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又坐在这里了?”朱时为阳雪披上披风,小心翼翼的样子让阳雪鼻间一酸,眼泪几乎就要掉下来。阳雪低下头,待到抬起头的时候,阳雪脸上已经看不见一丝波动,依旧是那种云淡风轻的表情。她望向朱时,朱时感觉阳雪的注视,微笑着递给阳雪一杯茶,阳雪将茶杯放在手中,凑到鼻间闻了一下,梨花茶?他们这一生是不是和梨花很有缘呢?在梨花盛开的日子相遇,梨花枯萎的时候和好,梨花发芽的日子嬉戏,在梨花树下品着梨花茶,还会小心翼翼跑去拣梨花瓣,晒干,然后两个人玩闹着在厨房内做梨花糕点。
她看向朱时,朱时脸上是那种看破一切的笑容,他都懂,他什么都懂,他只在等她懂。阳雪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就好像有双无形的手钳住自己的喉咙,使劲的钳住。钳住自己的正是自己,自己的那该死的骄傲,怎么可能不怨?怎么可能不恨?她拼命的提醒自己,这是阴谋,是在自己无形中纵容的阴谋,如果自己不是那么骄傲,那么自大,这一切就不会发生。该怨该恨,是自己才对啊。
“你哭什么呢?”朱时缓缓叹了口气,他心底有点疲惫,疲惫这个样子相处的他们两个,他想将她唤醒,又怕因此丢失了珍视的东西。人,还真是个复杂的家伙。
阳雪惊讶的抹了抹眼角,指头上的水泽让她慌乱,她有些语无伦次的辩解。“我……我……”说了半天她没有说出口,却越来越往后退,忽然她看见朱时慌乱失措的眼神,似乎还有急奔过来的脚步声,似乎还有很多很多。
好冷,这是阳雪最后的感觉,她似乎在昏迷前感觉,有个温暖的怀抱紧紧拥着自己,始终没有放开自己。她看见了很多画面,小时候,少年的时候,快要来云城的自己,会由衷大笑的自己,冷淡的自己,冷血的自己,脸上始终有微笑的自己。后来画面多了很多人,多得自己有些不适应,甚至抗拒。
阳雪好像听到了很多声音,焦急的,冷漠的,关心的,居然还有愤怒的。真可笑,不是自己躺在床上吗?那个怀抱是谁?阳雪很好奇,她知道朱时不识水性,那那个温暖的怀抱谁的呢?好舒服啊。
“你真是不要命了,要不是刚巧有人经过那里,你就真的跟她一起去死了。”花依坊气愤数落朱时,朱时笑了笑,花依坊无奈的抚额,“你算是没救了。”
“在看到她落水的时候,我是欣喜的。”朱时的话让花依坊有些奇怪,花依坊摸了摸朱时的额头,“奇怪?没有发烧啊。”朱时有些好笑的拍掉那只手,“我欣喜她落水了,我就会有机会在她身边守护着她,她也许会原谅我。你知道吗?我是很理性的人,至少我认为是,那一刻我本来想叫人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身体却先于思维运转起来了。我忘记我不识水性,我忘记这样我会死,我只知道不要放开她。”
“看来你真的很爱她。”
“我不知道爱是什么,依坊,你知道爱是什么样子的吗?没有人见过,说实话,对于那些街市上什么书刊,我一直很不屑的。什么爱过就好,什么只在乎过程,不在乎结果,我只想牵着她的手一直到老。”
“那如果她真的毁掉这一切呢?”花依坊的话让朱时陷入沉默,这是朱时一直逃避的事情,他不敢去证实,也不敢去想。雪儿是来亲手毁掉自己的人,这一句话就像一双无形的手,无时无刻都不放开的手,紧紧的抓着自己的喉咙,让自己喘不过气来。
“那我就亲手杀了她。”许久,朱时回答了花依坊的话,只是这个回答让花依坊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花依坊很抗拒所谓的爱情,再见过孙思娆那般的折磨,朱时这样的疯狂,阴娆与神乐的压抑,母亲的怨恨。她已经不相信爱情,所以她才会学习飞雪玉华。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到底有多少有情人能真正实现这句话呢?
花依坊很是不明白,究竟为什么要有爱呢?不是没有动心过,而是在初期发觉时就狠狠把它拔掉,因为她,花依坊,不需要。
阳雪梦见自己成为一个两岁的孩子,跌跌撞撞的想跑到父亲那里,可是摔倒了没有人来扶自己,好疼好疼。可是她很想到爸爸那里,阳雪看见自己走过去的路很长很长,没有人陪着自己走,只有自己一个人,很寂寞。
“站起来,我们不需要哭的少族长。”阳雪忍下眼泪,她不懂,为什么小小的自己要和狼抢东西吃?还要打跑它们,它们会痛的不是吗?那是她第一次打跑狼,二十多条狼,她手里只是抓着一块石头。她赢了不是吗?可是为什么要说我可怕?不是你们要我变成这样的吗?爸爸为什么不抱我?你也在害怕吗?
“你为什么要穿男装!”爸爸好可怕,为什么要打我,我为什么不能这样穿?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一鞭子下去,血肉模糊的不只是她的身体,还有她的心,她那一颗乞求温暖的心。
“你母后就是因为生了你才会死的!”明明就不是我的错,明明就是你们给妈妈喝那种药,妈妈才会死的。可是你们每一个人都骗我,让我背着害死妈妈这种罪名,来满足你们那该死的罪恶感!
