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狞笑:“雕虫小技,谬赞了!”手上加快速度,攻势有如狂风骤雨。两名书生中毒失去了力量,只能在一旁观战,以他们的功夫,见到阿福的武艺也不禁暗暗心惊。
但云灭的身法也丝毫不逊色。在这小小的完全腾挪不开的斗室里,他却如同身处旷野,身法灵动飘忽,总在看似不经意间就躲开了阿福的攻势。这并不像是羽族的功夫,因为羽人并不长于近身搏击,一般而言对于这样的小巧功夫研究不多,他们宁肯高飞避开敌人。
难道是鹤雪士?青衣书生想起了这个遥远的名词。只有精英中的精英,才会为了做到力臻完美而挑战自身的极限。但那个传说中的团体早已消失了,眼前这个羽人怎么会……
这么微一愣神,竟然没有注意到场中的氛围起了变化。阿福的攻势越来越凌厉,有点以命相搏的味道了,即便是云灭,躲闪起来也很吃力。突然之间,阿福一脚踢翻了桌子,一时间汤水飞溅,碎片满地。他看准一个碟子,不等落地,一脚将它踢向云灭的胸口,自己却从左侧扑了上去。青衣书生回过神来,心里想着糟了,只见两个快得几乎看不清的身影已经纠缠在了一起。
似乎仅仅是一眨眼工夫都不到,两人的动作都停顿下来,换成了对面而立的姿态。云灭的脸上被划出一道长长的伤痕,血正在流下来,不过阿福的情况比他糟糕多了。尽管身上并没有什么伤痕,但他的咽喉处却被一支长箭牢牢抵住,全身已被云灭制住,不能动弹。
“壮士断腕啊,你宁可挨我一下,故意引我上钩,真是个人才!”阿福在这当口居然还能出言称赞。
云灭说:“你我的武艺半斤八两,如果不是你先卖个破绽,我是不可能抓住这个机会的。我倒是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它的箭头仍然对准阿福的咽喉,一面轻描淡写地擦着连山的血迹,一面问:“你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一下子瘦下来的呢?在遇到这两个龙渊阁的书生之前,你还在躲避着什么人呢?”
阿福的眼睛在这一刻才真正出现了畏惧的意味,他声音有些发颤地问:“你……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你应该清楚,在我面前装蒜一次可以,但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的,”云灭冷冷地说,“你的身体瘦得太不正常了,而你吃饭时有表现出了过于旺盛的食量,我早已经在怀疑了。但我最终肯定这一点,是在刚才交手的时候。你转到我左侧的时候,速度方位都绝佳,我本来充其量只能躲开那一记银簪,也许还会吃你一腿,绝不可能有机会还手的。但你为什么会卖那个破绽,右肩莫名其妙地一耸,从我的身边滑过去?这个破绽那么的莫名其妙,我几乎要以为这其实是一个陷阱。你刚才和我刚一过招我就能看出来,在打架方面你是老手,怎么会犯这种愚蠢的错误?”
阿福脸上的汗水滚滚而下,却不开口,云灭接着说下去:“其实,那原本是你的杀招吧。在高手过招的时候,用强壮的肩膀像地痞无赖一样去突然猛撞一下,绝对能令任何人猝不及防,更何况这一撞里面也包含了上乘的武功。可是你没有撞到,落空了,为什么?因为你过去是一个大胖子,那一下恰好撞上,而现在体型却完全变化了!但这一招被你练得很熟,早就成了身体的本能反应,在激战正酣的时候,你根本想不到去调节。这也从另一方面说明了,你变成这样,并没有多长时间。
“当然你突然之间变那么瘦,不大可能是因为爱漂亮而减肥的结果。我根据你的所作所为推断,你一定是为了逃避某些你得罪不起的人吧?”
他一步一步把阿福逼退到了墙边,低声问:“你其实……并不是在云洲呆腻了出来散散心,而是迫不得已从云州逃出来的,对吗?你所真正害怕的,也就是从云州出来追赶你的人,对不对?”
