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握你的手,
不会放开,
同愿,懂你的心,
不言放弃,
你说是兄弟,就别言谢。
【陵洞】
“三天后的梦幻之战,决雪之堤,我希望你,出战。”
走出陵洞的大殿,浟漓想着彻魂的话,又是一声冷笑。
再走几步突然被其他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他便走过去想凑凑热闹,诶,一个人生活惯了,对于这种热闹的场面还是蛮好奇的。
挤进人群,浟漓就看到了末沦,他此刻正跪在地上,身边有两个幻术师,手里都拿着鞭子。
凝羽则站在一旁看着,看到浟漓,他就走了过来,行礼道:“浟漓大人。”
浟漓皱起了眉头,问凝羽:“这怎么了啊?”
“熾羽看管不力,谴封被噬梦人抢走了。”
“谴封被抢了?那怎么不去追?打他有什么用?”浟漓皱眉,显然,对于这样的事情他还没有习惯。
“这······”对于他的话,凝羽有些为难,思虑半刻,才说道:“陵洞的规矩是赏罚分明,我们也只是按规矩办事。”
浟漓不再说话,转过头看着跪在地上的熾羽,双眼微闭,眉头紧蹙,皮鞭打在身上,虽然很痛但却不吭一声,就好像当年跪在这里的那个他。
那年,浟漓也是刚刚进入陵洞,那个时候云斯很受洞主重视,因此作为学生的他也沾了不少光,身边有很多人围着,以至于他从来没有感觉到孤独过,甚至在他心里,那些人早都是他的朋友了。直到有一天,云斯外出执行任务没有带上他一起,浟漓就一个人留在了房间里,当时有个幻术师很嫉妒他,就陷害他,他偷了洞主的东西然后塞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浟漓并不知情,后来,洞主找他过去质问,他没有做过的事当然不会承认,于是,就见识了所谓的赏罚分明。
他只说了一句“不是他做的”,便有幻术师驾着他的胳膊来到了这个地方,没错,同样的地方,他被硬生生的按着身子跪在地上,还有一个幻术师在一旁监督,就是现在凝羽正在干的事。
“说你错了没有!?”同样的话语传入熾羽的耳朵里,也传入了浟漓的耳朵里。
像是在询问,却更像是在逼迫你承认。承认你做错了,否则就会一鞭子一鞭子的抽下来,打得你承认为止。
当然,人不可能一直不会犯错,成为一个幻术师,也不可能不会犯错,尤其是刚刚进入陵洞的幻术师,他们人生地不熟的,很容易就成为了一些心怀不轨的老幻术师们平时消遣的玩乐主题,所以新的幻术师受罚的几率就更大了。
在这件事上,受罚的人有两种结果,第一种就是屈服于这样的恐吓和威胁之下,承认自己做错了,之后,会有人带着你去见洞主,洞主会给你选择,一种是惩罚你区边远地区执行任务,这些任务大都凶险,活着回来的人没有几个,还有,就是乖乖的听从洞主的指示,他会交代给你一些特别的任务,这些任务是不能被人知道的。比如晝影,就是接受惩罚后一步步高升的。第二种结果,就是宁死不屈,惩罚结束之后,也就算过去了,只是很少有人能承受得了这样的惩罚,连续三天不间断受罚,不吃不喝,抽鞭子的幻术师轮流执行惩罚,三天过后,基本上没有人可以活着站起来。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浟漓。
他永远忘不了当时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的那种痛觉,膝盖已经露骨,上面的血混杂着地上的尘土模糊成血腥的一片。而他所谓的那些朋友,一个个站在旁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他站起来,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当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撑着自己没有倒下,一直等到云斯回来,才还了他清白,救了他的命。
浟漓闭上眼,沉重的叹息一声,走了过去。
“先别打了。”浟漓沉重的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浟漓大人,这······”凝羽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应答。
“他的惩罚是怎样的?三天鞭刑吗?”
“是的。”
“今天是第一天?”浟漓低头看着熾羽苍白的脸色,皱着眉头问凝羽。
“是的。”
浟漓眯了眯眼睛,问道:“谴封的事情有进展了吗?”
“还没有。”
“看来洞主还不知道这件事吧?”浟漓挑了挑眉,问凝羽。
“这······我准备这就准备去禀告洞主。”
“但是你觉得,对于洞主来说,是谴封比较重要,还是看你们惩罚属下比较重要?”浟漓抬起右手,指了指凝羽身后的一个年老的幻术师,问道:“嗯?你说!”
“这······”年老的幻术师吞吞吐吐的开口,道:“当然是谴封比较重要。”
“那你们为什么不去把谴封抢回来呢?”
