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说去,龙睿看重的依旧是自己的皇位,而不是儿子的命。他的心思,她就算不用读心术也看得一清二楚。若不是为了龙啸天,她才懒得呆在这处处透着尔虞我诈的朝堂,对着龙睿这虚伪的嘴脸。
“父皇,事情解决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告退了?”这时,已经吐得七荤八素的龙无殇恹恹道,话音刚落,他便抓起茶壶往口中灌水漱口,如此反复,才满意的长舒一口气。
龙睿看着一脸单纯的龙无殇,眼底划过一抹慈爱,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龙无殇的后背,让他能舒服一点。
龙无殇面色一紧,眉头微皱,有些不自然的避开他的手,讪讪道:“父皇,儿臣已经没事了,如果您关心儿臣,就让儿臣赶快回府吧,儿臣现在就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龙睿原本还因龙无殇的避让感到不悦,听到他的话后不由大笑出声,抬手敲了一下他的额头,动作自然亲切,竟不带任何做作,令一旁的沈红尘忍不住唏嘘:也许他待无殇是不一样的,也许他真的像一个真正的父亲般疼爱着无殇,可是,他已经伤透了无殇的心,他的身边,再没有一个儿子是真心待他的。
“你啊你,成日里赖在沈将军那里像什么话?”
“父皇,不是儿臣想留在沈将军那,而是儿臣不得不留在将军府,您看,儿臣只是离开将军府一会儿便遇刺了,所以儿臣还是呆在那儿安全些。”
“……”
除了龙无意外,众人在龙无殇与龙睿结束了谈笑风生的对话后,一同离开了御书房。此时龙无殇已经由龙无庸“搀扶”着,龙啸天独自一人撑着伞走在前方,沈红尘兄弟三人后面不疾不徐的踱步前行。
身边突然暗了暗,沈红尘没有抬头,龙无痕撑着伞望着她,却发现因为个子的原因,他只能看到她的伞,他的眸子微微暗了暗,低声道:“沈将军可还记得本太子的邀约?”
沈红尘没有看他,语调波澜不惊道:“自然是记得的,不过,我还以为太子爷如今不需要再邀请我了。”
龙无痕知道她在讽刺他,事实上,他的确那么想过。伤害龙无意两人的凶手抓到了,他不再有危险了,自然不必再卑微的向她示好。可是,在御书房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他,他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如果说在龙啸天没将莲妖的人带来之前,他还心存侥幸,想着咸鱼翻身的话,那么此刻他已经深刻的明白过来,龙睿之所以依旧按照计划宣布册立他为太子,是因为预料到事情远不可能轻易的结束,大瀚朝依旧需要一个面对明枪暗箭的太子爷,而他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人人都以为皇帝重情,终究不舍追究儿子的过错,不仅恢复了他的爵位,还将他封为太子。可谁会知道他这太子不过是个挡箭的靶子,说不定哪一天就被人谋害了。他虽然不甘,却不能也不敢忤逆他的父皇。
可是一个做不久的太子之位,哪里有命重要?
龙无痕虽然贪恋权势,却更惜命。因为他知道只要活着就有卷土重来的一天,然而人若死了,便真的只能变成一缕青烟,还谈何追求权势,追求荣华富贵?
龙无痕目光复杂的望着沈红尘,她将他看得透彻,在她面前,他觉得自己好似被剥光了衣服般,一想到他心中所有丑陋的东西,她都了如指掌,他便痛恨自己的无用,甚至厌恶自己的奸诈。
他自嘲的笑了笑,笑意中掺杂了几分苦涩,见她终于扬起脸来,不由收敛笑意,拢袖沉声道:“那么本太子先行一步了,我……等你。”说罢,不等她回答,他御风而飞,转瞬间便消失在了四人的眼前。
沈红尘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眯了眯眸子,眼底带了几分同情。
龙无殇回眸望着她,见她看着天空发呆,不由好奇道:“你在想什么呢?”
沈红尘加快脚步,与他并排而行,低声细语道:“我在想,人只有在最绝望的时候才能认清一些东西,才更明白自己最在意的是什么。”
龙无殇似懂非懂的望着她,沉默片刻,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么三哥呢?他如今可是看开了?还是依旧决定不顾一切的去争权夺利?”
