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青荷——落阳
荷云菱——春锦菱
《六合花书》记:
落阳荷,长于摩诃湖。粉色或玫红色(以玫红色常见)
春锦菱,艳桃色,长于摩诃湖上(多长于靠近岸的地方)
第二话
“以吾之名,祭尔亡魂,归路黄昏,六合末途……”
女奴静静地双手合十站在那里,听着窗前的那个如女神一般的圣洁清明的女子用奇异的音节念出祭奠亡灵的祷文。
在这雾诡,只有公主敢,也肯为了已逝的长公主念祷文了。
女奴敬佩地向着,眼前却又生出了一层朦胧来。长公主,已死。
奇异的祷文在摇曳的烛光中被晚风吹散,那枯死的浅烟堇霞居然在根部渐渐地显了些生机出来。等到来年,这橙红色执着的花儿,便又会在密林的深处和皇宫的最高处开尽芬芳了。长公主……芊芊,那么你呢?你的魂魄一定也还安好吧!
“你是青荷?”
不知何时,刚才在窗口念着祷文的雾尘已经站到了她的眼前,而她仍然在发着呆。
“啊——”
仓皇地倒退了一步,青荷将腰躬得更厉害了些。
“公主,奴婢该死!奴婢失神了!奴婢该死!”
连连地道着歉,青荷却没有听到雾尘从嘴里发出的那微微的叹息声。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雾尘伸出手,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女奴颤抖的身体和惶恐不安的心灵。
“我以为,也许你会知道姑姑的想法。”
轻笑一声,她坐在了饭桌旁,拿起那双美丽的银箸:“咦,今天的晚饭这么丰盛?”
“是。”
青荷努力地压制住自己惶恐的心跳,使自己的声音尽量不要颤抖:“今天是王子大婚,是王特地嘱咐云菱上侍从喜宴上送来的饭菜。”
“哦。”
雾尘深蓝色的眼瞳闪了闪。
“姑姑才死,哥哥便大婚了。毫不避讳,巫祖不会庇佑他们的。”
窗外掠过苍徙鸟洁白的羽翼,还有一只雄傲的鹰在低空里盘旋。
青荷诧异地抬起头,身着暗纹绉纱裙的雾尘平静地吃着一桌盛宴。若不是那声音是那样地清晰,她一定会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公主这话,可切莫再说了。”
青荷复又低下了头,小心翼翼地却又仿佛在对自己说:“若是让别人听了去,可是大逆不道之眼。”
然而刚说完,她便暗自在心里嘲笑自己。面前的这个性格奇怪的女子,是雾诡的公主,谁敢治她大逆不道之罪呢?
“你不会对别人说的。”
雾尘没有看她,仍旧是兀自吃着自己的饭。
“我相信姑姑。今日你留下,我想听姑姑的事情。在这雾诡,也恐怕只有你会告诉我。”
这不由分说的语气让青荷再一次诧异地抬起头来,然而她看到的这个尊贵的女子认真而安静地吃着一桌奢华的晚餐时,才意识到这个看似高高在上的公主,终究还只是一个寂寞的孩子。就如同多年前的长公主一样,寂寞,却无可奈何。
『六合,雾诡,占星殿』
尊贵的王者负着手立于暗色的大殿里,他的眉紧紧地皱缩到一起,暗蓝色的眼中神色复杂。四方的长老全部静默地立在他的身旁的阴影中。
“唉!”
重重的叹息从雾缚的口中涌出:“过两个月,尘儿就该从摩诃塔中出来了。听侍女们说,这孩子脾气一向都不好,也不知她出来了以后,会不会惹出什么祸乱来。”
“王,请安心。”
一身白衣的白遏向前迈了一步,恭敬地将双手合于额前向雾缚行礼:“公主的脾气虽然古怪,但这关乎于雾诡人民危亡的大事我想公主还是懂得的。二十年前的悲剧,不会在雾诡再发生了。”
“二十年前……”
雾缚深蓝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王姐,前些日子已经去了。二十年前,是孤无能,没能留得住她。而如今,她已经不被六合人所认同,她的亡魂,便要永世飘零了吗?”
“王切莫这样说啊!”
青衣的青唯也向前一步,他碧色的眼中闪过微微的怜悯,还夹杂着不易被察觉的嘲讽:“长公主,是她自己选择了那条不归路,与您无关。以她的巫术,若想离开六合,怕是谁都拦不住。况且以我昨日的感应,公主应该是已经替长公主做了祷文,也念了往生咒。明年,浅烟堇霞就会重新盛放了,王无需担心。”
“尘儿这孩子……”
他松开了负起的手,开始在大厅中来回踱步。
“孤还在想,怎么堇霞的根部又开始泛绿了呢,原以为是孤看错了,原来是尘儿。她一个人就召回了王姐的亡魂吗?”
雾缚的眉微微地蹙到了一起,深蓝的眸越发地暗沉了起来。
“快十八年了,孤都没有去看看她,她会责怪孤吗?”