“这······”又是一阵沉默,无法回答,就说明他们其实还是心虚的。浟漓装作生气的样子,甩了甩衣袖,又道:“我一直以为陵洞里年长的幻术师都有着丰富的阅历,他们走过的时光是我们必将好好珍藏的宝贵财富,我也一直以为,这些经验对于陵洞的未来是有着极大的好处的,不过现在看来我有必要向洞主建议一下改革陵洞的治理了。”
“浟漓大人言重了。”另外一个年长的幻术师突然说道,看样子是有点看不起浟漓呢。
浟漓冷笑,“您是年纪大了吧,若不是年纪大了,怎么会分不清轻重缓急呢?”
浟漓话落,凝羽身后的两个年长的幻术师已经脸色难看的厉害了。进入陵洞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人让他们这么难堪过。
浟漓只装作看不到那两个年长的幻术师铁青的脸色,继续道:“我并非在这里多管闲事,只是陵洞大战在即,不该为了这样的小事损兵折将,我想,如果洞主知道这件事的话,也不会不同意我的观点,所以,你们最好还是向洞主禀报一下,再来跟我说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
“是,浟漓大人,我这就派人去禀报洞主。”凝羽长叹了口气,他本就不想惩罚末沦,只是碍于几个年长的幻术师的面子,他不好违背。
“熾羽!”
一声惊呼,凝羽等人齐齐的望去,只见末沦挤进了人群里。
浟漓也回头望去,末沦冲进人群里,挤到自己面前,然后伸开手臂,挡在了熾羽身前。
“你们不要惩罚熾羽了!这件事我也有责任,你们打我吧!”说着,就跪了下来。
“末沦?”熾羽强忍着疼痛,额上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颤抖的伸出手企图阻止末沦的行为。
“熾羽,你不要再说了,我们是兄弟,是兄弟,就要一起担!”
末沦的话传入浟漓的耳朵里,就泛起了一阵心酸,一声声自嘲在心底蔓延开来。当年他跪在这里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和他一起受罚,也没有一个人为他求饶,一个人都没有。
而现在,末沦就那么冲进人群里,本来幻术等级就不高,竟然有那么大的勇气挡在熾羽面前,好像那一刻整个人都突然多了许多对抗风险的能力。
浟漓又叹了口气,这一生,怕是不会再有一个朋友了。
“浟漓大人,”这次是凝羽开口,“规矩是历代洞主定的,我们没有权力修改,所以只能执行,还是希望浟漓大人您,不要再插手了。”凝羽看了看熾羽和末沦,又说:“至于熾羽,我的属下我自然不会害了他,还请您相信我。”
浟漓看了看几个人,也不再多说,只是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浟漓走后,凝羽派去禀报洞主的幻术师也回来了,凝羽让人把浟漓的原话通通告诉了彻魂,彻魂果然如浟漓所说,也认为大战在即,这样的小事还是要等到战争结束再做处理。只是小惩小诫还是要有的,于是就罚他接受五十鞭刑的惩罚,相对于三天的鞭刑惩罚,这样的惩罚已经是好的不能再好了,但是末沦还是要和熾羽一起受罚,翎尘还在房间里养伤,所以还不知道这件事,若是他知道,肯定也会来和他们一起受罚。
他们曾经约定过,要一起走一辈子,同甘共苦,生死与共,十年来,他们从来都是一起吃苦,一起受罚,一起拼命,十年冰雪,最温暖的就是他们之间的兄弟之情。
约定了一起走,就不会遗忘,这是兄弟;
约定了不相弃,就不会放手,这是兄弟;
约定了不回头,就不会后悔,这是兄弟。
末沦和熾羽身上的鞭子声一声接着一声,身上虽然很痛,但是脸上依旧笑容灿烂,灿烂的仿若云开之后的日光,温暖至极。
【雨刹】
此时此刻,星幻来到了雨刹,又一次看着熠月写给她的信,信的内容很长,大致意思是这样的:
星幻,你是老师这三个学生中年龄最小的,我一直把你当成我唯一的妹妹,很抱歉,在你最需要陪伴的时候,我没有在你身边,对于这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你,歉疚之余,还有对往日的回忆,那么多的美好和期盼就不断的浮现在脑海里,怎么都忘不掉······只是时过境迁,往事也没有再提起的意义,我们也确实应该学着向前看,看到现在过得很好,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星幻,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因为这件事关乎老师的生死,说到这里,那么聪明的星幻妹妹,你可能已经猜到我要说什么了,没错,老师还活着,是素悌幽爵救了他,将他偷偷的安置在了某处,我后来找到了他,现在他就在雨刹。
本来,他是不让我告诉你们的,但是我想,我可能没有机会再照顾他了,所以,不得不将老师托付给你。
老师确实还活着,只是眼睛受了很严重的伤,已经永远也看不到东西了,所以,必须得有人在身边照应着。
还有,这件事你不要告诉落麟,他现在是空侯敬憂,早已经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落麟了,我甚至怀疑,老师当初被处死也与他有不少的关系,这件事情我还在调查中······
切记,一定要保密。
星幻看完催动幻术暗角将信烧掉了,然后走进了雨刹里的那座小房子。
此时,夕摩正在一个人下棋,双手不停的摸索着棋盘,然后若有所思的皱眉,就像从前那样,只是现在的他空洞的双眸里眼白占了大半,看着有些瘆人。
老师······
星幻哽咽着声音,半晌,还是没叫出来。小心的踱着步,慢慢靠近夕摩。
夕摩这个时候应该是想喝杯水,伸出手去却没够到杯子,夕摩摇了摇头,无奈的叹了口气,星幻急忙上前把水杯递到他手上,夕摩嘴角泛起笑容。
“熠月,你来啦?”
