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身处险境,这客栈又小得很,自会贤居后好不容易聚在一处,还是免不了稍稍庆贺一番。炎忌礼忙不迭地问褚袖这些天到底去了哪里,褚袖边吃菜边给众人介绍栾珮鸣,又详细讲了是如何遇上丞徽。
那日栾珮鸣捡几颗大一些的桃核留下来,褚袖看她真想种桃子,笑道:“你真的要在这里当农妇吗?”栾珮鸣啐了一口,道:“太没正行了,你也不着急,真有饿肚子的那天怎么办呢?”褚袖想想也是,反正闲着也是无聊,在旁边的小屋里拿来锄头铲子之类的铁具,俩人就在屋后挖坑种核,也不想到底有没有用。栾珮鸣从没做过这个,觉得有趣得很,道:“这种子真是神奇,小小的一颗还能够长成大树。”褚袖虽是贫苦出身,也没做过农活,心里想着天地造化,无穷无尽,嘴里和她嬉耍玩笑,种完十几处已经累得浑身是汗,俩人坐在树荫下纳凉休息。栾珮鸣女孩子脾气,开玩笑道:“若是我们以后年年都种好多好多桃核,那这片林子岂不是要满了?”褚袖知道她心性单纯,不知万物演化,生死循环,回道:“哪能啊?有得必有失,有生必有死,冥冥之中自有平衡存在,不会有东西只多不少一直延续下去的。”
将到这句话,似乎有什么点醒自己,忽然问道:“鸣儿,你说这桃林会引人迷路,是不是?”栾珮鸣点点头,褚袖又问:“那如果桃树少了,这门道是不是会大大减弱,不如现在这么厉害?”栾珮鸣只是想着如何走出去,却未曾想过这一方法,心中疑惑,道:“有没有效我不知道,但是可以试试。”褚袖振臂一呼,喜道:“那我就一把火烧了这些桃树,看它怎么困住我们。”栾珮鸣急忙阻止:“这样不好,这些树本就是无辜的,它们供养我们好些天,结的桃子又大又甜,怎么可以损坏它们呢?而且现在是夏季,你要引火烧树没那么容易,这样不行。”
褚袖想了想,说道:“你说的也是,那老人虽伤我,也救过你,他做的事和树无关,毁了它们大伤和气,这样吧,我们把树移栽到别处,多干几天一定可以清出一条路来。”栾珮鸣听他讲的有理有据,拍手称好。
俩人说干就干,从早到晚挖树种树,干了四五天,竟然真的硬生生从木屋后方清出一条捷径,离开此处不再成为难题。褚袖和栾珮鸣又在这里待了两天稍适调整,方才依依不舍地走出这片奇妙之地。他们商量来商量去,还是决定回定周城会贤居,栾珮鸣所带之人虽然都已殒命,至少要让落霞子见见奈兮奈何天的门人,表明绫罗仙子确实派人前来。
褚栾二人边走边问,摸索着赶到定周城。到了定周城内时,去会贤居已然方便至极,二人赶到那里一看,却发现会贤居人去楼空,闭门停业,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向周围住户多方打听才知道大半个月前这里发生一场恶斗,很多人都失踪了,几天前还常常有人在此暗中巡查,直到这两天才算无事。褚袖猜到可能是死魂契所属的幽鬼下的黑手,栾珮鸣甚是惊讶,她听师父讲过云诡云量风苍山之事,无量真人自不用说,他的师弟无衍真人落霞子声名在外,近年来一直是引领正道除魔的领袖,以这等身份失陷,这件事必然会轰动江湖,看来死魂契之事绝不简单。
俩人带在这里不是办法,只好在定周城里打听些消息,试试看能不能联系上其他门派。这时候恰巧在街上遇到外出的丞徽。丞徽人高马大,一张紫脸别有番英武气息,褚袖幼时见过他一面,印象颇深。俩人擦身而过时,褚袖觉得此人眼熟,回头多看两眼,丞徽素来警觉,看这个少年相貌端正,身后跟个美貌少女,并不认识,只是被他看着怪不舒服的,索性大喇喇地问:“小伙子,你认得我?”
