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房间宽敞而装饰堂皇,单是那张红木床的价值就足够寻常百姓家庭挣上个几十年,但
现在,所有窗户都关得死死的,窗帘也拉得严丝合缝,不透入一点阳光,令房内弥漫着一
种阴森的气息。房间的主人——一个面色苍白、相貌平庸的少女,正沉默地坐在屋角的一
张藤椅上,双目无神,对闯进屋来的亲友们和陌生人们熟视无睹。
“好长时间了,一直都这样痴痴呆呆的,半夜还经常从房间里传出怪声,会不会是有什么
……不干净的东西上身了?”少女的父亲、宛州知名茶商艾森小声发问,“眼看着婚期就
要到了,这要是不能顺利过门,那我的损失可就大了。南淮黎家可不是谁都能高攀得上的
。”
他所提问的对象,是一个穿一身白袍的年轻除妖师,身材高瘦,头发藏在帽子里。从进房
之后,他那张冷峻的脸上就没有半点表情,只是不住地左右打量,时不时在墙上挂着的饰
物上摸一下,透出一种令人信服的专业气质。
“在我们的字典里,没有‘会不会’这三个字,”这位除妖师淡淡地回答,“一切都要靠
事实来说话。在此之前,我不会贸然下任何结论。”
说完,他伸出手往自己的左眼上轻轻一抹,艾森惊讶地发现,那只左眼变成了幽蓝的荧光
色,与此同时,右眼却仍然是黑色,放在一起显得颇为妖异。他心头一凛,知道这是传说
中的通天之眼,可以看到凡人看不到的鬼怪、魂灵之类的东西。据说每一百万个人当中,
才可能出现一个通天之眼,没想到今天自己运气那么好,请来这么一位高手。
“那就都交给您啦!只要能让我女儿恢复原状,钱不是问题!”艾森感激地说,带着其他
家人退了出去,随手掩上门。
除妖师矜持地点点头,等门外的脚步声远去后,先回身把门锁死,然后转过身来,刚才那
副严肃的嘴脸也已经不翼而飞了,取而代之的是轻松戏谑的微笑。他信手拉过一张椅子坐
下,对那个一直像雕像一样动也不动的少女说:“艾小姐,这枚水晶片的钱也得记在成本
里。”
艾小姐那副黯然无神的表情也消失了,眼神开始灵动:“你是说……你眼睛上的这一片?
”
除妖师点点头,手一抹,左眼又恢复了原有的黑色。他摊开手心,一枚晶莹的小薄片正在
掌上闪着光:“河络的手艺,花了我二十个金铢呢。”
“钱不是问题,”艾小姐的话和他的父亲一模一样,“只要能帮我把这桩婚事搅黄了,一
切都好说。”
除妖师叹了口气:“你父亲想方设法要把你嫁出去,你却想方设法不愿意嫁。他想把你嫁
出去肯定是为了钱了,攀上南淮黎氏那样的亲家,对他以后的生意大有好处。你又是为了
什么呢?为了男人吗?”
艾小姐神色自若:“那是当然了。我有我爱的人,不能为了我父亲的生意去嫁给一头猪。
”
除妖师吃吃笑起来:“黎三公子其实也没你想象中那么胖,他的体重充其量也就是崔明伦
的两倍。”
“你……你怎么知道崔明伦?”艾小姐终于显露出吃惊的表情,“你已经见过他了?”
“不止见过,连他的情人也一并见到了,就是一直积极地在崔明伦和你之间牵线搭桥的那
位你的闺蜜,”除妖师回答,“诚实地说,她比你长得可能更接近于美丽的标准。”
这句话一下子让艾小姐面色惨白。她急促地呼吸着,过了好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你……你骗我!”