阿福闭上眼睛:“你真是个怪物啊。”那一瞬间,他的脸上无法隐藏它内心的情绪:愤怒、焦灼、失落、憧憬,以及深深的恐惧。这个敢于用一座城市的生死作代价赌博的人,这个敢于在龙渊阁头上动土的人,这一刻却显得那么的凄惶无助。
“我不要再留在云州,那个可怕的地方,”他的眉头紧皱,似乎是回忆起了极不愉快的往事,“那绝不是让人生存的地方。只有最穷凶极恶的野兽,和比野兽还凶残的杀人植物,才能在那种地方一代又一代地延续下去。人在云州,只会变成恶魔!”
“我看你就和恶魔差不多了,”云灭挖苦地说,“阿福,你……”
“别叫我阿福!”对方陡然爆喝一声,“那只是戏班的那几个雷州人古怪的口音而已。即便今天死在你手里,只要也要留下我的名字,让你们知道那个把淮安变成地狱的人是谁。你记住了,我姓胡,叫胡斯归。”
云灭有些意外:“你的名字还满风雅的,真难得。不过,斯归斯归,归哉斯图,如果这个名字是你的父母给你的话,难道你……”
正在说的时候,雅间的门被推开了,却是风亦雨追了回来。她的飞行能力远不及云灭,而且飞了一段之后精神力就无以为继,只能气喘吁吁地撒腿奔跑。等她跑回酒楼的时候,一场激战已经结束了。
胡斯归看到风亦雨进来,立即注意到了云灭眼光的变化。这个狡诈敏锐的人很快判断出了存在于这两人之间的微妙的情感纽带,嘴角不由浮现出一丝微笑。
“你笑什么?”云灭一怔。
“我有一种赌博的冲动。”胡斯归一本正经地回答。
“赌什么?”
“用我的命作赌注,赌你是不是真的那么冷血,”胡斯归说,“赌对了,我就活命;赌错了,就死在你手下。”
云灭情知不妙,但还没来得及动作,胡斯归已经抢先行动了。他手上的一只指甲突然脱落,向着风亦雨激射而去。
但云灭没有反应,任何反应都没有。他甚至连眼珠都不曾轻轻转一下,仍然死死盯着胡斯归不放。那指甲直直地钉上了风亦雨的小腹。这片小小的指甲却带着巨大的力量,竟然把风亦雨往后推出了好几步。
胡斯归看着风亦雨痛苦地捂着小腹靠在门边,云灭却仍然不为所动,终于长长地叹息一声:“连自己心爱的女人的命都不要,你的心果然是铁石铸成的,也许你才是最适合在云州生活的那种人。我输了。”
云灭冷笑一声:“首先,她并不是什么我心爱的女人;其次,她的命,至少你要不走。”
胡斯归一惊,转头望去,风亦雨正在揉着肚子,看来有些疼,却并不像受了致命伤。而那片尖端有剧毒的指甲已经掉到了地板上,居然连一点血都没沾。
“看来形势对你不算太有利,”云灭揶揄说,“而且我不会再给你脱逃的机会了。”
他手中的长箭忽然间动了一下,众人还没看清,胡斯归的四肢上瞬间多了四个洞,鲜血汩汩地流出,人已经瘫倒在地。
胡斯归看来并不怕疼痛,反而咧嘴一笑:“我确实没有机会了,这点我承认。但你们也没有了。”
他并没有出声,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但血翼鸟很显然接受到了他的指令。这只自从见到了胡斯归后就始终老实得像只呆鹅一样的怪鸟突然间暴起,向着云灭猛扑过去。但在双翼受伤后,这一扑威力已经大减,而且这一用力,翼根的伤立即破裂。但它不管不顾,虽然很快被云灭添上了若干新伤口,仍旧狂攻不止。
“现在你只能杀了它,”阿福的声音忽然变得微弱,“而我也会马上死去。你们就好好想办法,自己去把那些迦蓝花找出来吧。”
话刚说完,他的脑袋一歪,呼吸已经停止了,只有眼睛还半睁着,似乎是等待着欣赏淮安最终被毁灭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