褚袖听他说话声粗里粗气,满口的乡野味道,顿时想起来了:“你是紫霄汉丞徽!”丞徽听到自己的名号,忙拉住他手腕,低声道:“这里人多眼杂,我们去别处说话。”此时正当中午,三人来到一处小馆子坐下,丞徽点了几个小菜,这才讲起各自身份。
理不辩不清,话不讲不明。褚袖和丞徽讲明白会贤居一事,又讲自己如何救下栾珮鸣,如何回到定周会贤居的经过,丞徽问了栾珮鸣几个问题,这才确认无误,大家算是一家人。丞徽和褚栾二人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当下的情势,又问伍清秋的去向,褚栾哪里知道。讲起炎忌礼和玉相思,褚袖满心欢喜,庆幸他们尚未被擒。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就在小馆子里待一下午,直到日落西山,丞徽才领着二人前往客栈。
褚袖讲的很是仔细,讲到那白衣老人时,看栾珮鸣芳脸羞红,故意隐去老人逼婚之事,炎忌礼、玉相思听得很是认真,尽皆感叹那位前辈喜怒无常,褚栾二人死里逃生。伍清秋和诸位讲了自己在金玉赌坊的所见所闻,大家也都觉吃惊,没想到曾经出过事的地方竟然暗藏死魂契的据点,这件事事关重大,仍需多方谋划。
褚袖和几人详细复述那白衣老人的长相,按理来说,以这位前辈修为,还有玉竹竿和宝木箱这样的标志性事物,应该很容易辨明身份,可是即便如丞徽的见识阅历,仍是不知道老人的来历,看来这成了个谜团。褚袖又提到地鬼神一事,众人都是闻所未闻,伍清秋猜测这可能是个宝物,玉相思猜测这东西是个修炼法门,丞徽说可能是个蛮荒异兽,众说纷纭,谈来谈去好好一桌饭弄做个怪谈会。接二连三的疑云纷至沓来,众人手上还有一大批身陷囹圄的“囚徒”等待救援,各正派的援手尚未到达,刚刚相聚时的欣喜转眼消散,定周之事就像块千斤巨石,压得在座之人喘不过气来,大家囫囵吃了几口,又商量片刻,丞徽终于拍板,趁着黑衣尊主不在定周,明晚就对金玉赌坊动手,时不我待,落霞子等人的安危在此一举。玉相思虽然觉得这样冒险仓促了些,可是又提不出更好的方案,其余之人只好依计行事。
第二天傍晚时分,众人早早准备妥当,换上一身寻常打扮,伍清秋对金玉赌坊内关押之处最是了解,由他和丞徽负责解救被关押之人,褚袖和栾珮鸣在赌坊扮作赌徒,弄出大动静来吸引别人围观,尽量拖延时间。炎忌礼身手最好,让他来对付其中的看守,玉相思比较显眼,安排她在外暗地接应。伍清秋交代过,他逃离之前,金玉赌坊众黑衣里,大部分只是平常的爪牙,不足为惧,少数高手已经和尊主离去,但是行动之事仍需加倍小心。丞徽再次叮嘱各位,行事争取速战速决,一旦情况有变需要见机行事,不可拖沓,众人称是。
栾珮鸣换上一袭青衫,手持折扇,扮作个富家公子,褚袖则是换上仆人装束,低眉顺目紧跟在主人身后,演得真像那么回事。金玉赌坊离百花巷不算远,俩人在伍清秋暗中指点下寻到金玉赌坊,门前两位锦衣壮汉看是前来玩耍的客人,稍微检查之后就让进去了。远远在后的众位见他们过得轻巧,稍稍宽心了些。等上一盏茶的功夫,伍清秋、丞徽和炎忌礼混在其他赌客里,也是悄悄进去了,玉相思坐在赌坊斜对面的茶楼上,趁着夜色替他们观望外面的情况。