“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再请另外一个游侠去调查一下,”除妖师耸耸肩,“崔明伦并没有
你想象中那么爱你,不过他对你家金钱的热爱,可能超乎你的想象。你一旦真的带着私房
钱和他私奔了,不出一个月,他就会卷走你的钱,和他的情人远走高飞,留下你鸡飞蛋打
什么都得不到。这不过是个早就设好的局,而你一直在局中。”
艾小姐呆若木鸡,久久不能言语。除妖师等了一会儿,看她稍稍平静了一点,接着说下去
:“倒是黎三公子,其实一直口碑不错,算是个有良心的商人。我知道父母之命的婚姻谁
都讨厌,哪个年轻姑娘都会觉得自己挑中的男人才是最好的,但是……很多时候,爱情让
人盲目,反抗命运也未必会给你带来真正的幸福。”
“你再考虑三天吧,我可以替你拖住你爹三天,让你想个清楚,”除妖师站起身来,“现
在你继续伪装妖邪附体吧。”
他向着门口走去,艾小姐叫住了他:“云湛先生!请等等!”
真名叫云湛的冒牌除妖师停下了脚步:“还有事吗?”
“我愿意付给你我的全部身家,请你……替我杀了崔明伦和那个贱女人!”艾小姐咬牙切
齿地说,“您是南淮城最好的游侠,一定能办得到的!”
云湛毫不迟疑地摇摇头:“对不起,我的业务范围里不包括杀人放火,我们游侠是有自己
的行为准则的。”
他走出去,把艾小姐捂着嘴的绝望哭泣声关在房门之内,艾森已经焦急地等待了很久了,
见到云湛出来,立刻迎了上去:“除妖师先生,我女儿她到底怎么样了?”
“不出我所料,是厉鬼附体,”云湛神色严峻地回答,“你这栋房子的宅基选得不好,底
下曾经是一片坟场。”
“可是,这里最早是一条河呀,后来河流干涸了而已。”艾森有些疑惑。
“是啊,你不知道很多无人收尸的死囚被砍了脑袋就埋在河边么?”云湛答得滴水不漏,
“附在小姐身上的,就是一个被诬告通奸杀夫的冤死的女鬼。她对尘世间的一切幸福充满
了怨憎,所以会附身在即将大婚的艾小姐身上。”
艾森打了个寒战:“那应该怎么才能驱走这个冤鬼呢?”
“这只女鬼修炼了上百年,道行深厚,我一时除不掉,只能用秘术暂时压制,”云湛屈着
手指,“我需要回去借一样魂印兵器,再和她斗。最多三天,就能赶跑她了。不过喂饱这
件魂印兵器可不便宜……”
他胡诌一通,又从千恩万谢的艾森手里弄到一笔钱,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等到艾宅脱离
了他的视线后,他抹去了脸上改变脸型的化妆,把那身别扭的白袍扯掉,再将头上的帽子
一摘,露出一头银色的长发。这是一个羽人。
冬日的脚步渐渐远离,南淮城正在迎来春季的新绿。那些薄薄的积雪早已化尽,城市的生
气开始从冰冻中释放出来。南淮是东陆公国衍国的都城,这座宛州乃至于整个九州最繁华
的城市,此时人头攒动,春意盎然,对于云湛而言,这样的景象也颇能让他心情愉悦。春
天到了,人的欲望会像冬眠的蛇一样复苏,对于游侠而言,慢慢会进入不错的生意旺季。
而那也会是云湛发财的季节。在这座人类的城市里,羽人并不多见,羽族游侠更是独此一
家,别无分号。按理说,自视高贵的羽人跑来干游侠这种下三流的活计,是会受到嘲笑的
,但云湛安之若素,体现出比人类更厚的脸皮。而他的脑子也相当灵光,办起案来更是不
择手段,时间长了,渐渐成为南淮城名气最大也最是毁誉参半的游侠——不然他在艾森面
前也不用乔装改扮。假如刨除掉此人接完活后总喜欢赖账等恶劣品行,他倒是勉强当得起
优秀的评价,可惜这样的品行好像是他与生俱来的。
云湛的事务所位于城南,那里是南淮的贫民聚居区,环境肮脏混乱,但是房价便宜。尽管
如此,云湛仍然时常拖欠房租,并且练就了一身卓越的逃债本事。据说他那间小小的事务
所里至少藏了十七八道不同的机关,无论是敌人来袭,还是房东来逼租子,他都能轻松地
全身而退。
当然今天不同,他刚刚从富商艾森手里骗到了一笔钱,而且还没来得及花完,那些叮当作
响的金铢难免让他有财大气粗的错觉。可惜的是,这样的良好感觉只维持了不到一个对时
,就被人无情地粉碎了。
当时他刚刚来到事务所所在的木楼前,还没来得及进去,就发现楼外站了不少杀气腾腾的
捕快,看样子是打算在那里围捕什么人。这样的场面云湛见得不少,正在幸灾乐祸地想着
不知是谁又招惹了官家,忽然听到一个捕快的视线转到了他身上,愣了一愣之后,响亮地
喊了一嗓子:“回来啦!那个姓云的回来啦!”
