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唤剑先生来”
竹床上,一张俊俏的瓜子脸上泪痕已经将粉黛淋花,她尽力将耳朵贴近眼前的男人,男人嘴唇发白,双眼尽力想要睁开,但却只能睁开一条线,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上面那句话说出,微弱的声音中气若游丝。
剑一心来的时候,杨夫人脸上的泪痕仍未抹去。他径直走到竹床边,杨仁霄听得声音微微抬眼,用力握住剑一心的手。剑一心看杨仁霄仿佛用尽了气力,但手上的握力却不及一个三岁孩童。
“箭上有毒?”看着奄奄一息的杨仁霄,剑一心知道仅仅一支箭的外伤是难以撼动这壮实的汉子的。
“先生我有一事相托”
杨仁霄已经汗珠直冒,想要坐起已经无力。
剑一心将杨仁霄的脉搏号住,并没有刻意理睬杨仁霄的话,在他心中,这种时间,救人要紧。
“若是我熬不过”
剑一心已经揭开杨仁霄腿上的药纱,仔细端详起伤口。
杨仁霄微弱的声音还在继续,
“恐怕还要先生帮忙照顾”
剑一心微微一笑,
“或许用不着我来照顾,你还是得自己照顾。”
杨仁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杨夫人早已抑住哭泣,双眼如炬看着剑一心,扑通一声,跪在了剑一心面前,
“求先生救救我夫君”
剑一心连忙扶起杨夫人,
“夫人放心,我一定尽力而为,还请夫人替我找来这几位药”
说毕,用手指在一旁的茶杯蘸水,在桌上写了三味草药的名字。
“还请夫人不要声张,我请甘棠与夫人同去”
剑一心耐心地叮嘱着,并向门外唤道,
“甘棠”
已在门外等候多时的甘棠快步进入,望见床上奄奄一息的杨仁霄,又看看剑一心的眼色,顿时便明白了。二人一前一后,携着桃实去寻草药去了。
剑一心从怀中掏出一个锦袋,摸出一些粉末,撒在杨仁霄伤口上,杨仁霄迷迷糊糊昏睡过去。
“哄”
“滋”
杨仁霄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午后,剑一心用火折将伤口处的药引燃,一阵烟过后,发出了滋滋的声音。
“剑先生,我真心待你,视你如上宾,甘棠姑娘的刺青”
剑一心突然一愣,转而关切地望向杨仁霄。剑一心早听说侗乡能人异士极多,更有解蛊的百种方法,这一行除了避开山司堂的追赶,也有意来碰一碰运气。
“杨公子若真能救她,我愿意以死相报。”
剑一心心里知道,如果不解除甘棠的刺青蛊毒,只要山司堂发动,那每一天都可能是甘棠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天。
“剑先生不必客气,你救我一命,我已经欠你一条命,我已经见识到你巫术超群,只是这蛊术,我侗乡或许真有人在你之上,也有人能解甘棠姑娘之难。”
“我想知道,我中的那一箭,是什么毒?”
剑一心淡淡地答道,
“是海沙蛇毒,产自泛海石岛之上,少有流到巫族的”
顿一顿又问“杨公子可知道是这些黑衣人是什么来路?”
“哈哈哈哈”杨仁霄苦笑几声,
“海沙蛇毒,我听说过,我怎么会不知道是谁要我的命呢,我那弟弟表面不羁,却是个用毒的高手,现在加上家父为他撑腰”
“只是没想到,我的父亲和兄弟竟然为了这区区侗乡之主的位子就要置我于死地。”
“为了权力,人,什么都做得出了”剑一心仿佛在评价,又仿佛在回忆些什么。
“我倒是并不是非要坐这个位子不可,只是,我那弟弟,根本不是那块料,侗乡许多小寨都对他毫不信服,若他果真要坐到我现在的位子上,只怕,侗乡就会陷入四分五裂,甚至”
杨仁霄不再说下去,眼神中,仿佛想到了可怕的未来。
傍晚的时候,杨夫人和甘棠携着桃实回来了,甘棠告诉剑一心,其中有一味药极不好找,一直寻到了北面的深山之中,还是在当地寨民的指引之下才找到的。
“这几日诸位受我们家事牵累,都受苦了,这边有我照顾,还请三位回去歇息吧。”杨夫人强撑着疲惫的身躯向剑一心三人说道。
“来人,”
“引三位贵客到西楼住下,这几天你听候剑先生差遣,领几位客人在侗乡各处转转。”
“是”一旁的杂役十分爽朗地答应了。
令剑一心始料不及的是杨夫人口中的西楼竟离杨仁霄所居明月楼有一刻钟的路程,刚刚听说西楼时,剑一心还以为只是明月楼的一处侧房。
“剑先生真身我们侗乡的贵客,这西楼,又叫栖凤楼,因为在明月楼之西,故而又别称西楼,西楼干净独立,不远便是侗乡西营”
“西营?”