金玉赌坊算是定周数一数二的赌钱圣地,玩的大的都来这里,栾珮鸣和褚袖初涉人事,哪里有数?进来之后才知道,原来赌坊并非想象中的那样藏污纳垢,乌烟瘴气。先是一间豪华大厅映入眼帘,里面灯火通明,正中摆着十几张大桌,都是在玩“赌番摊”,每一张桌子周围或站或坐,挤得满满的,有人掏钱掷骰,有人捶胸顿足,嘴里不干不净的,相互争执叫嚷的,旁边角落里还有茶水供应,确实热闹得很。有个瘌痢头的汉子带着两个随从四下巡查,也没人胆敢闹事。褚袖偷眼看去,有道木楼梯延伸到二楼,上面显然没有这里吵,想必是高贵客人去的地方,俩人转了几圈并没发现什么不寻常。栾珮鸣微微朝褚袖点点头,挤进到一桌掷骰子的人群里,稍稍看了下掏出十两银子就要下注,举手投足间生疏忸怩,看得褚袖想发笑,强忍住才没笑出声来,还好无人在意他们。这一注栾珮鸣买的不对,输个精光,她神情尴尬,输了钱有些不好意思。褚袖倒浑不在意,既然来**事先肯定备了几十两,他从自己怀里掏出十两递给栾珮鸣,示意让她继续下注。如此又堵了两把,每次都是十两,栾珮鸣一把未进账,旁里有个稍微年长的蓝衣汉子,冲栾珮鸣拱拱手,好心道:“兄弟今天手气不行啊,看样子换一桌吧。”栾珮鸣尴尬一笑,沉着嗓子道:“这位大哥好意在下心领了,出来玩哪能没个输赢啊。”
这一桌上其余赌钱的还有十几人,看栾珮鸣主仆出手大方,面目不熟,都觉得这是个人傻有钱的主,定是某个富家公子溜到这里来放纵,掷骰子的庄家也留了意。第四把褚袖掏出二十两递给栾珮鸣,道:“小主人这次赌二十两吧。”栾珮鸣疑惑地看看褚袖,见他眼神坚定不再犹豫,接过银子掷上了桌,朗声道:“本公子这次赌二十两,买平。”
这桌掷骰子玩法简单,就是猜大小,庄家金盅掷完骰子,大家各自看准就投注,几番下来往往是不赢不输,庄家看准情况狠狠嬴上一把,其余的输个精光,参与赌钱的时而嬴上一点,没多久也要贴进去,循环往复。这一把栾珮鸣买=平,连庄家都笑出了声,要知道三个骰子买大小,几乎没人买平,嘴里劝道:“这位公子看好再买,买定离手。”
栾珮鸣毫不含糊,道:“不要你指点,你好好开就是了。”庄家咋舌不语。旁观的也是看不下去,看来这位是要输掉裤子才愿意走,同桌的其他赌客心里窃喜,这二十两势必要赢到手。大家各自下完赌注,大多数人买了大,买小的只有三五两银子。
“买大买小,买定离手啊!”庄家一声高呼,抽手拿开金盅,下面三个骰子两个三点,一个一点,是小。按规矩以少赢多,庄家也能分一半,即使这样也乐坏了买小的那位客人,一把赢了至少五十两,看得旁人眼睛通红,那可是雪花般的真银子啊,五十两够平常人家几年的开销,都夸这位好眼力。
栾珮鸣回身瞧了褚袖一眼,不敢说话。褚袖眼里含笑,挤过去喊道:“那位掷骰子的小哥,你这金盅有问题。”这一句话顿时让输钱的赌客炸开了锅,输了许多人人都不爽,这时候听他说有问题,各自死灰般的脸上神采突显,马上有人问到:“你这么说可有根据?”众人连声附和。
褚袖抬手要去拿那金盅,掷骰子的却是不干了,喝道:“凭什么拿我的东西,有事找老板商量,愿赌服输才是真男人,各位不要听他胡说。”栾珮鸣不屑道:“诸位听我说,今日我也输了不少,不查明白就掀了这里。”几个输光的跟着骂道:“什么破地方,让老子输光了,快掏出来给我。”其余桌上不缺看热闹的人,但凡输钱的都跟着起哄,乱糟糟乌压压的一片,围着褚袖那桌不散去。
瘌痢头那位看这边情况不对,带着两人往里面挤,褚袖瞅个时机暗施冷手,在他们背后悄悄拍晕三人,在后面推搡人群,围着的几十人正在吵闹,挤来挤去就把桌子撞翻了,庄家赢来的几百两银子撒得满地都是。这里都是老赌棍,见了银子和蚊子见了血一样兴奋,几十人一拥上前,纷纷去抢地上的钱,整个大厅都沸腾起来,只消片刻,原本的捡钱变成抢钱,二楼有十几名汉子急匆匆跑下来维稳,混乱不堪的场景哪里还能管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