呼啦一声,捕快们齐刷刷围了上来,拔出半截腰刀,把他围在当中。云湛看着眼前一张张
凶神恶煞的脸,这才知道,自己以小人之心幸灾乐祸了半天,结果倒霉的就是自己。可见
恶有恶报这句老话永远都是正确的。
游侠和捕快,这两个阶层一向关系十分微妙。捕快们自认为自己是国家律法的代表,向来
看不起不食国家俸禄的民间游侠;而游侠们比之捕快,办案手段更加灵活多变,自然也瞧
不上循规蹈矩的死板捕快。双方就像天上的鹰隼和地上的虎豹,互相干瞪着眼对视着,却
谁也无法压倒谁。
云湛本来是南淮城的一个例外,因为曾解决过不少捕快们难以破获的疑难案件,所以很得
普通捕快的尊敬。而前任捕头安学武表面上一直和他关系别扭,内心还算是惺惺相惜,何
况安学武和云湛一样,背地里都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某种程度上像一条线上的蚂蚱
,彼此牵制着。
可惜受到去年一桩案子的牵连,现在安学武已经离任,新来的捕头盛怀山比安学武还要忌
惮云湛,但他的行事风格却比安学武更加令人厌恶,是一个喜欢把刀子隐藏在笑脸里的角
色。而他带在身边的亲随也大多是新提拔上来的,在他的影响下,自然也对云湛很不客气
。这让云湛的日子有些不好过,因为从捕快们那里打探信息,本来一向是他的拿手好戏。
眼见着云湛被围住了,盛怀山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慢吞吞地走上前,脸上带着礼貌
的微笑:“云兄,得罪了,兄弟这也是公事公办,身不由己。”
“我早就被公办习惯了。今天找的什么借口?”云湛直截了当地问。
“这次不是借口了,”盛怀山笑容不变,“你可能卷入了真正的大麻烦。”
“看得出来,”云湛点点头,“不然你那张永远堆满假笑的脸不会一下子笑得如此真心。
”
他顺从地跟着捕快们上了楼,来到自己的事务所门口,还没有进门,鼻端已经闻到一股微
微的尸臭味,心里立刻明白自己惹上了什么样的大麻烦。这股尸臭说明:有人死了,而且
恰恰死在他的事务所里,这简直是老天赐给盛怀山来收拾他的机会。即便不认定他是疑凶
,只需要以查案为名,一趟接一趟不停地传唤他,就足够把他累到吐血了。
但云湛很清楚,自己这两天根本就没有回来过,而是一直在为了艾小姐的事情奔忙。这个
离奇出现的死人,会是一种巧合,还是一个刻意设好的陷阱呢?
地板上果真躺着一具尸体。盛怀山的笑意更浓,似乎是在说:看你这次怎么抵赖。
幸好刚刚开春,温度不算太高,所以尸体腐烂得并不厉害,还能辨识出相貌。这是一个三
十岁左右的男人,脸上胡子拉碴,身材高壮,穿着一身肮脏的布衣,靴子上面已经有好几
个破洞,看来是刚刚经历了一次漫长的旅程。此刻他正斜斜地仰躺在地板上,从外表看不
出死因,但脸上却有一个非常醒目的伤口。
他的左眼被挖掉了。伤口处虽然涂着药膏,但从伤疤颜色来看,这并不是一个这两天新挖
出来的伤口,而是已经基本愈合了的旧伤,也就是说,这只眼睛至少在一两个月前就已经
被挖掉了。现在,被挖掉的左眼眶只剩下一个黑洞,右眼则大大地睁开着,毫无生气的眼
球向上瞪视着,让人看得不寒而栗。
“这个人,你认识吗?”盛怀山拿腔作调地问。
“我从来没见过这个人,”云湛摇摇头,“他是怎么死的?”