沈红尘偏过脸来望着他,从他清澈的眼底,她看到他对兄长最为诚挚的,不带一份瑕疵的关心,心中不由一软,他永远都是这样,即便看清了很多事情,认清了人性的肮脏,即便龙无痕曾经排挤过他,甚至险些置他于死地,他却依然关心着那个人,只因为那人是他的兄长。
“放心吧,你三哥比谁都惜命。”沈红尘给了他一个不算回答的回答。
龙无殇稍稍困惑片刻,而后展颜一笑,发自内心的灿烂笑意,令人仿佛在这漫天大雨中看到了一丝曙光,他攥了攥拳头,高兴道:“太好了。”
龙无庸望着他认真而开心的神情,淡漠的脸上也浮现一抹浅浅的笑意。
龙啸天停下脚步,执伞缓缓回眸,紫衣飘飘,淡雅出尘,明明置身在磅礴大雨中,却偏偏给人一种我自安然的悠闲之感。
沈红尘转眸望着他,四目相对,一时间,狂风暴雨好似被什么定格住一般,整个天地好似只容得下她二人。他深邃而透着温暖的眸光像是刺穿乌云的阳光,直射她的心间,将她心中纷乱的情绪抚平。
“不要想别人,你只能想我。”霸道而略有些幼稚的声音,突然在沈红尘的耳畔回荡,她微微讶异,便见他已经转身离开,他的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舞,及腰的长发如曼珠沙华洋洋洒洒铺散开来,这一刻他的背影美极了,以至于她的世界,容不下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东西。
龙无殇弯下身来,望着撑着伞愣愣的看着龙啸天的背影出神的沈红尘,忍不住说道:“要不要这么痴迷啊?回家不就能看个够了?”
沈红尘面色微红,垂眸瞪了他一眼,挥舞着拳头警告道:“敢取笑我?是不是找揍啊?”
龙无殇慌忙躲在龙无庸的身上,可怜兮兮道:“二哥,你看红尘恼羞成怒了。”说着,他吐了吐舌头,“嘿嘿”笑道:“不对,不久的将来,也许该唤她一声‘大嫂’了。”
沈红尘啐了他一口,疾步离开,待来到距离龙啸天身后三步远时,她放缓了脚步,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后面,与他步调一致的往前走着。望着他的背影,她勾唇一笑,心道,原来,他停下来,看着她,吸引她的目光,只是因为不满她心里惦记着别人,他霸道的蛮横,却也可爱。
出宫之后,龙啸天坐着马车离开,临行前,他掀起窗帘的一角,凉凉的看了身边马车上,正挑着窗帘望着他的沈红尘一眼,那一眼颇含警告意味。
沈红尘忍不住撇了撇嘴角,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怕她待会儿去见龙无痕,‘红杏出墙’么?看来她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了,他对自己的魅力没信心无妨,怎么可以对她也没有信心呢?
一炷香后,醉仙楼前。
沈红尘挑开车帘,眼神淡淡的扫了一眼醉仙楼,才发现里面高朋满座,热闹喧哗,与这萧条冷清的大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场大雨虽然让平民百姓们一筹莫展,却丝毫不影响这些富贵子弟的心情。
龙无庸听着醉仙楼内那此起彼伏的谈论声,知道里面人多,不由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放心道:“红尘,要不要我们跟你一起进去。”
沈红尘回眸一笑,挑眉戏谑道:“怎么?你怕我吃了你三弟?”
龙无庸不由无奈一笑,知道她应付得来,微微颔首道:“那好,你去吧,我和无殇先回将军府上陪伯母用早膳。”
沈红尘轻轻“嗯”了一声,便起身下了马车。
“这位大人,快快里边请。”门口的小二一见马车上下来了人,且身着正三品官袍,立时笑盈盈的迎了上来,一脸恭敬道。
沈红尘拂了拂衣袖上的水迹,抬眸看了看二楼,敛眉低声道:“你忙你的,我找人。”
小二这才看清沈红尘的脸,不由吞了一口口水,万万没想到来得竟然是大瀚朝第一女将军,而此时,酒楼里所有人都望着她,忘了言语。
掌柜的这时看到了她,立刻喜笑颜开的迎了上去,谄媚道:“沈将军,您可算来了。”他向门外望了一眼,见今日漓尊和那两位王爷竟然没有跟来,不由有些好奇,但也不敢多问,压低声音道:“那位爷在三楼雅间七号间等您呢。”
沈红尘微微颔首,而后莲足微移,款款往三楼走去。
此时醉仙楼里来的大多是青年才俊,非富即贵,但也少有人见过她的真容,只是因为她穿着官袍,他们才一眼就认出她的身份来。谁让大瀚就只有这一个女官员呢?都说百闻不如一见,今日他们见到她,才发现她比传说中的还要美上三分,也要高贵许多,至于那些流言蜚语,好像在她出现的那一刻就不攻自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