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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又是一箭
书名：苍天鉴 作者：司空离非 更新时间：2016-09-30 11:55 字数：2554
瘦西湖边，徐暮风和雪夜相拥在一起，并未立刻死去。
血不停的流出，他们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对方，极力要把对方印在脑海中，永不忘记。
鱼素玄的目光落在远处的二十四桥上，他恨恨的盯着那个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却没有了出击的力气。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然而，他们绝对不会知道，在续梦楼的风雨刚刚落下序幕的时候，有一双幽深的眼睛正站在远处默默的注视着他们。”死，不是痛苦的结束，生，却是痛苦的延续。”
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孩躲在一处荒废了的古宅里，想着师傅临行前的嘱托，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她的手里拿着一把银质的弓，纤秀的脚踩在一根花枝上，那根纤细的花枝并没有被她压下去，她整个人轻的好像从来不存在一般。
手里的碎梦弓在阳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光泽。
一只火红色的蝴蝶飞来，落在她的肩头。
“影儿，师傅说的对吗？他说这个世上的苦唯有忘却才是终结，真的是这样吗？”她伸出手，让那只蝴蝶停在了指尖。
那只蝴蝶扇了扇翅膀，就不动了。
“连你也这么认为吗？”她的话语有些悲凉，清澈如水的目光中有一丝哀伤流淌而过。
徐暮风和雪夜，曾经是一对多么恩爱的人，可是命运作弄，他们无辜经受了那么多的苦难，如今在死亡的时候，他们终于能在一起了，她难道忍心看着他们在黄泉之路上又形同陌路吗？
忘却，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在一起时那种温暖的对望，深深的触动了她，她波澜不惊的心悄悄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那只蝴蝶用触须碰了碰她的肌肤，她觉得有些痒。
“好了，别催我了，我会去做的。”
她倏地从花枝上一跃而下，躲在了沾满蛛网的琐窗后。
她的手指搭上银白色的弓弦，然后慢慢移动着，寻找着最好的位置。
徐暮风在一番苦战后，又经历了龙泉穿心之苦，显然已经到了死亡的边缘。他坐在那里，看着怀中的雪夜，脸上忽然绽放了一个幸福的笑容。
那个笑容，让她这个自幼冷若冰霜的人都不免动容。
忽然，她便有些急迫。
他们的生命就要逝去了，她必须在他们死亡之前射出那一箭，否则，她岂不是辜负了师傅的苦心？
碎梦箭从来只对活着的人有效。
她忽然又想起了那个住在深深的岩洞中的人，她没有见过他的脸，他的身形始终隐藏在一袭黑袍之下，神秘而孤独。
那个人的武功修为极高，他的为人也像他的功夫一样高深莫测，她还是个很小的孩子的时候，便已经跟在他的身边了，可是到现在，她都不敢说她了解他。
他的身边好像从来没有别的人，除了那一只唤作影儿的红色蝴蝶。
很奇怪，蝴蝶的生命本来是很短的，短的就像初春盛放的花朵，只那么美丽的一瞬。可是影儿却跟了她十八年。它就像她的好朋友一样，除了去向师傅汇报之外，片刻不离身。
它似乎有着神奇的生命力，她不知道这种神奇的力量从哪里来，她只知道师傅每隔一段时间，就带着影儿走入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一直消失几个时辰才回来。她想进去，师傅却严令禁止。
她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单调的只剩了红色和黑色。
他教她武功，教她射箭，自己却从来不碰那把银色的弓，他甚至看都不愿意看一眼，好像那把弓上附着着什么不祥的东西一样。她有几次实在没办法掌握握弓的姿势，想让他演示给她看，他却烫着一样避开了。
师傅喜欢安静，很少跟她说话，但是她知道他关心他。
每次她的身体疼痛欲裂的时候，他就为她准备一大池的温水，水面上飘着各色草药的花朵，馨香扑鼻。她跳进去，他则一个人默默的守在洞口，从来没有回过头一次。
“师傅，我究竟得了什么病？”
有一次，她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没病，你好的很。”师傅的语气有些低沉，然而却充满宠溺，“你是师傅最好的孩子，最美的作品，你怎么可能有病呢？”
他好像是在笑，然而黑色兜帽下的阴影却完全遮住了他的眼睛，她根本无法从他的脸上窥探出他的内心。
“那我为什么总是这么难受？”显然她不满意这个回答，撅着嘴，就要扔掉那把银色的弓。
“因为我的徒儿太美，招致了上天的嫉妒，所以，在你出生的那一刻，你的灵魂便碎掉了。”他长出了一口气，缓慢的说道。说话的时候，他抬起头看向远方，她却依然看不到他的脸。
一个人怎么会隐藏的如此滴水不漏？
她有时候甚至怀疑，这个生于黑暗的师傅是不是人。也许他根本就不是人，他只是一个没有脸的幽灵，所以他无论以何种角度出现在她的面前，她都无法看清他。
但是，他确实是有心的。
就在刚刚，她的旧疾复发，血从崩裂的皮肤里流淌出来，濡湿了一身的红衣，她挣扎着，扶着石壁走到那个黑色的洞里。
里面没有任何的生命迹象，就好像地狱张开的口，除了死亡再无其他。然而，她还是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她知道，无论她走到哪里，师傅都会在那个洞里等着她。
果然，师傅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他看见她，显然很吃惊。她知道，身上的伤口吓到他了。
从小到大，她血淋淋的出现在他面前的日子很多，但是，这一次，确实超出了师傅承受的范围，她自己也曾经一度以为死定了。
“你去了哪里？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师傅上前扶起了她的手，然后一俯身，将她抱了起来，轻轻的放进了那个大池子。
池子上飘着最新鲜的花朵，她的心里忽然一阵温暖，她知道，她不在的日子，师傅还是一如既往的换着水，换着花，等待着她回来。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站在门口。
他说，那个人要死了，她如果要完成任务，必须在那个人死之前射他一箭。
她很困惑，问：“师傅，为什么一定让他忘却？”
“生和死，都不是痛苦的终点，只有忘却，才是永远的结束。那种感觉，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可是，您为什么这么关心那个人？世间有很多受苦的人想忘却一些不好的东西，您为什么偏偏选择了他？”
“因为……”师傅犹豫了一下，好像低低的笑了一声，“我的小徒儿长大了，知道刨根问底了。”
“师傅，我不是故意的。”
她隐约听出他语气中的不耐。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之所以选择他，是因为他的执念比谁都深，而解救一个人出苦难，一直是我想做的，就像我一直对你做的一样。”
“所以，孩子，别再犹豫了，去吧。”
红色长裙被风吹起，朦胧的就像一片霞光。
她的手已经把弓弦拉得很紧，紧的似乎只要在一用力就会崩断。
“影儿，你回去告诉师傅好吗？”
她看了一眼肩膀上的蝴蝶，蝴蝶拍了拍翅膀，并没有听她的话离开。
“你也不相信我是吗？”她苦涩的笑了笑，“不过，如果来生他们相遇，注定还受如此之苦，那么，倒不如忘了。”
说着，她的手指忽然一松。
顿时一道无形的箭冲出琐窗，将满是灰尘的空气击开，呼啸着向瘦西湖边相拥的两个人飞去。
然而，就在此时，红衣的女子猛然一惊。
她看到了鱼素玄狠厉的眼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