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裂缝中,玄池之魂被未来暂时收入了星骸之中。
未来心情显得有些迷茫,穿梭时空后,他不知道他能否能够接受当年人神之战的那惨烈的一幕。
收拾了一番心情,他在心中默念了一句:“一千三百年,暮城,洛水河畔。”
随着光芒的旋转,一道紫色的光将他整个人吞噬殆尽,他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等到他适应了之后,他已来到了一千三百年前的暮城。
这时候的暮城仍然是左幻当政,恰逢霜华城领兵来犯。
他遵循了千盛的意思,没有过多的去理会这既定的历史轨迹,而是在虚空中不断穿梭,直到来到王城。
园林中一如既往的宁静,海棠树上的花已经凋落,天空飘起了夹杂着雪花的雨水。
那雨是清澈的,并没有被战士们的血染红。
他闪身来到了太学殿,他看见那时候的自己,捧着一本不知名的古籍,专心致志的翻阅着。
过去的他合上了书,发出了他的疑惑:“这个世上是否真的存在无所不能的神?”
他现在虚空中,看见了自己抬起头与他对视。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虚空,看见了他,他们中间隔着一千三百年,相互对视着。
而这时,初心出现在了他的身后,说:“书上记载的不一定是真实的。”
他回过头,未来看见了初心那熟悉的脸颊。
未来在虚空中露出一抹笑容:“你还好吗?”
初心只觉得心脏一阵刺痛,若有所思的抬头看向了未来隐身的虚空所在之地。
未来看着她,心中涌起了一阵冲动,他多么的想不顾一切的上前抱住她,告诉她,他一直都看着她。
可是,他不能,千盛的吩咐如同一个套在脖子上了枷锁,牢牢地将他困在了原地。
他无奈,只能选择离开。
他转身朝着王城大殿飘去,耳畔油然传来初心迷茫的声音:“你是谁?”
这是那一年他未曾听到过的声音,他的脚步不由的一顿,再次回头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一个过路的人。”
初心并不能听到他的声音,也不知道在虚空中,她一直深爱着的,他的王,一直在看着她。
她只是在那一刻感受到了心脏突然传来的一阵刺痛的感觉。
他选择了离开,去了王城的大殿,他想去见一见,他的父亲,那个暮城的王。
左幻王在大殿的上方,紧锁着眉头,还和那年一样,他已满头白发,双眼中迸着睿智而又威严的目光。
他为暮城付出了一生,为未来留下了一个完整的,而又平和的城。
他也曾如未来一般,不惧九天之上的那无所不能的神,毅然决然的选择与神相争。
在这城里,他是万人敬仰的暮城王,却也是一个父亲,他为他操碎了心,在霜华围攻暮城之时选择了隐居在幕后,让不过双十年华的他接替了他的位置,成为了新的王。
未来在虚空中痴痴地看着就在他下方的,那个他最崇拜而又尊敬的父亲,满目尽是哀伤。
正当他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时,初元从大殿外走了进来。
大殿上,左幻见初元到来,紧皱着的眉头也不由得舒展开来。
他迎上前,拥抱了初元,而初元亦是一副无比感慨的模样。
左幻笑着:“老家伙,你可终于来了。”
初元也笑着:“当年我就所过,暮城有难,无论我身在何方,我都会在第一时间回来。”
左幻心中无限感慨,使劲拍了拍初元的肩膀,道:“无论如何,回来了就好啊。”
初元笑着指了指左幻:“你呀你,别告诉我你就为了个毫不起眼的霜华城,就特地将我召进宫来,要知道,对于带兵打仗我可是一点儿也不在行啊。”
左幻闻言哈哈大笑了一声:“区区一个霜华城而已,抬手便灭之,霜华王不过一个傀儡而已,有何可畏惧的。”
初元无奈的摇摇头:“说吧,这么着急的把我找来,究竟为了什么事?”
说起了正事,左幻也收起了笑容,一脸凝重地道:“我们的时间不长了,我想隐退。”
初元听罢,并没有立马开口说话,而是沉思了一会儿,才道:“墓儿还小,你现在将暮城交给他,你放心吗?”
左幻笑了一声:“这有什么,那兔崽子可比我幸运的多了,要知道当年老夫年纪不过十六便随军出征,年不过双华便成为了暮城的王……”
初元神秘一笑,轻言道:“恐怕你的目的不止是想让墓儿早日接手暮城以此来锻炼他的能力吧?”
左幻闻言,叹息道:“与其说是锻炼他的能力,不如说是对他的一种考验吧……”
初元脸色有些低沉地道:“你就那么坚信当年我所卜的卦吗?要知道,那一卦就连我自己都无法解开。”
左幻道:“我知道,但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正如当年我们所见的那样,有些事没有流传出来,并不代表它本身是不存在的。”
初元道:“天无常运,地无常数,世间万事万物每一刻都在做出不同的改变,如天空中飘着的云,从没有固定的姿态,亦如一年四季的交替变换,月有阴晴圆缺,谁又能真正预料得到未来的路。更何况你就那么坚定的认为墓儿在未来会踏上那条不归的路吗?”
