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就说过了吧,世界上巧合又虐人的事情还挺他妈多的。并且当后来金钟仁知道原来他家离都暻秀家只隔了两条街道的时候,简直想把自己塞进马桶里。
只是,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金钟仁走在那三人后面,透过缝隙去寻不远处那一众人里面都暻秀的身影。朴灿烈走着走着突然回头,把金钟仁拉上来,瞪他:“别怂,反正错在你,你先变态你怕什么?”
……?
“可是我们这样走过去气氛真的会变得很操你妈的……”金钟仁难得知羞一回,扯住朴灿烈的衣领突然紧急刹车停住步子。
朴灿烈没办法否认这句话,因为从圣诞节那天开始,金钟仁似乎真的就再也没和都暻秀说过一句话了。每次一起出现或者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不是金钟仁装聋就是都暻秀开溜,以为躲对方躲得悄无声息却全部都被他看在了眼里。
“不行。”边伯贤退回来拉住金钟仁另外一边,“你不能怂,这可是你们关系破冰的大好机会。”
“谁需要这个机会啊……”金钟仁表情怪异,内心满腔复杂却说不出口,“那事儿不然就让它算了吧……”
“你放什么麻辣香锅屁哦!”吴世勋也转了回来,见金钟仁左右都没有空位了便跳过去伸出手臂绕上他的脖子,“你再说这种话信不信我把你拉出去枪毙一个小时!”
四个人在半路就这样噼里啪啦地原地打闹起来,有一个小姑娘路过他们,停下来神奇地看了一会儿,又抱着娃娃跑走了。金钟仁挣扎半天,终于从三双魔爪里逃了出来,喘着气整理发型的时候,突然撞上都暻秀的视线。
那一瞬间金钟仁以一种极其奇特的姿势僵在了原地。
都暻秀很快把视线收回去了,只是过了一秒又重新转了回来。发现异常的朴灿烈往那边看去,看见都暻秀的时候立马抓住了这次机会大大咧咧朝他挥手,边伯贤和吴世勋齐刷刷抬起金钟仁往那个方向走去。
这次是容不得他拒绝了。
都暻秀盯着与他越来越近的金钟仁,心脏明明更新成了紧缩状态,眼睛却莫名其妙移不开。
他内心一直有一大块记忆空白。
他忘记那天金钟仁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忘记那天他拿出送给女友的生日礼物的时候有没有开口把祝福错说成圣诞快乐,他忘记那天他回寝室之后边伯贤搂着他的肩兴奋地和他说了什么,他忘记了那天之后他有没有再和金钟仁讲话……他似乎忘记了从那晚到现在的所有事。
其实都暻秀手机里存了不少未发送的草稿信息的。
金钟仁也是。
“嗨好巧啊!”朴灿烈咧着嘴和都暻秀打招呼,视线晃晃悠悠飘到一旁的女孩身上。
“啊是啊……”都暻秀一个激灵把目光收回来,笑了笑之后,稍稍侧了一下身子。
气氛瞬间尴尬到令人发指。
“你们都是暻秀的同学吧?”
乖巧清净的声音。这个普通又客套的问句让局面稍微缓和了一些。
“嗯。”
没有听清是谁回答的这一声,金钟仁却看清了都暻秀身边那个女孩子的脸。
和那天晚上全然不同的心情。
金钟仁觉得在室内的白炽灯下,小碎花内衬搭上米灰色针织外套的这女孩,和穿着深黑色毛衣内配白衬衫的都暻秀简直登对极了。
啊不能再看了自作孽不可活的。
“我去上个厕所。”随意找了个谁都能戳破的烂借口,金钟仁逃离了现场。
都暻秀的心情突然有些空。
可以这样形容吗?