“我觉得这个问题可能应该问你,”盛怀山悠悠地说,“尸体是在你的事务所里发现的,
而他的身上还搜出了一张写着你的事务所地址的纸条,说明他就是来找你的。”
云湛一怔:“纸条呢?拿给我看看。”
“我可事先警告你,你别做毁灭证物的事,否则更加脱不了干系。”盛怀山警告着,递给
云湛一张纸条。云湛接过来一看,若无其事地递回去:“不是我的字。”
“当然不是你的字,不然我就会直接把你拷上,然后再和你说话,”盛怀山说,“但你还
是得跟我回去,回答我几个问题。”
云湛心不在焉地点着头,居然没有半点抗拒,乖乖地跟着盛怀山回到了衙门。这个地方他
已经进出过许多次,早已熟门熟路,连守夜看门的老头脸上痦子的位置都记得清清楚楚了
。
老头儿见到云湛,脸色有些变,这可以理解:云湛每次到衙门来,都不会有什么好事。但
盛怀山是一个不信邪的人,径直把云湛带进审讯室,开始连珠炮似的提问。
他问的都是一些无比滥俗的套路:你真的不认识这个人吗?你真的不知道他会来找你吗?
你这几天都去了什么地方干了些什么事?尤其是两天之前的午夜——那是仵作大致推定的
死亡时间——你在哪里、有没有证人可以证明?
云湛信口应答着,丰富的经验令他的答案无懈可击。盛怀山问来问去,抓不住他的破绽,
只能有些气馁地先把他放回去。
“这只是开头,”盛怀山脸上的笑容很勉强,“接下来,还有很多要打搅你的地方。”
云湛做了个请便的姿势,出门时顺便冲着一直瞪眼看他的看门老头儿轻声说了一句:“又
是大事情,真可怕!你们衙门说不定又要死人啦!”
老头儿的脸瞬间变得比黄瓜还绿,云湛大笑着离开,但笑声很快就停止了。
那张纸条上的字他见过!
只是瞟了一眼纸条,他就认出了那个慌慌张张、歪歪斜斜的字迹。十多天之前,在他还没
有接下艾森的委托时,他曾收到过一封奇怪的信。这封信是从宛州的另一座城市淮安寄来
的,但既没有详细地址,也没有寄信者的姓名。信封里装了一张信纸,上面用和这张字条
上一模一样的字迹写着几行令他无法索解的话:
“云湛先生:
我会在半个月之内来找你,只有你能挽救九州的命运了。
邪魔已经复苏,血灾即将降临。找到尸”
就是这么两句话,最后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尸”字,没有署名,那个“尸”字的位置紧贴
着上一句话,也不像是署名。很可能是写信人还想写点什么,但一下子遇到了意外,于是
慌慌张张把信塞进信封就藏了起来。或许之后还有人奉他的指令找到信寄出去,但他想要
写的话终究没有写完。这是什么意思?找到尸体?
云湛回想起自己收到这封信时嗤之以鼻的心情,完全把它当成了一个恶作剧。但现在,恶
作剧的主人已经出现在自己眼前,而且在和自己会面之前就变成了尸体。看着信上那颤抖
惊慌的笔迹,这个人是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帮助他啊,可惜最终,自己并没有能帮到他,甚
至没能让他活下去。
不知怎么的,云湛微微感到有些内疚。如果自己当时认真地对待这封信,也许就不会去接
下艾小姐的无聊委托——虽然很赚钱——而是耐心等待此人上门,那他可能就不会死。可
惜世事不存在“如果”,这个独眼人和自己失之交臂,没有留下任何话语就死掉了,云湛
只能一遍遍回味着那句话、思索着包含在其中的难解谜团:“挽救九州的命运”,“邪魔
已经复苏,血灾即将降临。”
会是什么样的邪魔和什么样的血灾呢?这短短的十二个字,似乎包含了无尽的恐惧和焦急
,死者究竟想要向他传达些什么?