左幻面色沉重的道:“知子莫若父,他是的我的子嗣,他想要什么,我很清楚,他的脾性注定了他一生不会安于平静。”
初元苦口婆心地又道:“纵使是这样,可你也不必现在就将暮城交付给他……”
“不。”左幻摇了摇头:“我不会容忍一点儿瑕疵出现,纵使在未来他的命运被改变,逃脱出既定的轨迹,我也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先他一步为他安排好一条退路。”
初元叹了口气:“果然,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左幻笑了一声:“难道你不是这样的吗?”
说完,初元也是苦笑了一声。
虚空中,未来早已泪流满面,他不知道当年他继承王位的背后,竟然隐藏着这么一份来自于他的父亲的沉重的关爱。
在虚空中,他朝着左幻的方向跪倒在地,隆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他流着无言的泪,饱含悲痛。
有那么一刻,他就想要冲出去,可是却发现身体却完全动不了,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在束缚着他。
随后他的耳畔便传来了千盛的声音:“我已经说过了,既定历史的轨迹里,你只能选择观看,无论有多么的不舍,你只能充当一个过客。”
未来悲愤欲绝,他在心底怒吼着:“千盛,你放开我!”
千盛无奈的叹息道:“他们已经死了,你再怎么难过,也改变不了。我的力量只能瞒住天的规则,却不能改变天。如果你执意要做,那么就请你先替你的子民们想想,还有在星骸中的那三十万对你、对暮城忠心耿耿的战士们!”
千盛说着,撤去了束缚着未来的力量。而未来则在一瞬间平静了下来,千盛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他的头顶。
未来低下头,有些自责地道:“对不起。”
千盛的声音穿越了千古,他说:“这是人之常情,我们不是神,无法做到他那种绝情的地步。但是我们也不能做出不理智的抉择,因为我们已站在了悬崖峭壁的边缘,一个不慎,就会掉入深渊,万劫不复。”
未来点了点头,又朝着左幻重重地磕了几个头,一言不发的破开虚空,朝着城外飘去。
王城,城下。
未来驻步在这里,他取出了星骸,将玄池之魂释放了出来。
玄池之魂刚一出现,天空便又飘起了小雨,清澈的雨滴透过他的身体落在了地上,他抬手想要接住曾经的没有染血的雨,最后却又不得不放弃。
他满目哀伤,却没有表达出来。
世人有谁愿意死亡?有谁又能抵抗住能够回到过去改变过去的诱惑?
没有人愿意死亡。
但是从踏上这条路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有人需要做出牺牲,这是一条不归的路。
在这条路上,只有两个选择,臣服或是死亡,但是无论那一个选择,最终都会血流成河,尸骨堆积如山。
正如那年一般,一将功成万骨枯,牺牲的勇士如泣血朝露,用他们的身体,组成了另一条全新的路。
未来看着玄池之魂,他说:“我一定会想办法,让我们的暮城重现当年的荣光。”
玄池之魂没有说话,只是欠身行了一礼,神情有些迷茫。
未来摇头叹了口气:“走吧,走吧。”
说着他破开了虚空,先玄池之魂一步踏入了虚空,玄池之魂留恋地又看了眼暮城,眼神中最后被一抹决然代替,他跟在未来的身后,踏入了虚空。
他们离开了,但是却没有发现初元就在不远处的城角处,仰着头,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而在初元的身后,初一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初元道:“父亲大人,你感觉到了吗?”
初元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道:“有人破开了虚空,也就证实了初心先前所言一般,有人藏身于暮城的虚空之中。”
初一抬头看着天空道:“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竟有破开虚空的本事。”
初元笑了笑道:“且不管他是谁,只要对暮城没有恶意,便随他去吧。”
初一点点头,但却依然一脸狂热的看着虚空中未来与玄池之魂离去的地方。
城外。
洛水河畔。
未来和玄池之魂出现在了这里。
出了虚空,入眼处的是玄池之魂最为熟悉的地方。
一间略显破败的茅草房,和岸边开满花的紫罗兰。
玄池并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此刻的洛水河畔,再没了其他人。
天空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玄池之魂一人独自走向了洛水。
临近河畔,他蹲下身子,朝着洛水看去,他没有影子,在洛水中,他看不见自己的模样。
未来走到他的身后,问道:“在这个节点上,落君是否已经踏上了那条路?”
玄池之魂沉默了一会儿道:“神还没有降下神谕,落君大人应该是去了凤栖山。”
未来抬头看了眼天,陷入了沉思之中:“凤栖山……他去哪里做什么?”
