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内院
宋天威脸色苍白,神情苦涩,颤抖地接过圣旨。
进京述职?给皇帝解释?无非是去接受陛下的怒火而已。
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在京城做个小官,想必以后也没有了更进一步的机会了,哪里比得上扬州府主这么一个封疆大吏风光无限?
罢了,本来就是普通的大头兵,没有可靠的背景,在扬州兢兢业业几十载还不如去京城做个有名无实的闲散官员自在。
宋天威朝送圣旨的人拱拱手,苦涩道:“有劳洪兄了,小弟没能护住扬州一方平安,辜负了陛下期望,理当进京领罪,小弟这就派人收拾东西。”
来人穿一身铠甲,想必是军中的将军。
宋天威吩咐好下人,又回来向那人拱手致歉:“府邸前院被贼人毁于一旦,不能好好接待洪兄,还望海涵。此外,宋某人还要祝贺晋升扬州府军统领一职啊。”
“一个府军将军而已,不值一提。”洪远摆摆手,随后又安慰道:“你不要太悲观,你当年是陛下亲自派来扬州的官员,此行去京城,无论怎样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唉,你宋天威当年在东南军也是好汉一条,罢了,某家身为皇宫禁卫,多少知道些内幕。”洪远叹了口气,同样是军方的官员,能帮一把是一把,“朝廷里派系众多,但要说最有势力的,江南派系要算一个。皇家一直想要加强对江南的控制,可惜江南派的官员一直从中阻碍,整个江南只有你扬州郡守是陛下的嫡系,其余的全是江南本系。如今扬州事发,陛下对江南的控制又回到了原点,你说不朝你发火还能朝谁发火?”
宋天威点点头,说道:“确实如此,不过洪兄身为陛下近卫,如今掌管扬州的府军,也算陛下的优势吧。”
“这还得感谢王爷啊,前任府军统领是昔日王爷的部下,王爷一声令下把堂堂的府军统领弄去给小侯爷做护卫,这件事在朝堂上引起了很大的风波,我离开京城的时候,已经有官员在弹劾王爷了。”提起王爷,洪远一脸的敬佩之色,“王爷在朝会上与众多官员扯皮,皇上趁机派我前来接管,恐怕等交接完毕,那些大臣才会有所发觉吧。”
“别怪为兄多话,你这一去京城不见得就全是坏事!”洪远接着说道。
宋天威满脸苦涩,道:“你也说了,扬州郡守的位子已经牵扯到了派系之争,就算陛下宽恕我,江南的官员也不会放过我。不瞒洪兄,我在扬州几十年除了古道家没有得罪,几乎其他能得罪的家族全得罪了。况且,我出身东南军,东南将军素来与江南派系不合。如今,扬州大理遗孤造反,古道家必定会抽身而去,将军又远在东南无力救我,我哪里还有机会?”
“嘿嘿,听闻你家闺女德才兼备,美貌过人?”
“洪兄这是哪里的话,除非小女愿意,否则宋某怎么也不会做出卖女儿的事!”宋天威之前虽然想要撮合宋筱烟和杨华,但那也是因为宋筱烟确实对杨华有意。
“你想到哪里去了!嘿嘿,你还不知道吧,夫子明年开春再收弟子一事。反正长公主和一众王公贵女也在翰林院读书,女子读书早有前例。你女儿既然素有才名,必定比那些进去镀金的女子优秀,不妨送进翰林院,待开春时再参加大选,若是被夫子选中,自然未来一片光明,若是选不上,有了夫子这层关系,也算是有了保命的凭证。就算是江南官员要报复,也害不到孩子。我辈武人,有几个怕死的?能保住妻女已是最大的幸运了。”
宋天威听了,连忙行礼,女儿是他的宝贝,只要能护住女儿,他就算死了又如何。
洪远又摆摆手,将门上下同心同德,如果真有将门后人入了书院也算是一个佳话。他又把目光转向另一边忐忑不安的韩沈,眉头微皱。
“陛下日理万机,还没有时间理会你的功过。只是几个将军对你很失望,你且回去东南军里好好熬练,想必这件事之后,林还远会更加认真地教导你。”
韩沈这才放下心来,问道:“那杀破狼的事情…”
“陛下从来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太师也已经发话,如今杀破狼在京城已经成了笑谈。钦天监张应候被贬,太常寺吴修脸面丢尽,连连上了三道告老,你一个小人物担心什么。不过,既然你顶着贪狼的名头,就该有相应的能力,回去好好历练吧。天策府的方云回京之时,破军之名早已经传开,如今他似有领悟已经闭关,出关后又是一个军中才俊。你可不要被他比下去,丢了你家将军的脸!”
韩沈被几句话说的满脸通红,最后向洪远和宋天威行礼,就快步离开了。对于赵凯断胤枪的贪念早已风消云散,他现在只想赶紧离开扬州,赶紧回到军营之中。
洪远又和宋天威说了几句,随后也赶紧离开了。他一身铠甲没卸,还急着去军营交接呢。
宋天威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叹了口气,也不再纠结。
既然领了旨,还是尽早出发的好,就是苦了当日受了惊吓的女儿,他这样想到。
………………
将不烦指了指桌子,有些不耐烦道:“也不知道任老头子看上了你什么,把你推荐给了书院。本来老夫还想把你留在身边做个药童,看来是没机会了。”
唐谦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桌上摆放着一根不长不短的青竹。
他从床上起身,几步走到桌前,拿起青竹细细打量。
青竹有些地方已经微微泛黄,但却丝毫没有一丝腐朽的气息。竹身坚韧无比,重量不轻不重,表面还有着一层玉质一样的薄膜。上面还刻着淡淡的花纹,纹印已经模糊,只留下细长婉转的痕路。
唐谦知道,手上这根青竹正是之前任平生老仆一直怀抱在身的青竹。
将不烦道:“你可别以为这只是根普通的竹子,嘿嘿,这可是天山上的千年寒竹,竹身坚韧堪比百炼精钢,要是有锋,活脱脱又是一个十大名剑。即便保持现状,也能与名剑榜上的剑相较一二。这可是真正的天材地宝,无价的宝贝。”
“任老头把这个宝贝给我了?这么大方?”