云湛在街边席地而坐,眼前交替闪过死者空洞的左眼和盛怀山阴笑的面容。他下定决心,
要把这件事弄清楚,三分之一为了抚平自己些微的内疚,三分之一为了这件怪事本来还算
有趣,三分之一是为了狠狠给盛怀山一巴掌。至于艾森那边,他有绝对的把握,艾小姐会
“恢复正常”的,过段时间去找艾森收余款,编造一点诸如“施法于千里之外”的鬼话就
行了。这年头越是有钱人越是相信那些完全无根无据的鬼神之说,云湛很多时候都想转行
做个专职的除妖师,那可比当游侠赚得多多了。
这一夜,一股来自北方的寒流袭击了南淮城,也就是所谓的倒春寒,一时间气温骤降。衙
门的看门老头把已经收进箱子里的棉衣又翻了出来,一边打着寒战,一边以五十步笑百步
的精神看着巡夜的捕快们清涕长流的可怜模样。他在晚饭时间弄了点烧酒回来,此时用热
水温了酒,就着猪头肉喝上两盅,身上才算是有了些暖意。
他正在哼着小曲,享受着酒精带来的晕呼呼的惬意,窗外忽然有一个影子高速闪过。他吓
了一跳,定睛再看,却什么都没有了。
喝多了,眼花了,他自言自语地告诉自己,但在内心深处,却有一张坏笑着的脸慢慢浮上
来。老头儿晃晃脑袋,把这个该死的影子一脚踢开。就算是那个小流氓来了,老子也做不
了什么,他想着,管他那么多呢。
老头的判断是正确的,那个悄悄潜入的黑影,的确是那个总给人带来霉运的云湛。只不过
他并不知道,云湛其实是故意让他看到一点影子的,以便捉弄他一番。
熟悉衙门结构的云湛很快摸到了停尸房。他从怀里掏出很久以前就配好的钥匙,打开锁钻
了进去。房内一片黑暗,弥漫着尸体的臭气和防腐药物的刺鼻气味。他谨慎地关好门,把
窗帘都拉好,这才在桌子上摸到油灯,打火点亮。
那具尸体就停在房间的正中央,看来仵作已经检查过了,衣服被扒的精光,用一张白布掩
盖着。尸体的胸腹部分有一道切口,无疑是仵作干的,可惜现在仵作不在,他也无从得知
死因究竟是什么。不过尸体的四肢都有一些冻伤的旧痕,很可能是去过什么严寒的地方。
但死因眼下并不重要,他想,关键是弄明白这个人的身份,可是这个人身上的东西一定都
被捕快们取走了。他盯着死者空洞的左眼看了一会儿,隐隐联想到一些什么,然后转身出
去,将门锁上,又捅开了证物间的门。
白天的时候,虽然只是粗略扫过,他已经牢牢记住了死者的衣着以及脖子上挂的一块小玉
雕,一通翻检之后,他找到了属于这个独眼人的随身物件。衣服、靴子,随身的汗巾碎银
之类都并无特异之处,属于那种在九州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获取的事物。但是那件粗布外
衣腹部的一块黑渍引起了他的注意。能让人在这个地方蹭上油渍的地方,全南淮只有一家
,那就是李记包子铺。这家包子铺的店主老李手艺独到,蒸出的包子皮薄馅大,价格也公
道,很多人慕名而往。
但如同大多数的名厨一样,这位老李也有点臭脾气,比如不喜欢打扫卫生。他的铺子里,
桌椅总是脏得离谱,新食客不明就里,随随便便坐下来,就会一不小心在桌角上蹭一点陈
年油污。而李记包子铺之所以生意上佳,和它所处的地理位置也有关系,它的隔壁就是南
淮城最大的廉价客栈:久盛客栈。该客栈奉行“来的都是客”原则,对于住进去的客人从
来不多加盘问,只要给钱,谁都能住,乃是一个著名的藏污纳垢之地。而一个外地人住在
这里,也确实不大容易被找出来。
盛怀山新来南淮城没多久,应该不会清楚李记包子铺的奥妙,云湛想着,让他去遍地撒网
,我老人家却是有的放矢,有机会抢在他之前查找到这位死者生前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