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钱硕没有了呆滞的表情,看起来就是个清秀的少年而已。有着极其纤细的身材,和清俊的脸庞。他的头发乌黑光滑,梳成了一个标准的公子髻。从某种方面来说,很难想象他和那个魁梧建议的钱尧是兄弟。
“啊。”被郁烬离注视着,钱硕垂下头来,“是,是关于大哥的事情吗?”
这下,轮到郁烬离惊讶了。不过,错愕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片刻后,他就冷静下来,温声道:“那么,把你所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吧。”
钱硕微微皱起眉来,表情有些不情愿的样子。说话也是支支吾吾的:“并不是很清楚……就是昨晚大哥来我看望我之后,回去的路上被攻击了。不过,这些也都是听到下人们传来的消息,所以,还想着要不要去看看大哥。”
听到钱硕的话,仿佛有一道亮光飞快的闪过,郁烬离微微瞪大了瞳孔,一字一顿缓慢而清楚的问道:“这么说来,大少爷是来这里拜访之后,回去的路上受到攻击的吗?”
“是的。”
“你们昨晚还在一起喝过酒吗?”
“是的。”钱硕点头,“我们两兄弟平时见面都会小喝上几杯的。”
“哦?那么,大少爷离开的时候,大概是什么时辰了呢?”
钱硕想了想,道:“大概是接近亥时的时候。谷姑娘刚走不久后。”
谷大姑娘?郁烬离沉下气来,不动声色:“这之前,谷姑娘和你们在一起的吗?”
“是,谷姑娘是非常认真的人。因为害怕在下喝了酒会有什么不好的反应,所以一直留着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离开的。说起来,谷大姑娘今天并没有过来呢,还真是难得啊。”
那时候,自己和樱筝正在揽月楼赴宴。钱老爷有来邀请过谷大姑娘,不过谷大姑娘只是把樱筝推了过来,自己却婉拒了邀请。这两兄弟,肯定也是知道这件事的吧?
钱家两兄弟各执一词,到底谁在撒谎呢?
看样子,钱硕似乎并不知道谷芊芊被攻击的事情。那么,再找他确定一件事就行了
“钱大少爷大概在谷姑娘离开之后多久走的呢?”
“多久嘛,大概是一炷香时间吧?”
那么,如果没猜错的话……
郁烬离蓦地瞪大了眼睛,甚至来不及和钱硕打声招呼,身影一晃,屋里已经不见了他身影,只有木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要对谷芊芊下手,实在是非常不容易。当然,这也仅限于樱筝在她身边的时候,因为平日里这家伙随时都陪在她身边守护着她的。所以,要对谷芊芊下手就比需要挑樱筝不在的时候。好巧不巧,昨天就那么一会儿时间樱筝没有在她旁边,她就出事了,这么说来,下手的,肯定就是了解这一事情的人。
这么说来的话,那么钱尧又是为什么会受伤呢?
不对,或许,他根本就没有被攻击吧?那伤口只是用来掩人耳目的吗?
不过,不知道现在察觉到这些事情,算不算太晚了
郁烬离一路轻身疾奔到了钱家别院,此刻,院子门紧紧锁着,空气似乎有些浑浊,血的腥味从院子里面散发出来,隐隐约约,还能听见老人和女子的哭声。
他心中一紧,也顾不上敲门走进去了,微微踮了踮脚,使力一跃。青空下只能看见一片蓝色的衣角闪过,衣袂翻飞的声音传了过来,接着,院子里就已经多出个人来。
血的腥味似乎更加浓郁了。
郁烬离暗叫“不好”,便立刻循着那哭声朝钱尧的房间跑去。
果然还是慢了一步吗?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察觉到的?
不!根本不是推理出来的了吧,那家伙,完全在靠自己的直觉行动了吗?这样的话
“哐”的一声响,门应声被人粗暴的踢开。听见这声音,屋里的人都紧张的转过头来,煞白着脸看着屋外走进来的人,其中一位老人身子微微动了动,遮住躺在了床上的人。
大片的血迹在地上蔓延开,一直蜿蜒到了他的脚下。他凝神看着脚边的猩红,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见到来的人是郁烬离,众人似乎松了口气。原本挡在床边的福伯几乎是膝盖一软,直直的就跪了下去,一张脸上老泪纵横。
“郁大人。”
郁烬离沉着脸走近,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果然是钱尧。
早上还精神百倍的年轻人此刻已经完全昏迷了过去,呼吸急促,似乎是因为伤口的痛处而忍耐着。原本华丽的衣衫被鲜血染出浑浊的颜色,凝在一起,看起来让人觉得十分不舒服。肩膀处似乎被人捅过一刀,伤口极深,尚未止住的血就从那伤口处汩汩冒出。
郁烬离长长的吐出口气。
“郁大人,郁大人,这个,刚才……”福伯拉住他的袖子,不停的抹着眼泪,看起来很是悲恸。也确实是可怜这个老人了,一颗还没放下的心,又生生的提了起来。
不过比起福伯来,郁烬离的表情实在是好了很多了,甚至可以说是如释重负了。
他缓缓摇着头,低声道:“你们该庆幸才对,钱大少爷只是肩膀受了伤。幸好还保住了性命。”
“什么?”