清风吹起窗外的花海,花草馥郁的香气便弥漫了整个雾诡的空气里。没有人回答他的话,亦或者没有人知道该怎样回答他的话。或许这个悲悯的王者也并不需要谁的回答,清风载起的,是他沉沉的无奈。
『六合,摩诃塔』
“该是苍徙生幼崽的时候了。”
雾尘将手伸出了那二尺见方的窗口,一根洁白的羽毛便轻轻旋转着落在了她的手心里。微风吹动了她手心细细的绒毛,在煦日浅淡的光芒中舞动出柔和的光彩。
窗外的苍徙鸟鸣叫着从空中盘旋而下,在湖中反射着太眼光的白色的暮漪茈碧的大叶子上产下了一枚枚微黄色的蛋。三个月后,又会有一群纯白的小苍徙从湖面学会飞翔。如同他们的父母那样,在六合的天空里留下洁白的痕迹。
“公主,该用午饭了。”
沉重的木门被打开,雾尘透过那开门的间隙看到了木门外那扇黑墨玉做成的雕花大门,上面凸起的白色玉石构成了衣服图案,一副穹鸢的图案。
“出去!”
语气不轻不重,却叫那个还年轻的下侍吓得将盘中滚烫的乳白色的汤水洒了一地。她并不像吓到任何人,也不想任何人。
可是她怨,她恨啊。
那扇白玉的大门,那原本该美丽的穹鸢困了她十八年,而她知道,在那白玉的穹鸢之后还有一扇黑色的大门。也许在那扇大门之后,还有无数沉重到载着她整个生命的大门,将她困在了摩诃塔这二尺见方的小窗口,整整十八年。
除了侍女,便是侍卫。
除了孤单,便是寂寞。
雾尘狠狠地关上了那扇木门,方才的那个年轻的下侍站过的地方还留下了一滩水渍,倒映出她幽蓝的瞳。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有的只是侍女们议论她这个难伺候的公主那冰冷的言语。
点亮十八支红蜡,可就算是屋里再明亮,也不及从那二尺之窗透过的天光万分之一的明媚。
雾尘轻轻地抚着窗口那冰冷的石壁,冷,一直冷到了心里。也不知经过了多少代公主的抚摸,那块石壁已不像是其他石块一样粗糙,反而光滑如玉,温润如泪。
一只苍蝇从雾尘的眼前掠过,在碧蓝的天际留下它矫捷的身影,盘旋,然后翱翔。
“鹰……”
雾尘竟不自觉地伸出了手,而那只雄鹰也仿佛有了灵性似的停在了雾尘白皙的手臂上。
“还好,有你一直陪着我。”
轻轻地动了动手臂,那鹰便再一次飞上了天际。
“为什么,又有不要命的九洲人想要来到这囚笼似的六合呢?
苍鹰在天际飞翔,雾尘那深蓝的瞳便穿过海上层层的雾看到了一艘船。
海上,海上那是碧炎国的天下。
似乎已经看到了那艘船上九洲之人的命运,雾尘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那声音小得几不可闻。
她就住在摩诃塔的塔顶,俯视着整个六合大陆陆地边界那无边无垠的海洋。
海洋上,是一座华丽的宫殿。
金漆的宫顶,碧蓝如海的墙壁。
交叉着的长戟是碧炎国的图腾,在那尖锐的宫顶上升起凌厉的旗帜。长戟,雾尘不喜欢长戟,因为那充满了杀气和野心,仿佛那两把长戟会将整个六合都占尽。
可是雾尘却是喜欢那座宫殿的,尤其喜欢那建在海上蜿蜒在宫殿四周的白色长廊。
在她看来,那白色的长廊十分地渺小,然而她似乎都能听得见,就在那宫殿里,那海上的蛟女们在那长廊上笙歌曼舞的美妙声音。
那最最卑微的蛟女,竟都比自己还要自由吗?
于是,雾尘便又开始怨,又开始恨。
就恨她脚下的这座在六合东边最雄伟威严的宫殿,因为她十八年的囚禁,只想是为了嫁入这座宫殿,成为异凌国的王妃。她从小,就知道,那个悬着一把利剑的旌旗是自己的宿命,也是自己的哀怨。
然而她却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因为这边是历任公主的宿命。
但她不甘于宿命,就像是自己的姑姑那样。
只是她看不到那座属于自己的宫殿,雾诡的宫殿从她那扇二尺见方的小窗里并不能看到。
“啪——”
身后雾缚才派人送上来的那只金钗在托盘里竟齐齐地断裂,而倚在窗口的雾尘幽蓝色的双眼更加地深邃,从额上花瓣蔓延出的咒印正渐渐地消失。
从两岁开始,从被送入了这座塔开始,父亲从来就没有来看过她。
她甚至已经忘记了父亲和哥哥的长相,而脚底那些喧嚣的闹事,平凡的臣民们,他们只以为在这座塔上的,是高高在上无比尊贵的雾诡公主,未来的异凌王妃。
却不知道,这座塔囚禁着一个女孩,一个简单的只是向往自由希望得到亲人爱护的女孩。
『六合,异凌王宫』
那身着玄色衣衫的男子,他眺望着那座六合的最高塔。
还有一个月,还有一个月他就能见到她,成为她这一生的男人了。
他时常会望着那扇最高处的窗户发呆,她就在里面,他知道,她就在里面。
那是他的尘儿,是他要用一生来呵护的人。
是的,他见过她。
在几年前,那时的他还年少。
于是,出于好奇,他扮成了侍卫,随着雾缚上了那座高塔。
一圈又一圈的阶梯,漫长的思绪。
在大门打开的那一瞬间,雾缚没有进去,只是将他想要交给她的那枚洁白的玉佩递给了他。他看到里面还有一扇大门,屏住呼吸推开那扇门,里面竟还有一扇木门。
为何,为何要将她的王妃这样层层囚禁?她不过是一个女子,又有怎样的本事,需要这么多扇的门呢?
然而身边的侍女却告诉他,这是历代的规矩,谁也破坏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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