金钟仁学着电视剧里那些受到刺激的男主角一样在洗手台前用冷水猛地拍了几下脸,然后深呼一口气,走出洗手间。
远远地看见都暻秀一个人坐在场外的位置上。
把视线放远,与之相隔好几个场地的投球区外,朴灿烈背对着正在被另外两人强行授课的东东姑娘朝金钟仁做了一个大鬼脸。
意思是:认命吧。
金钟仁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在都暻秀身边坐下。
保龄球砸向地面的撞击声和滚进球道的声音第三次在不远处响起,这边的气氛依然是诡异的安静。两个人的视线都是齐刷刷笔直地超前,实际却把对方的一个深呼吸都装进余光里。
“那个…陪女朋友来玩啊。”金钟仁挠了挠后脑勺。
“嗯。”
“……嗯。”
七秒钟的对话打破了五分钟的沉默换来了十分钟的尴尬,金钟仁只觉得心上有千万只蚂蚁在爬。
明明是相邻坐着,却像是隔着牢笼。终于算是体会到这种感受了。
金钟仁的双手搭在膝间换了千万种姿态,掌心开始发烫的时候,他沉了沉气,转过头去,却正好撞上都暻秀轻淡的气息。
“我们……不可能的。”——
一句话的杀伤力可以有多重又可以持续多久呢?金钟仁不知道该怎么计算,也没有去数。他只记得自己经常在某个本应该心情明朗的时刻,突然想到都暻秀说的那句不可能。
然后心情就突然阴郁下来。就比如现在。
金钟仁倒在自己的床上,隔着一道门听着客厅里吵闹的人声,隔着一扇窗听着外面起伏的烟火声。
“钟仁,肚子还饿不饿?小表妹把你最爱的菜要吃完咯。”妈妈把门开了一条缝,柔声细语地问,金钟仁仰起头朝她摆手,门关上之后又重重地倒回床上。
明明是热闹的新年呀,他的心里却长住一阵不肯停歇的冷风。
就这样松松垮垮着身子,盯着天花板盯到眼睛发疼。金钟仁翻了个身,从桌上捞过手机,噼里啪啦打了几个字,然后点击发送。
朴灿烈收到短信的时候,他正拎着一袋刚买的冰糕在小区附近的夜街上买麻辣烫。
十分钟前朴爸从延续了十多年的传统幸运箱里抽到了今年三十夜晚上的主题:冰火两重天。于是朴灿烈就这样被派遣出来购买食材。
嗯,家里有对会玩的父母,人生就是这样充满挑战和惊喜。
朴灿烈付完钱看完短信,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往家的方向走去。没想到走到半路撞见捎出一件厚外套跑出来的边伯贤。
“看到短信了嘛?”
“你说金钟仁的?嗯看到了,他也发你啦?”
“嗯,还有吴世勋。”边伯贤呼着水汽,把外套给朴灿烈套上之后,接过他手上的东西,“走吧。”然后大跨步朝前走去。
朴灿烈愣了一下,“伯贤儿你哪儿去?家往这边。”
“回什么家啊?”边伯贤抬了抬手指了另一个方向,“金钟仁不是说了老地方见吗。”
朴灿烈一脸懵然,也跟着抬了抬手指,“那……”
“爸妈说‘冰与火’就让我们和朋友分享吧。”
边伯贤耸肩。
所谓的老地方,其实就是……和老板熟到离店面还有五六米打个响指老板就会端出一箱啤酒的宥记路边摊。
吴世勋和金钟仁已经到了,坐在常坐的位子上,面前摆着一排绿酒瓶。朴灿烈和边伯贤走上前,豪气地把冰糕和麻辣烫啪在桌上。
金钟仁慢悠悠抬头,表情复杂:“你们有毛病啊……”
边伯贤还是耸肩:“家族传统,被你半路拦下,正好,冰糕给你降降火,降过头了再补充点麻辣烫。”
“我开始怀疑你爸以前到底是不是医生了……”金钟仁哆嗦了一下,看向朴灿烈。
吴世勋望着面前的两个袋子沉默了一下,然后悄无声息地在另外三人眼皮子底下选择了麻辣烫。
朴灿烈和边伯贤在桌子的另外两边坐下来,分别接过金钟仁已经倒好酒的杯子。
这样热闹的日子,街上已经冷冷清清的了。已经准备收摊却被金钟仁半路拦截的路边摊老板此时正搬了一把小椅子坐在店面门口打着哈欠,街道沿边零零散散飘过几片落叶。
除了远方天边响亮又空洞的烟火声,四周仅剩下金钟仁拿起酒杯和桌上另外三只碰杯的声音,还有吴世勋咕噜咕噜喝麻辣烫汤的声音。
朴灿烈知道金钟仁什么心思,也就没说话,先把面前的那杯酒一饮而尽。
边伯贤看了他一眼,跟着一口饮。
然后是喝汤喝到一半的吴世勋。
最后是金钟仁自己。
四个空杯陆续敲在桌面上,金钟仁在沉重的清脆声中末尾叹了口气,头垂下复又抬起。朴灿烈看见金钟仁朝他这边看过来,嘴巴张张合合欲言又止,以为他终于是要鼓起勇气和大家掏心掏肺说心里话或者来几碗毒鸡汤了,忙慈爱地散发鼓励的眼神。
没有想到金钟仁只是伸了伸手:“帮我拿根冰棍儿谢谢。”
朴灿烈气得抢走了吴世勋面前的麻辣烫猛灌了一口汤。
“新年快乐啊。”金钟仁撕开包装纸咬了一口雪糕,又给自己倒满了酒,“多谢哥几个来陪我。”朴灿烈没法制止,觉得也没必要制止,于是他跟着拿了一根冰棍。
边伯贤打了个哈欠,也跟着拿了一块。
然后吴世勋也把手伸进了装着雪糕的袋子里。
“他说不可能的。”雪糕啃到一半,金钟仁哆嗦着嘴唇开口。三个人的动作一顿,望着金钟仁模模糊糊的表情,以为他神志不清。
“什么?”