老人惊讶的几乎是失声叫了出来。
“啊。”他淡淡的笑了,“钱大少爷惹恼的可是野兽,那家伙要杀他简直是易如指掌,不过……”
不过那家伙还能保持住理智没有一刀结果了此人,真的是万幸了。樱筝啊,我可不想以敌对的立场和你动手。
老人气愤的全身都颤抖起来。
“大人!你怎么能这样!就算樱筝公子是你的同伴,但是也不能包庇……”
郁烬离打断他的话,扬脸一笑:“同伴?别开玩笑了,我和那家伙,从来不是同伴。他是我唯一的对手而已。”是唯一的对手,也是唯一的朋友。但是,从来不是同伴,因为从来没有站在相同的立场上过。
“安心等着吧。”郁烬离无奈的挑了挑眉,“那家伙既然动了手,就一定会给你们个动手的理由的。不一会儿,应该就会过来了吧。”
有了郁烬离的帮助,钱尧的伤做了简单却很有效的处理。渐渐地,他呼吸平稳了下来,血也顺利的止住了。又过了一会儿工夫,钱尧就清醒过来。
见到他睁开眼睛,福伯几人自然是悲喜交加。一时之间屋里又充盈着哽咽与问候的声音。然而钱尧始终表情淡淡的,只是看着郁烬离发呆。
快一炷香的时间了,那家伙也该过来了吧?
他正这样想着,门口就忽然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人。要不是另一个尖叫的声音的话,恐怕没人会察觉到多出这样一个人来。
阳光从头顶倾泄下来,不知为何,小小屋子却似乎弥漫着一股寒气。樱筝微微垂着头,眼睛隐藏在了黑暗后面,紧抿的嘴角宣告着他情绪的不悦。乌黑的发随意的束起,垂落到腰间,配着白色的长袍,本应该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的,现在却生生变得寒意逼人。
衣袖下白皙修长的手正紧紧的拽着一个人钱家小少爷,钱硕。而他另一只手,却拿着些看起来似乎是衣物类的东西。
被人那样紧紧拽着,不管是谁都会非常不舒服吧。果然,钱硕白着脸发出不悦的嚷嚷声。
钱尧却是瞪大了眼睛,好像看到了什么十分可怕的事情,连瞳孔都微微往外凸了出来。
郁烬离却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保持着万年不变的笑容:“虽然我又低估了你,但是不管怎么看,你现在果然还是在生气着吧,樱筝?”
“为了想办法给钱小少爷治病,芊芊小姐好几宿没有睡好。大半夜的还不休息,忙著查阅医书寻求治疗的办法。”他并没有抬起头,只是手心愈发握紧,即使隔了一段距离,也能看见他的指节泛白,手在微微颤抖着,一向温柔的声音变得有些暗哑,“还真是过分啊,为了钱家而忙碌的芊芊小姐,却受到了钱家人的袭击而受到重伤。”
原本挣扎着的钱硕停下了动作,看向樱筝,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来:“谷姑娘受到了袭击?”
抓住他手腕的少年微微侧过脸来,那是张线条完美的无可挑剔的脸,此刻紧绷着,看向他的眼神仿佛是锐利的匕首,让他不寒而栗。这个人,真的是前几天还看起来无比温和亲切的樱筝公子吗?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家伙看起来更像是……野兽或者恶鬼呢?
好在郁烬离立刻出声拉回了樱筝的视线,他浅浅笑着:“我原本以为你会杀了钱大少爷的。”
樱筝摇了摇头,好半天才似乎是挤出了两个字:“不会。”
虽然自己的确是非常愤怒,但是,如果真的做出那种无法挽回的事情的话,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接受自己。他向来是个谨慎的人,所以这个险他是肯定不愿意去冒的。
郁烬离却好像已经明白了一切一样,吐了吐舌头,眼神里带着戏谑:“因为你的芊芊小姐而发怒,又因为你的芊芊小姐而住手吗?还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啊。”
不。不仅仅是因为芊芊小姐受伤而愤怒,更多的,是为自己没有保护好她而愤怒。樱筝神色微敛,目光变得有些黯淡。
“所以说,你这家伙到底是发现了些什么呢?”
听到郁烬离问话,樱筝总算是放开了钱硕,同时将另一只手上拿着的东西扔到地上。衣服,稻草,妆面,钩镰,烙铁。看起来似乎是毫不相关的东西,但是两兄弟同时白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