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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坤（2）
书名：孤帆远影录 作者：愚圣 更新时间：2016-11-04 16:14 字数：2183
那守卫将领叫郭有德，却也是个热心肠的人。城门关后，他特意派了三百兵士协助众流民在城南老树林选了一块空地，就地取材，伐木造屋。人多力量大，更何况一点尘又请来许多匠人高手。不到两个时辰便已建成了十余间大舍，安顿了妇女儿童。成就感既起，众人忙活越发起劲了。四周都燃起熊熊火把，惊走的蛇鼠等小动物都被围追堵截，成为众人腹中美餐。这些人中许多是好吃懒做无所事事的流浪汉，但感一点尘用心良苦，干起活来格外卖力。
期间孤帆一直在暗处观察。当然他留意最多的还是那带头的少女。她长相平凡，装束普通，可是言谈举止都是大家风范，一颦一笑都洋溢着一种醉人的风韵。她声音亲切，笑容爽朗，往往三言两语就能和别人拉近距离，为他们解决实际问题。在她身上孤帆甚至看到了月影的干练庄婉和杭小竞的平易随和。
午夜已过，看着逐渐安息的众人，她终于满意微笑，然后瞅了一个空档悄然离开。她身上功夫不弱，动作舒展，姿势优美。她口中甚至哼着轻快的小调，内心的愉快不言自明。看来助人为快乐之本，她帮助别人的同时能由衷的获得愉悦和满足。
孤帆目送她走远，正要转身，忽然心中一动。他仿佛看到不远处有一丛树叶动了一下，树叶底下分明藏了个人。两人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也是不远。但纵然在黑暗之中，想瞒过孤帆的耳目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当然有一种人能做到，仅仅一种人。
蛤蟆！
除了蛤蟆之外没人能瞒过孤帆耳目，因为只有蛤蟆才能躲过蛤蟆的感应。
孤帆不容多想，飞身追了过去。但他却又不敢迫得太近，因为以他目前的功力也不能准确找出那人的藏身处。这就是蛤蟆真正可怕的地方。他们的武功并不算十分高明，但是简单实用，狠辣刁钻，能隐忍，能克制，敛息遁形，无处不在。
孤帆默察地形，以己度人，猜测那人下手处必在半里外的空地处。秋荒草秃，空旷处本不易伏击，但正因为如此，对方才会失去戒心。孤帆料敌先机，当下抄近道抢在那少女前面。那少女一日一夜劳累，开心劲头一过，也觉倦了，脚步有些沉重。但她却还是很从容，步履稳健，看来她是个勇敢而自主的人，黑暗并没有使她恐惧和不安。
她走到旷处，一阵凉风吹来，她霎时觉得有些凄然。每个人都会被风勾起许多回忆，然后在某个寂静的时刻黯然神伤。她把脚步放缓，想让秋风轻轻抚摸自己的脸。她甚至想把身上的束缚统统解去，让秋风尽情亲吻自己的每寸肌肤。然而她没有，她连头上厚厚的头巾都未曾解去，她只是叹息一声，慢慢走在秋风萧瑟的荒原上。
突然，就在刹那！黑暗中暴起一片绚烂的寒光！仿佛流星经天，银河泄地，一切毫无征兆，却又似那么自然而然。
那少女完全呆住，这黑暗中骤起的光芒对她来说是一种教人心碎的美。她就像扑火的飞蛾，“啊”一声情不自禁向前撞去。忽然手臂一紧，一个浑厚沉稳的声音在耳边道：“别怕！”然后她整个人被带起来倒飞出去，全身被紧紧搂住，跌进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里。
绽放的刀光已落，黑暗又十分彻底。她扬起脸来也只能隐约看清搂着自己那男子脸上的轮廓，还有一双比夜还黑的眼睛。她并不是等闲村女，微微慌乱之后便宁定下来，然后看到眼前有一个黑影。
那黑影仿佛已经溶进了黑暗里，没有半点生机，仿佛他本不是个人，只是黑暗里多余的一部分。孤帆夜视能力极强，他能看清对方是个脸色苍白的少年，有着一双灰色的眼睛。他的胸膛在起伏，说明他并不能平心静气。
孤帆知道他就是蛤蟆，也知道他并不如琅琅。因为蛤蟆无论成功与否都会一击即退，毫不犹豫。但此刻他却留在这里，说明他是个倔强要强的人，他无法想象自己必杀的一招如何轻易被人化解。
大凡技艺超群者都是极为自信的，但若一旦固执便会无形中由自负变成自卑，因为他们不愿承受失败，不愿相信失败。然而天外有天，宇宙之外或许还有另一个宇宙。世事绝无穷尽，一个人若是太过自信，只会固步自封，最终是目光短浅，坐井观天。
孤帆已经忍不住叹息，不愿承认失败的结局往往只有一种，那就是死亡。那少年当然也看清了孤帆，他的手已经握紧了刀柄，很远就可以清楚听到骨节噼啪爆响。他握刀的姿势很笨拙，举到头顶，然后缓缓向孤帆劈来。
这一刀凝重大气，气度恢宏，刀势虽缓，却霍霍有声，平添一种风虎云龙的肃杀气象。
孤帆终于知道他为何如此自负。
这一刀变化万千，以邪入正，于绝险之处履平川，已有包罗万象之势，绝不在任何刀法名家之下。这是必杀的一刀，却也太过霸道，不能毁人，便即自毁。
可惜他遇到的是孤帆。
孤帆已经悟透了无刀之境。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这一刀虽妙终究有迹可寻，但孤帆的招式却已无迹可求。那少年一刀劈下就知道自己错了，错得可笑。原本被笼罩在自己刀光之下的孤帆好像突然失去了踪影。但他有好像根本动也未曾动过，只是变得空空荡荡，无懈可击。
“叮当”一声脆响后，漫天绚烂的刀光顿时灭了，天地间又变得彻底的黑暗。那少年呆呆立在那里，嘶声道：“原来竟是你！”然后胸口一阵锐痛，仰天栽倒。
在那电光火石的瞬间，孤帆用脚挑起一块石头迎上刀锋。那少年一刀劈开了石头，但刀势已缓，杀气已尽。而被劈碎的石块则为孤帆真力所激，变做飞矢，洞穿了少年的胸膛。孤帆忍不住轻叹道：“你何苦如此呢？”死亡或许是一种解脱，但真正的强者善于自我救赎，根本无需以死亡来脱解。他在少年的身上看到自己昔年的影子，心理觉得一种莫名的惆怅和空虚。逝者如斯夫，往事已矣，他终究不能做到心如古井，枯树盘根。
荒原上的秋风有些激荡了，孤帆心中似有所感，转身便行。忽听身后一个柔美的声音唤道：“喂，你去哪？”孤帆怔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