“我说……都暻秀那天和我说,我俩不可能。”金钟仁一拍桌子,然后把剩下的半只雪糕扔进了酒杯里。气泡伴着呲呲声从杯底涌上来,他内心也咕嘟咕嘟犯着痒。
气氛一下子安静起来,金钟仁感觉到对面三人齐刷刷的视线,笑了笑,“我说了吧,这不是怂不怂的问题。”
是正不正确的问题。
我的选择本来就是错误的,再勇敢又有什么用。
不是有那么句话么,对于有些人来说,表白就是冒着以后连朋友都不能做的危险,去赌以后能光明正大牵你手拥抱你爱着你的机会。
金钟仁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又把手伸向桌面上的杯子,打算把雪糕给掏出来,吴世勋啪地一下把他的手给拍下。朴灿烈和边伯贤对视一眼,又看了一眼各自手上被啃得奇形怪状的雪糕,默默地放下。
吴世勋大大咧咧把雪糕啃完最后一口,然后动作极其流利并且自然地把冰棍插进金钟仁的酒杯里。
“你神经病啊!”
金钟仁愣了一下,然后破口大骂。
吴世勋倒是满意地慢悠悠收回手,脸上的表情非常欣慰。
“这才是我认识的金钟仁嘛,刚才你那语气都什么玩意儿,蔫不拉几的。”
朴灿烈和边伯贤在一边欣欣然笑出来。
金钟仁的呼吸滞了滞,然后便不说话了,自顾自望着酒杯里倒映的远方天际明灭闪烁的烟火发呆。边伯贤透着这边方向三人呼出在空气里的薄薄水汽看金钟仁似乎是染了霜一般的眉目,突然心生一计。
不是还有一句话呢么,世界上没有不可能的事。
边伯贤挑了挑眉梢,然后扯了一下朴灿烈的袖子把他拉过来,看着他的眼睛几秒,然后拽过他的手用手指在掌心写了两个关键词。
朴灿烈盯着空空的掌心,眼睛眯了眯,突然就明白边伯贤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了。他打了一个响嗝,表示非常欣赏这个鬼点子。
边伯贤会心一笑,转过身去叫坐在凳子上靠着门框打瞌睡的老板。
吴世勋和金钟仁就这样一脸懵逼地看着朴灿烈被使唤着去帮老板搬过来一箱又一箱的绿酒瓶懵了半天。边伯贤走过去拍了一下吴世勋的肩,然后看向金钟仁,豪迈地把一箱啤酒重重地砸在桌子上,脸上始终带着诡异的笑容。
“今天晚上不醉不是爷们儿。”边伯贤拿起桌上的开瓶器,向金钟仁递去。
朴灿烈哐当一声把最后一箱酒放在地上,转过身去和老板道谢。老板叹了口气,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把口袋里的钥匙掏出来递给朴灿烈。
“老衲是撑不到你们四个喝到醉了,喏,钥匙给你们,记得早点回家。”
老板又打了个重重的哈欠,转身去店内收拾东西去了,走出来的时候又递给朴灿烈一张名片:“上面有我电话,这大过年的大半夜打不到车,有需要的话叫我——如果你们四个都还清醒的话。”
吴世勋大喊了一声“多谢!”,然后四个人就这样看着老板消失在夜风里。
彼时边伯贤已经开好了四瓶酒,分别摆在四人面前。金钟仁抬头,看着除了他之外齐刷刷站立着直视自己的三人,突然一个哆嗦。
“我去你们想怎样啊……”
“不是你说的么在短信里,今晚不睡了,那我们就陪你到底呗。”
“但我的意思是醒到天亮不是喝到天亮啊大哥……”
“废话少说!你看看今天是多么值得庆祝的日子啊!”边伯贤作完一首诗,索性把金钟仁面前的那瓶酒硬生生塞到他手里,一声令下,“喝!”