星幻没有回答他,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哭出来。一向高傲的老师怎么就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头发凌乱,衣服上满是褶皱,甚至连喝杯水都有困难的老男人,星幻站在他面前,眼泪不住的流着。
夕摩抬手喝了杯水,轻声开口:“今天没有任务吗?来这么早?”
“嗯。”星幻轻声应了句,听不出语调。
“又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闻着香味了!”夕摩轻笑,放下手里的水杯。
星幻没有说话,放下手里的饭盒,一个个摆在饭桌上,然后颤抖着手把饭碗递到他面前,急忙收回了手。夕摩伸出手摸索着饭碗,因为和平时熠月放的位置不一样,所以摸了半天也没有摸到。
星幻看着他这个样子,又哽咽起来,伸出依然在颤抖着手,把饭碗放到他手里,他接过,动作显得有些笨拙,星幻再也忍不住的哽咽出声,夕摩恰好在这时碰到她颤抖的手,察觉到这个人不是熠月,但是有如此熟悉。
“星幻?”随着夕摩的话落,手里的饭碗顿时碎落一地。
“老师!”星幻立刻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傻孩子,哭什么?”夕摩微笑着拍着她的背,自己的声音也哽咽起来,只是丑陋的双目里无法流泪,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却依然撑着不让星幻发现。
过了许久,星幻缓缓抬头,泪眼朦胧道:“老师,对不起!对不起!”说罢,就又埋进夕摩怀里,不停地哭着,还一直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
“没事了,孩子,都过去了。”又过了很久,夕摩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不停的拍着星幻的背,安慰她不要再哭。
“老师,您怎么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啊?”星幻依然哭着,声音更加哽咽。
夕摩摇头,“都过去了,真的,都过去了。”
夕摩伸手摸着星幻的头,嘴角泛起辛酸的笑。
熠月在门口看着,捂着嘴巴不停的流泪。
五年了,五年的时光就这么过去了,她的五年,从暗无天日的墓耻牢中一步一步爬出来,一直到今天的位置,而夕摩的五年,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伴随着雨刹终日不断的雨滴声,一分一秒的熬过来,就那么,艰难的活过来了。
如今,这看似美好的一切,即便是用巨大的努力和牺牲换来的,也值得了。只是这一切,马上就不属于她了。
她接到了一个新的任务,在梦幻之战正式打响之前,由于噬梦人到幻都抢夺回了上古型幻器谴封,幻术师决定抢回谴封,在梦幻之战结束之后,就会派人到炙岛。而炙岛,一直是由媊橤管辖的,相比陵洞对谴封的重视,墓耻觉得没有必要,他们更看重的是梦幻之战的胜负,夺取谴封,只不过为了给幻术师一点警告,梦幻之战结束之后,谴封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但是出于职责,媊橤必须得全力以赴。
很明显,这是个不太可能完成的任务,媊橤也说了,很有可能会和他们同归于尽,所以熠月要开始有必死的准备了。
她不怕死,因为她的命本就是媊橤救的,现在就算是死了,也不过就是还给她,况且这样的世界,这样的生活,她早就已经厌倦了。只是,她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夕摩。
老师为了他们付出了太多努力,没有老师,就没有熠月这个人,所以她不能不管他。何况,夕摩现在的情况并不好,双目失明,身体孱弱,雨刹气候潮湿,夕摩又经常生病,必须得有人照顾。
祭典那天,她突然出现在幻都,其实是借着执行探查任务的由头,进去找星幻和落麟的。只是落麟早就不是当初他认识的那个落麟了,现在他看到她依然会笑,只是已经不知道有几分真假。
她又听说,落麟后来是认了追杀夕摩的幻术师为老师,并且改了名字叫做敬憂,可见,他已经彻底的决定和过去划清界限了。
这样的情况下,她又怎么可能放心的把夕摩交给敬憂,只好找到星幻,把老师托付给他,只希望夕摩的存在,不会给星幻带来太多麻烦。
看着屋里逐渐欢愉起来的气氛,熠月擦干眼泪,露出笑容,也走了进去,迫不及待的与这样的幸福融为一体,即便是最后一次,也要开心的好好过。
窗外,横虹默默的开放,雨滴不断落下来,淋湿了一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