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热心的村民将沙美林的具体住处告诉白歌他们时,江银纳竟然有些情绪激动,已经有整整七年没有见到那个梦里、记忆里时常出现的沙美林了,江银纳怕母亲又组成新的家庭,抑或是不太认得这个已经变化很大的女儿了。时光永远定格在那个美好的樱花之夜里,她戴着母亲送给自己的小皇冠,轻盈的起舞,那似乎是频频出现在梦里的画面,久久不能逝去,她想要追寻,却始终触及不到。现在似乎能够亲手触及到这个梦,可江银纳却觉得也许梦境已经迁移,什么都不复存在了,而自己一直追寻的不过是虚幻的泡影罢了。
江银纳不住地调整呼吸,在距离村民说的地址越来越近的时候,她的腿竟然有些软了,紧紧地吸在地面上,不敢前进。
白歌似乎看出了江银纳的窘态,“没事儿的,纳纳,不管她变成怎么样?还始终是你的母亲,她是爱你的。”
江银纳似是赞同的点了点头,但想到自己不是沙美林的亲生女儿时,更是觉得心虚,她还会接受这个不是自己的孩子的孩子吗?万一,母亲已经找到了当年抱错的孩子怎么办?但一想到家里颓废的父亲,她就鼓起了勇气,并继续地前进下去,母亲即使不会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回家,可还是爱着父亲的不是吗?她一定会看在往日的夫妻情分上跟他们回去的。
想到这里,江银纳不由地加快了脚步,等走到沙美林的家门口的时候,她竟然觉得有些放松了。门前成片的薰衣草还开得正旺,即使是隔得很远,还未靠近,江银纳就已经闻到了淡然的香气。
“这是什么花?好香呀!”白歌用力吸了吸空气中的香气。
“薰衣草。”江银纳闭上了眼睛,眼前似乎还是十几年前,一家三口在花园歇息的场景。笑声淹没在紫色的花浪里,香气袭人,却很是清新,母亲沙美林采撷几朵薰衣草放在江银纳的胸前,并拉着她的小手,在花园里漫步。父亲一时兴起,举起了已经很重的江银纳,一家三口就这样淹没在花海里,也消失在花海里,慢慢地就什么都消失了,那些真的很遥远,早已被江银纳藏在了内心深处,只有伤感的时候,想母亲的时候,她才会取出来细数,只是她知道自己再也数不起,也不敢再回想了。
“知道吗?薰衣草的花语是等待爱情,也许母亲是在用这种方式守候着父亲,守候着我们的家。”江银纳长吸了一口气,“那时候,我们家也有这么大一块地方种着紫色的薰衣草,和这里的几乎一模一样,那时候我们一家多幸福呀!可是后来,贝姨搬进来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这花了。一夜之间,这花伴随着很多东西都消失了。这些一定是我妈种的!”似在诉说一个遥远的故事,可随着距离的缩进,江银纳的情绪有些激动,甚至哽咽起来,“可她为什么要离开我们呢?”即使日子会过得很艰难,可这么多年来,江银纳并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离开,毕竟她是那么地深爱着父亲,即使有贝姨在,可父亲和自己还是会保护她的呀!
空气一下子凝滞起来,这是第一次,江银纳对着白歌说了这么多关于自己家的事,平时的她展现在别人面前的完全是自信、坚强、独立的形象。白歌忍不住想要伸手将江银纳揽在怀里,为她遮风挡雨!他心中充满了无尽的痛,他的纳纳在过去到底是经历了多大的痛呀!那个时候的她究竟是有多么无助,可不论怎样,他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了!
转身之前,幸福的画面是那么清晰,我们没理由挑剔,总以为幸福不会远去;离开之后,生活中只剩下记忆,我们悔恨当初的决绝,却没有了不舍的权利。
选择离开,纵使有千万般不舍,但只能鼓足勇气前行,而离开的离开之后,即使有千万个理由,却只能独自承受。心里、梦里、记忆里、画面中,全成了过去美好的回忆。
——余乡中“余想”的沙美林
江银纳终于鼓足勇气,敲响了似乎尘封在面前好久的刷着旧漆的漆印斑驳的大门,她想要推开,进入里面的世界,却发现了门上那把沉重的锁,原来沙美林并不在家。江银纳刚刚还在快速涌动的沸腾的心,在刹那间安静下来,剩下的就是无止境的等待。
原来沙美林昨晚又开始吐血了,疼痛难忍的她只能一大早就拖着病怏怏的身子到医院买些硒维康同镇痛药配合着服用,来缓解疼痛,抑制癌细胞的扩散,可这终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到目前为止也只能这样了。一路上,沙美林走走停停,等她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没有事先准备,看着突如其来的江银纳,沙美林有些措手不及,她甚至没有想好来如何面对。经历了这么多年,江银纳早已长成了一个落落大方的邻家大姑娘,清新中透着些许自然,身上散发着刚毅、自信的味道。沙美林不得不承认,尽管纳纳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但是性子还是比较随自己的,只是她比自己还要好强。而彼时,沙美林看着自己宽大素气的衣服里的空荡荡的身体,如柴的胳臂,苍白的面容,干裂的嘴唇,有些喑哑,自己再也不是十年前的那个风花月容的美少妇了,现在这样落魄的样子,女儿还会认自己吗?而他们现在突然找来,是不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在大脑中快速盘点了一下可能发生的事情之后,沙美林才开口说话。
“纳纳?”
