“鸠山要是从这掉下去,肯定就毕咧。”
这是人们还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就听有人说:“昨天晚上我太累了,结果硬是没睡踏实,半夜迷迷糊糊好像听见有人在老远处喊鸠山,我以为谁找他,就没在意。”
领队一听差点没趴下,“啥?你说清楚点,是叫鸠山,还是叫李九山?”
人们哄地都笑了,鸠山李九山不都一回事,叫啥不一样?
可只有领队心里清楚,叫“鸠山”跟叫“李九山”太不一样了。鸠山是熟人之间叫着玩的,可如果那声音叫的是李九山,那这狗日估计已经GAMEOVER了。
看到领队神情不对,严肃又慌乱,人们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出了什么事了,领队眼圈一红,张了张嘴:“鸠山他——”刚说了三个字,似乎意识到什么,又把后边的话咽了回去。咋跟同志们说?鸠山已经死了?让“坡里喊”给喊到悬崖下边去了?这话自己都觉得玄的慌,可是鸠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狗日的……
“老孙,”王世济走上前,拍了拍领队的肩膀:“出了什么事了,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
这么不经意的一拍好像给了领队老孙莫大的安慰和鼓舞一样,忽然觉得那么踏实,心中一宽,一个决定闪现出来。
“同志们,”领队老孙望了望大家,吸了口气说道:“李九山同志失踪了,作为领队的我有责任把他找回来,同时,我还有责任保证大家所有人的安全。”听到这里,人们才意识到事态似乎很严重,安静了两秒钟不到,大家交头接耳地谈了起来。
“咋了?鸠山丢了?”“不知道呀。”“那么大个人咋可能?”“那谁知道。”
老孙边挥手边说:“大家安静一下听我说,我一定找到九山同志,现在请同志们自觉下山,坐车回厂里。”说着他将三个司机叫到身边吩咐:“你们把大家先送回去,跟厂长汇报一下,请他派保卫科的同志来几个帮忙的,然后顺便报案。”然后又提高声音对大家说:“大家放心,九山同志不会有事的,我一定把他找到。”
人们议论的更激烈了,可谁都没有挪动,老孙继续说:“同志们,请大家先回去,帮我报告给厂长,也帮我回家捎个话,叫家里别惦记我,找到鸠山我们就回去。”说完留下两个平时的至交好友,冲四周不住地抱拳,催司机赶快带大家下山。
“老王,”老孙对身边的王世济说:“我想——”不知怎么,他对眼前这个同志有种特殊的信任。
王世济轻轻一笑:“别说了,我陪你。”
“王伯伯,我也留下陪你。”李为这是挤到王世济跟前,仰着小脸冲他说。
“李为,胡闹什么你!”李庆功一把抓住儿子胳膊:“你能干什么?跟你妈回家!”
“我不,我要留下帮王伯伯!”
“我叫你跟你妈回家!”
“我就要留下!”李为显然是铁了心了,“我要帮王伯伯!”
老孙眼泪哗地就下来了,他抱起李为竟说不出话来。
王世济缓缓说道:“庆功,你相信我么?”他知道,这个知交兄弟打算留下。
李庆功早就听王抗英说他是如何给李为退烧的事了,只觉眼前这位老兄长高深莫测,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回去,免得弟妹担心,有我在,准叫孩子平安!”
这几句话仿佛有不可抗拒的力量一般,李庆功听话地回到老婆身边,王抗英可说什么也不答应,李庆功说劝她,孩子跟着王伯伯锻炼锻炼也好,反正那么多大人在,何况不就是找人么,也不至于有太大危险。王抗英看丈夫都这么说了,只好心疼地勉强答应了,可她和李庆功万万想不到,儿子此行,前途可是凶险万分。
众人留下一些食物走后,四老一少随地坐下,王世济问:“老孙,刚才那个山民跟你说什么来?”共产党员孙德胜同志点燃一根烟,深吸一口,叹了口气,将那山民的话原封不动地讲了出来。王世济一听暗自思忖:“这是个什么东西?”以他的见识和所学,根本没听说过什么“坡里喊”啊,脑中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所见所闻,还是没有头绪,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居然可以呼名落崖。
随后王世济分析:“一、咱们现在搞不清楚究竟什么是坡里喊。二、李九山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咱们不能妄下定论。三、山民的话可信度有多大,是当地故事传说还是真有此事。四、在以上三点不能确凿之前,必须再找一个当地人询问一下。”
大家对王世济的分析都没有异议,于是决定,先找一个当地人仔细询问一下当地的情况,可是上哪找去?据那山民所说,当地人根本不敢轻易上这里来。
“这好办,”老孙站起身扔掉烟头碾灭,“咱们快点下山,山下应当有人,没准鸠山自己下山了也说不定。”
于是大家都站起来,二话不说向山下走去,王世济牵过李为的小手,轻声问他怕不怕,李为挺起胸脯,一字一句地回答:“王伯伯不怕,我也不怕!”“好孩子,”王世济握紧李为的手,一行人赶路下山。
下山的路上,李为不知是害怕还是紧张始终咬着嘴唇,王世济为了给他减轻点心理负担,在路旁的树枝上顺手抓了一只无名小鸟给他解闷,李为也不说话,手里握着小鸟跟在王世济身后。到得山下,众人终于寻得公路旁有几间不起眼的低矮房屋,老孙上前敲门探问。
开门的是一个60多岁的老头,一身深蓝布衣似乎多年没有浆洗,看了看五人警惕地问道:“你们有啥事?”