“你们的食物只有这个人身上有,杀了她你们就要吃的。”为什么要把我带进这里来?为什么要他们杀我?父亲!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她终于走了出去,满身的鲜血,她看见那些人眼里的恐惧还有一丝鄙夷,她走到那些露出鄙夷的人面前,狠狠将其中一人的手臂砍下,她听见她空洞的声音响起:“如果以后心里还有那种念头,我就再废你一臂。”
“快点找!一帮饭桶,看了个小孩竟然还让她跑了。”她有些紧张的抓着身上的包包,她逃出来了!真好。我中毒了?为什么要给我下毒?爸爸是你吗?原来你一直不爱我吗?
“父皇。”“父皇。”她变得好奇怪,脸上永远是那样的笑容,云淡风轻。她喜欢这个词,什么都不在乎了,因为她不需要。她只需要将渴望温暖的自己锁在箱子里,把钥匙扔掉,就不会再受伤了。
朱时望着在床上的阳雪,阳雪不停的做噩梦,浑身冒冷汗,他好怕阳雪离开他。已经三天了,他好恨自己不能保护她,就好像那时候的母后一样。
“云,我相信宝宝也在期待呢。”在母后的肚子里,就经常听到母后对着自己说话,父皇很少说话,但是父皇总会用他那双温暖的手抚摸着自己。好期待见到父皇母后啊。
“母后,为什么父皇不来这里啊?”小小的朱时并不明白,他三岁以后至十二岁以前,都没有再见过那所谓的父皇。
“母后,不要离开我,我一个人好害怕。”朱时不懂,他已经很乖了,不和人吵闹,也很用功的学习各种课程,为什么母后还要离开他?父皇呢?我去找父皇!对,父皇会有办法的。
“父皇,我要见父皇!父皇,母后快要死了!”为什么父皇你要这样子对母后,母后说过你曾经说过只爱她一个人的不是吗?为什么母后死的时候你却在另一个女人的怀里?
“不要怪你父皇,他只是身不由己,陈叔叔会保护你的。”
朱时那天以后失去了亲情,他拥有了一颗冷酷的心,母后,我终于知道了,这个地方不需要心存仁慈的人。只是这个道理我明白得太迟了,我不会原谅父皇的。
“薛礼,你!”朱时不敢置信的看着薛礼,他不想去承认,可是陈叔叔和自己连在一起的身子,让朱时不得不承认,承认这件事情,他误信他人害死了陈叔叔。大典上,他站得无比笔直,他看见那个女人虚伪却恶毒的表情,他名义上的父亲笑得很开心,根本就没有发现他冷酷表情下的悲伤痛苦。
“你们七人要好好扶持,不过,你们之间的排位不是按年龄,而是谁厉害听谁的。在你们没有得到同意之前,七个人之间不许见面。”他要赢!他要把那些瞧不起自己,想要害自己的人,通通都不能阻碍到他,他们只会成为他的垫脚石。朱时常常想,自己是不是太过冷淡了,他不管在哪里都不敢松懈下来,拒绝任何人的关心,他不想自己变得懦弱。
“我喜欢你。”这是谁?朱时回忆,似乎是影子部队里面的一个人,他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回答,可是他明明不想伤害那个女孩子的,只是为什么刚好相反了呢?“我根本不相信有纯粹的喜欢。”那个女孩子似乎死了,似乎想证明给自己看,证明是纯粹的喜欢。那帮平时就有些不爽自己的人,拦住他,说他冷血,说他脸畜生都不如。他很奇怪,为什么我一定要回应那个人的喜欢,就凭她喜欢我?这样子实在太可笑了,他根本就不在乎。
“你们真是太过分了!凭什么那个人说喜欢朱时,朱时就要回应?你们少在这里找茬,给我滚。”那一次是第一次有人为自己说话,多久了?似乎感觉结冰的心脏开始有了温暖,他似乎很想缠着这种温暖不让它逃走,只是老天总是该死的残忍。
“你以为我在你身边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这副脸蛋?玩未来的皇帝,光想着就让人血液沸腾啊。”他记得那次似乎自己被下了软身散,似乎自己杀了那个人,似乎那个人惊恐的表情和话语还在回荡。“你不是动不了了吗?怎么……”他好像把那个男人变成了太监,送到了青楼里,那个人好像诅咒自己永远没有幸福,呵呵,朱时冷笑,他不需要。
“我对不起你母后,你恨我吗?”朱时没有理会云皇的愧疚,对他来说,那份愧疚太沉重了,沉重得他担不起。那份愧疚上面有着无数人的生命,为的就是今天。原来这就是权力的好处,不管你怎么错过,只要你还在那个最高位上面,就可以理所应该的让别人接受自己的愧疚。“你还是留着对在天宫的母后说吧。”
“你果然是那个女人的贱种!你会不得好死的!”他听见朱历的母后贤妃对自己怒骂,他没有理会,在这场皇位大战中输了就是输了。他登上了那个无数人幻想的龙椅,他坐在上面,他模糊之间总是以为自己坐在一堆白骨上面。有母后,有陈叔叔,有陈姨,有无数人的白骨,他就是坐在这样的一个龙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