江银纳看着一直在原地静驻的沙美林,久久没有说话,自己也不敢相认,毕竟眼前的这个女子和她记忆中的母亲的形象实在是相差太远了,除了眼眸中深邃的温暖的眼神没有变以外,其它的任何地方,她都不敢相认,尤其是现在瘦瘪的身材,记忆中的母亲虽然算不上丰满,但也是丰肌秀骨、凹凸有致的。直到看见沙美林胸前的那抹紫色,江银纳才能确定眼前站的这个女人就是她的母亲。
“妈。”似是分别了一个世纪,江银纳想要用声音来确定自己没有跨错空间,眼前发生的都是事实。紧紧相拥,久久不能分离,两人除泪水之外似乎没有多余的语言。
寒暄了好久,两人的眼睛还是不能从对方的身上移开。
“咳咳”沙美林还是忍不住咳了。待江银纳询问时,她只说是普通的感冒,女儿现在已经开始上班了,她怎么能够让她担心呢?
晚上又是一阵忙碌,沙美林做了一些江银纳喜欢吃的菜,许久未相聚的母女俩其乐融融,而白歌则在一旁静静地观察并羡慕着他们之间的状态。什么时候,自己的家人也能这样子的相处,即使简简单单、安安静静地在一起吃个饭也好!而这些似乎是不可即的。
晚饭后,江银纳在整理他们的房间,而白歌则被沙美林叫出来散步。
“看得出来,你很喜欢纳纳,现在你们处到哪个阶段了?”说道这里,沙美林就觉得心里内疚,女儿成长的最关键的这几年她竟然没有陪在身边,她这个母亲做得实在是太失败了。
“阿姨,您请放心,我会好好对待纳纳的,只是,您好像病得很严重?”从小生活在药厂的环境中,对药品耳濡目染,自然也对疾病有几分了解,白歌看得出来,沙美林的病绝不像是普通的感冒那么简单。
“那就连普通的男女朋友也不是了?纳纳这孩子从小就心思重,想得比较多,你多担待点。”
沙美林故意岔开了话题,她实在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病情,而白歌也比较识趣,并没有多问。只是多年后,他还清楚地记得这个在夜风中瘦弱易倒,却苦苦地坚强地支撑着的女人。
“我会的。只是纳纳并未告诉您,我们来的目的?”看到瘦弱的母亲已经是够操劳的了,江银纳怎么忍心告诉她父亲的事,起码目前她还未想好怎么说。反正早晚就要知道,那么一切只能由白歌来说了,他就先做一次恶人。
“振国?他怎么了?”说道这里,沙美林的语气显然非常激动,这和刚刚还泰然自若的她,判若两人。
“叔叔现在需要您。”白歌将他所了解到的事情的来龙去脉为沙美林一一道出。沙美林听后,眉头越蹙越紧,最后是深深地锁住了。
停顿了好久,终究还是没有说话,沙美林回到房间里了,只留下白歌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里。虽是夏天,风还是有些萧瑟,这让他感觉到一阵寒意,他还是不能明白人与人之间复杂的感情。
江银纳和白歌接连在余乡住了几天后,一切似乎并未发生什么变化,却又悄悄改变着。
时间赶巧,他们正赶上余乡持续五天的端午节活动。在端午节的最后一天,余乡未出嫁的少女会给喜欢的男子缝制一个香囊作为定情之物。余乡西头王阿叔家的王彩儿早早的约白歌出去,直到中午还没有回来,江银纳急了,可表面上还是没有说话,她拿出几天前母亲教自己缝制的香囊,并在里面放入了刚晒干的薰衣草。饭后,无事的她就这样无聊的坐在窗前。
沙美林看着发呆的女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阅人无数的她,怎么能不清楚自己女儿的心思,所以她提前教江银纳缝制了“定情之物”,以免错过后再后悔。
待下午白歌回来的时候,江银纳将香囊塞给白歌就跑了,毕竟对待这种事情,她还是害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