金钟仁顿了一下,然后真的乖乖就这样猛地灌下了一整瓶。
边伯贤满意地点点头。
朴灿烈和吴世勋沉默地后退了一步,看着边伯贤仿佛在发光的后背,表情佩服至极。
后来明白某两个人打着怎样小九九的吴世勋顺利融入了计划里,三个人就这样变着法地灌金钟仁,一直灌到街上真的只剩下他们与枯叶,一直灌到满地上都亮起深深的月光。
所谓的,伴酒慰你千般风尘。
“暻秀说他马上过来。”朴灿烈收了收另外三副碗筷,提醒道,“他很谨细的,咱们收拾收拾帮老板把门锁好之后赶紧走吧。”
边伯贤擦了一下被困意逼出来的眼泪,看着终于趴在桌上睡得不省人事的金钟仁,小心翼翼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他只是觉得……
金钟仁需要一个机会诉说,而都暻秀需要一个机会聆听。虽然说醉成这样的金钟仁也许不能开口,似乎是从睡梦中被叫醒的都暻秀也聆听不到什么。但是这样特殊情况的独处下,说不准会会有更多的未知呢,边伯贤想。
事实证明他大概是没错的-
看到在瑟瑟冷风里一动不动地睡着的金钟仁,都暻秀觉得他扎头在衣柜里找出他最厚的一件大衣所花费的那十多分钟真的是太值得了。他悄步走到金钟仁身后,轻轻把那件外套搭在他身上,然后在旁边坐下。
树叶继续在不狂不柔的风里簌簌而落,在这样最深最深的夜晚里,最远最远的天际突然响起了最轻最轻的烟火声。
与环境一同变得萧寂的,还有都暻秀薄凉的心情。
“金钟仁。”
“……”
“金钟仁。”
“……”
“金钟仁。”
“……”
“其实我知道的,我来之前陪着你的还有谁。”
“……”
“金钟仁。”
“……”
“金钟仁。”
“……”
“金钟仁。”
“……”
“我分手了。”
“……”
长长久久的沉默。回答他的只是擦过耳膜的风声。
都暻秀笑了一下,顿了顿之后打通了来之前预定好的酒店前台电话。服务员来得很快,把金钟仁搬进后座之后,转头问都暻秀是不是要同行。
都暻秀摇了摇头。
然后车子就开走了。
都暻秀把视线从车尾灯上移开,又重新在座位上坐下,目光晃过那些或站立或倒塌的酒瓶,突然停在桌面上。
从北方来的风打着旋儿蹭过都暻秀的鼻翼。
他以为金钟仁真的是睡着了的。
可是他现在却在桌面上他趴着的位置,瞧见了他的眼泪,瞧见了他缩在双臂里,眼泪不停流下来,好像不肯停歇的溪流。
都暻秀站起来,裹紧了外套,走进夜风里。
他选择相信,那是他未喝完的清酒——
在2018年春天到来之前,这个夜晚的故事谁都缄口不言,谁都在心里藏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版本,或完整或残缺。
两人仅隔一天的生日,是在一起过的。
几个人聚在一起,如刚认识那般勾肩搭背去玩去浪去到处砸场,边伯贤看着又和以前一样有着正常对话的都暻秀和金钟仁,开心得挂在朴灿烈身上。
只是,他们不知道他们以为的事件始末,有多大的一个缺口。
金钟仁还有一段故事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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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龄球场。
乒铃乓啷的声音一阵一阵地钻进耳朵,金钟仁在怔忪之后,转过头去看都暻秀的眼睛。
“谁说的我们不可能?”
“谁说的我们可能?”
“只要你分手就他妈可能啊。”
都暻秀盯着金钟仁的眼睛。
“别闹了。”
“我没闹。”金钟仁撇开头去,“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告诉你我的心情,我也没有给你压力的意思,你别乱想。”
“那你告诉我怎么样做才能控制自己不去想?”
金钟仁笑了一下,面朝前方看着整整齐齐摆着的球瓶。
“我不知道啊。”
都暻秀转过头去。
“你想想啊,等那一天你单身了,我也还是单身,那我们就可……”
“可以结拜了。”
气氛安静了一小下,金钟仁慢悠悠又把头给扭过来,看着都暻秀的眼角:“你可真是幽默……”
都暻秀笑笑,站起来,打算跨步往教学四人组那边走去。
金钟仁叫住他。
都暻秀没转头。
“如果……你那一天真的分手了,记得第一个告诉我。”
“怎么?想庆祝?”
都暻秀把手插进口袋。
金钟仁轻笑,藏起深至舌根的苦涩,在都暻秀的背后笑得粲然。
“我希望这一天永远都不会到来。”
然后由我一直守着我们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