“任老头的武功已臻绝境,这青竹威力再大也对他无用。况且,他既然推荐你去书院,总要有个信物不是?”
“书院?”唐谦奇怪道,“翰林院?我可不会吟诗作对,去翰林院干什么?”
前世被学校折磨了十几年,如今来到这里,好不容易学了武,还成了一方高手,不去游历江湖去上学?唐谦满满的抗拒。
“身在福中不知福!”将不烦见唐谦一脸不愿意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拍了他一脑瓜子,说道:“你不是想要好好学武吗,书院是你最好的去处!况且,你还身怀损脉之症,想要痊愈,书院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去处!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进书院,你还不乐意,找打!”
唐谦摸着脑袋,嘴里连连吸气,将老头下手也太狠了!
转念一想,他如今其实也没什么去处,小县已经成了他的伤心之地,实在是不想再回去了。扬州这个小院挺不错,但似乎也是之前租下来的。年纪又轻,还不会挣钱,想要一个游历江湖确实不太现实。
况且,将老头也说了。他现在是空有一身内力,武技总是要学。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他自己哪里知道去哪里修习?去上学也好,或许自己最擅长就是上学也说不定。
再说了,任老头妥妥的绝世高手,有他的面子在,在书院应该能混得不错。
这样一想,唐谦就默默地接受了任平生的安排,不再抗拒。
将不烦见他似乎想通了,没好气道:“看你现在也没什么大碍了,杨家小侯爷还在院里等你,你去见过他之后赶紧走吧,省得留在这里碍老夫的眼!”
口气嚣张,说得好像这是他的地盘一样。
唐谦习惯了老头的怪脾气,耸耸肩表示毫不在意,之后就走出了房间,去找杨华去了。
将不烦看着他的背影,嘴里感慨道:“小子,那可是书院啊。”
………………
杨华头疼地看着眼前点头哈腰的丁克,父亲的计划他也是知道的,所以早就知道自己会再多一个护卫。
原本心想着,虽然是父亲的部下,但也是长辈,遇见了也应该尊敬地叫声叔叔,自己之前的护卫不就是一直喊的杨叔嘛。结果,丁克进城后一找到他就一直一副谄媚的模样,态度摆的比杨铁林还低,实在让杨华喊不出叔叔来。
一边站着的杨铁林依旧小厮打扮,面色气愤地看着丁克,有这么一个同事实在是太丢脸了。
他越想越火,一脚踹在丁克屁股上,把他踢出好远。
丁克站起身,一脸的怒火,他尊敬小侯爷不代表着也尊敬杨铁林,在小侯爷面前踢他屁股简直一点脸面都不留。脸色涨红,站起身就要和杨铁林动手。
“你如今好歹也是王府的亲卫,以后跟着小侯爷,也算得上是王府里的一号人物。一副不要脸的模样像话吗!你丢脸没事,要是害得小侯爷也丢脸,害得王府丢脸,看王爷怎么治你!”杨铁林一脸地嫌弃。
丁克立马就收起怒火,既然杨铁林是为了王府着想,被他踢一脚也不算什么。实在不是他市侩,而是他没有什么文化,在扬州虽然是个统领,但也是乡野出身。不懂得大家族的规矩,不知道如何表达对王爷的敬意和忠心,这才不要脸地讨好小侯爷。这也就是丁克尊敬王爷,要是换成其他人,哼,将门也有将门的傲气。
“小侯爷,我老丁粗人一个不懂规矩,也没什么文化,有的就是一身死力气。老丁不会说话,就不说话,死也不会丢脸王府的脸面。”丁克跪在地上,向杨华保证。
又是下跪,唉,杨华最头痛的就是下跪,倒是一旁的杨铁林不以为意。武人有武人的气节,如果不是心愿臣服,怎么也不会下跪的。反过来说,下跪可以说是武人最大最严重的臣服方式了。
杨华扶起丁克,安慰道:“丁叔,王府里规矩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仁礼是家父最看重的。你当年在家父账下拼死拼活,立下了赫赫战功,如今甘愿做我一个小辈的护卫乃是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喊你丁叔,我父亲不会怪罪,不喊才会怪罪。以后,小侄还要多麻烦两位叔叔呢。”
说完,向丁克和杨铁林行了一礼。
杨铁林对此见怪不怪,他做杨华护卫许多年了,知道杨华确实品性端正,从来没有看不起人。如果不是为了让老丁安心,以我和小侯爷的关系,哪里用得着行礼。
丁克受了一礼,仿佛被赏了几千两黄金。高兴之余,紧紧地拉着杨铁林,道:“嘿,小侯爷喊咱们叔啊!嘿嘿,小侯爷喊皇帝也是喊叔,喊我们也是喊叔,就是冲着这声叔,我丁克就是死在这里也值了。”
一番话说的杨铁林直翻白眼,心里骂了声土包子。
杨华看了看一边看戏的赵凯,无奈地笑了笑。
“哟,这一幕收服手下真是感人呀,嘿嘿。”一旁传来熟悉而又促狭的声音。
杨华看去,正是众人一直等待的唐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