剑一心一惊,巫族与其他族一样,将驻兵之处均叫做营,但巫族99寨平日并不设营,没有常备的驻军,只是遇到战争,临时组建军队,巫族民众亦民亦兵,安定之时实在没有养兵的必要。
“对,西营甲士有百人,想来夫人也是希望能保证先生的周全。”
杂役又马上补充,生怕冷落了客人。
“待你回去,替我们谢谢夫人”
甘棠见剑一心发愣,识大体地对杂役交待。
待到安顿好,桃实已经一个人跑去西营看练兵去了,这丫头从未见过巫族的武备,连晚饭都没吃便一溜烟跑了出去。甘棠来到剑一心的房间,在桌前坐下,仔仔细细地捋起了头发,一头乌黑的头发这几天在风波中竟透出枯黄。
剑一心看得心疼,再看看甘棠的刺青,又觉得心急,
“你这几天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甘棠疑惑地看着剑一心,心想剑一心是不是担惊受怕惯了又受了刺激,所以如此突兀地发问,但想想自己,除了正常的劳累也并没有什么不适,
“没什么啊,跟你在一起,怎样都好,你怎么突然这样问?”
“没什么,只是看你”剑一心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有些憔悴”
剑一心连忙扯到了别的事情,
“我那天让你找的药,最难找的那一味,是在哪里找到的?”
“北面山中啊,那里山高林密,别的我记不清了,只记得有一块浅红色的石头,一些寨民还说那里闹鬼,不肯为我们引路”
“红色的石头?闹鬼?”
剑一心拼凑不出这些事的来龙去脉,侗乡世事烦琐,也许就是一些传说吧。
“剑大哥,这侗乡是要打仗么?为什么会设了兵营?还有,你们遇袭一事,究竟是何人所为?”
剑一心对这所有的问题都难以回答,只能将杨仁霄告诉自己的来龙去脉告诉了甘棠。
甘棠一脸沉稳,慢慢对剑一心说,
“侗乡设军,或许局势并不如我们所看的这样太平,既然有西营,那就可能有东营、南营和北营,”
剑一心点点头,知道甘棠又分析出了什么,一瞬间觉得甘棠更是自己最重要的智慧来源,见甘棠继续说道,
“杨仁俊玩世不恭、没有礼数,这是我们亲眼所见,要他统领侗乡或许够呛。”
“杨仁俊若真的要杀他哥哥,也确实用暗杀更好,免得掀起风波,等他哥哥一死,大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侗乡之主的位子”
“所有的事情都有道理,除了一点”
剑一心急忙问“什么?”
却见甘棠娓娓道来,
“侗乡梯玛明知杨仁俊不是这块料,又为何要千辛万苦传位于他?”
“如今,你没有见过侗乡梯玛,也没有听过杨仁俊的话,恐怕还不敢做决断。”
剑一心觉得甘棠说得有道理,但是自己亲身经历暗杀的事情仍然历历在目,与黑衣人的对决也是惊险迭出,
“但是与黑衣人对垒那晚,杨仁霄却是真心护我。”
剑一心有些迷茫,仿佛这侗乡的事情异常复杂,自己现在弄不清来这里究竟对不对,可是生命也并没有给自己太多选择不是么?每个人不都是在寻常而又不知所措的生命中跌跌撞撞走上的那条看似寻常的路么。
突然,一阵焦糊味传来,剑一心起身到窗边去看,只见远处西营冒出了火光,黑烟正在向四周飘散。
“桃实!”
甘棠惊声道,
剑一心转头稳住甘棠,
“你就在这里待着,我去找她”
剑一心知道这西楼有杨仁霄安排的人员护卫,从身形上来看,身手也还不错,因此将甘棠留在这里应该是安全的,谁知这一个判断竟让自己铸成了大错。
剑一心领回桃实刚刚踏进西楼的院门便已经觉出不对,进得门来发现几个护卫都瘫倒在地,一个用尽力气向剑一心指了指西面的墙,便倒地不起,剑一心探探脉搏,看出这几人都是中了软骨的蛊。
快步奔上房间,房间早已空无一人,
“甘棠,甘棠”
剑一心疯了一般地找了一圈,这才想起护卫指的西墙,一个箭步越上墙头,远远看到一个黑影,快步穷追过去。
可是当渐渐靠近的时候,那黑影突然掏出一把削尖的竹枝向自己投过了,这竹枝像一把把飞刀,剑一心连忙腾空跃起,躲过了一波,可是另外一波又已接近,剑一心只好几个空翻向后躲避,有几枚竹枝竟深深插进了身旁房屋的门柱上。
待自己缓过来的时候,黑衣人已经不知所踪。
“要是喜鹊在就好了真不知道去了哪里”剑一心心慌失措,想要借一只飞鸟的眼睛去看一看,可这正在房舍最集中的地方,天空竟看不到一只鸟。剑一心跃上房顶,一片几近一样的房舍和市集映入眼帘,市集上人群摩肩继踵,再也寻不到黑衣人的身影。
不好!甘棠被被黑衣人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