“老哥,”老孙掏出一根香烟递过去,笑着说:“我们是进山来玩的,车坏了,今天走不了了,想在你这歇歇,顺便喝口水,能给行个方便不?”
老人让开门,连忙说着:“进来么,进来么,唉,屋里面脏的很。”五人进屋边坐下边打量起这间屋子。
这是一间破旧的土屋,屋里除了一张老八仙桌,几个不一般高的木凳,一个棕色躺柜,一张土炕,再也看不出有什么物件来。一进屋,李为手里的鸟极为不安地要挣脱李为的手。王世济不禁问道:“老哥,就一人住?老伴呢?”
“唉,叫坡里喊给喊去咧。”老头叹了口气,随即引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直咳的脸色发青才停住,“前年的事咧。”
“又是坡里喊,”众人交换了个眼色,老孙又问:“坡里喊是啥东西?”
那老汉道:“坡里喊住在坡(悬崖)里,晚上出来喊人名字,听见的就被喊走了。喔婆姨前年就是被喊走咧。”说完默默地蹲下,再不发一言。
几人看天色已晚,老孙和王世济一商量,对那老汉说:“老哥,今天晚了,我们几个回不去了,打算在你家借宿一晚,你看能不能方便方便?”说完递过去两张“大团结”。老汉站起身,嘴里说着:“我不要钱,你们就睡这个屋里,我上旁屋就行咧。”说着颤巍巍走出门去,到门口时回头补充了一句:“外面缸里有水,灶房在边上,你几个自个做。”
老孙吩咐另外两个人出去烧点热水弄点吃喝来,自己和王世济研究下一步的计划。李为在门口捡了根细绳栓在小鸟的腿上。也怪了,这小鸟说什么不肯进屋,扑棱着翅膀拼命往外飞,幸亏有绳子系着,不然早没影了。生拉硬拽连抓带捏地弄进屋子,谁知它扑哧一下在李为手上拉出一泡稀屎,气得李为狠狠弹了它一个脑凿。王世济说把它放了吧,可李为有点舍不得,说还没玩够呢。
这是烧水做饭的两人进屋说缸里的水都臭了,没法喝,灶房的灶也被灶灰给堵了,老孙说算了,咱自己带的还有点凉水和食物,凑合凑合得了。接着王世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这老汉对当地地形应该很熟悉,明天请他带路再上山,想办法到那个坡下边看看。”大家表示同意,商量完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喝了点水,都横躺在炕上睡了。李为把绳子另一头栓在自己手腕上鸟飞了,说来也奇了怪了,这会儿,这小东西也不折腾了,安静地蹲在窗台上把头埋进了翅膀。
第二天早上,李为第一个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爬起来看看绳子那头的小鸟还在不在,可他看到的竟然是一个让他尖叫一声的恐怖场面。
李为的尖叫声把四个大人都惊醒,顺着李为手指的方向大家看到的是小鸟被撕成碎片的残肢,横七竖八的散在窗台上,一滩血已经凝固住,上面粘着凌乱的几根羽毛,看样子是被活撕的。
看到这个场面,四个大人也不禁打了个寒战:谁这么残忍?王世济暗道不好,肯定是半夜来了什么东西了,可自己怎么一点没有察觉呢?来的东西没有伤害人,只是活撕了一只鸟,意图是什么?
“老孙,”王世济招呼道:“咱先出去看看再说。”
众人先后跑出屋子,看见昨天那个老汉正蹲在房檐底下不知干什么呢,王世济走上前叫了一声:“老哥,昨晚睡的好?”
老汉抬起头,木木地回答:“好,好,你几个睡的好?”
“老哥,”老孙走过来说道:“我们想麻烦你带我们上山,到那个坡那边看看,看能不能下去。”
老汉一听连忙摆手,“唉,不得行,那可不是耍的。”
“老哥,”老孙恳求道:“我们一个伙计走丢了,我们又不认识路,就劳动老哥你一回吧。”说完又递上几张大团结。
老汉连看都没看,像是不感兴趣似的,“我不是要钱,那个坡要下去麻达(麻烦)的很,没人敢去,有坡里喊哩。”
四个人围住老汉软磨硬泡,也许是磨的不耐烦了,老汉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说:“该死球朝上,就领你们去吧!”
注:该死球朝上,陕西宝鸡一带俗语,有“不管了,豁出去了”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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