玄池之魂道:“我听说,落君大人好像是去凤栖山找一种名叫还魂草的奇异植物。”
未来略微有些惊讶:“起死回生还魂草……”
“难道……”随后未来顿然醒悟:“难道他已经料到了?”
玄池之魂闻言也是一阵惊疑:“难道落君大人当年便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所以才会在神谕降临前前往凤栖山的?”
未来道:“我早已猜测到了,不然以落君的本事,怎么会轻易输给九天上的神。”
玄池之魂又道:“那么也就是说,落君就连我们会用梦回千古之术回到神谕降临前这个节点他都已经预料到了吗?”
未来不由得感叹一声:“现在看来确实是这样的。”
玄池之魂有些纳然地道:“当年落君大人离开乞丐告诉过我,让我等在洛水,还说过若是他一去不回,就前往凤栖山去找一个人。后来我听闻落君大人惨遭毒手,我曾去往凤栖山,但是却没有找到落君大人让我找的人。”
未来沉思了一会儿,道:“看来落君是真的早就料到的了。”
玄池之魂道:“那我们现在是去凤栖山?还是?”
未来思索了一番道:“去凤栖山吧,我们此行的目的正是为了落君。”
玄池之魂闻言,赞同的点了点头。
两人说着正要离开,不料洛水中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呼唤声。
“玄池,玄池……”
这是一阵阵有些纤弱的声音。
而玄池在听到这道声音的时候,高大威猛的身躯,却在颤抖不已。
未来回头,看见了洛水中露出了一个小小的脑袋的鲤鱼,她跳着,发出了未来听不到的声音。
玄池之魂回头看着露出水面的鲤鱼,他忍不住想要哭泣,但死去的人,只留下了不死的魂,早已没了泪水。
他轻轻呢喃着:“是你吗?”
鲤鱼欢悦着:“你能听到我说话?”
玄池之魂点了点。
“真开心,你居然能够听到我说说话了。”小鲤鱼开心说着。
“你还好吗?”玄池之魂问。
小鲤鱼吐出了一串泡泡,她说:“不好,你总是不理睬我。”
玄池之魂笑了笑:“因为我耳朵不好。”
“你是不是聋了?”小鲤鱼问。
玄池之魂道:“是啊,我以前确实是聋了,总是听不到你的声音。”
小鲤鱼歪着头看着他,很是不理解他的话。
未来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不确定地问玄池之魂道:“那条鲤鱼是蔚訾吗?”
玄池之魂点了点头,表示默认。
洛水中小鲤鱼不满地朝着未来努了努嘴:“我叫洛神。我是洛水的神。”
未来听不见洛神的话,只得尴尬地看向玄池之魂,面带询问之色。
玄池之魂无奈地看了小鲤鱼一眼,回头对未来道:“她说她叫洛神,是洛水的神。”
未来闻言哈哈大笑了一声,走近洛水河畔,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洛神:“原来神就长成这个模样啊?”
洛神不高兴地朝着他吐了个泡泡,游到了玄池之魂的身边。
她不高兴地说:“玄池,玄池我不高兴,他是谁啊?”
玄池之魂走近她,伸手想要轻轻弹一下她金黄色的有着血色泪滴状印记的额头,可是手刚伸出去,便才醒悟此刻的他已是逝去的不死的魂,心中不由得一阵刺痛,随后又触电般伸了回来,随后露出一抹勉强的笑容道:“他是我的王。”
未来见状,叹息了一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忘了之前为离开前初心跟你说过的话,有些事我们无法逃避,只能选择迎向它。”
随后他指了指岸边的那一间简陋的茅草屋道:“我们今晚便在这里休息一下,明日再前往凤栖山去寻找落君的下落,接下来的时间里,便倍加珍惜吧。”未来说着便朝着洛神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玄池之魂感激地朝着未来点了点头。
洛水中,洛神不满地看了未来一眼,随后道:“玄池,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玄池之魂无奈地道:“没有啊。”
洛神欢呼了一声,纵身一跃跳到了他身边,他惊呼一声连忙将她轻轻地抱起,而后又放入了水中。
她咯咯地笑着,再一次跳出水面,他无奈,只好将她捧在手心,用洛水中的水浇灌在她身上。
她突然之间沉静了下来:“玄池玄池,蔚訾是谁呀?”
玄池之魂笑着:“蔚訾就是你啊笨蛋。”
她笑着问:“笨蛋是什么?”
玄池之魂哈哈大笑了一声:“你就是笨蛋。”
她眨着眼:“我是笨蛋,我是笨蛋。”
玄池之魂笑着,止不住泪水,伤心欲绝的他却没了泪可以流,他喃喃自语着:“是啊,你就是一个笨蛋,一个十足的笨蛋,从不为自己思考的笨蛋。”
“也是我,唯一,深深喜欢着的笨蛋。”
第二卷:此泪何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