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退出他的怀抱,萧筱上下打量他。见他眯着眼睛笑,应该没什么大事。
深呼口气,想要躺下,却猛地想起了什么。撞了他们的人是他吗?
“那个人……那个司机呢?”乌黑的眸子已经染上水气,那么望着苏俊楠,令他看了心里麻麻的。
叹了口气:“我刚刚过去的时候还在抢救,现在不知道……”
“他是谁?是不是姓陆?”她焦急的神态映入他的眼睛,他的猜测没有错,那个人跟她一定有莫大的关联。
“不知道,我过去的时候ICU外面已经站了好些人。看起来不简单。”
ICU吗?有那么严重吗?萧筱掀开被子想要起身却被他按住了肩膀。“别过去了。”
四目相对,她看到他眼里难言的坚持。是的,她不该过去。
“那我们出院吧。”她拉住他的手,神色慌乱。
有力的敲门声响起,门外走进一个人——严俊青。对方见她醒了,明显松了口气。
“大嫂。”已经习惯了的称呼,严俊青不理会坐在病床旁虎视眈眈的人,开口说道:“大哥在ICU里,你过去看看他吧。”
果然是他。他到底发什么疯,为什么要开车撞过来?他是想她死,还是想自杀?
苏俊楠很快接受刚刚接收到的信息,看了看站着的男人,握着萧筱的手紧了紧。“这位先生,她刚刚才醒还是让她休息一下吧。”
萧筱没有开口,眼神失焦地发愣。
这个女人到底哪里好,逼得大哥连命都不要。从前那么多艰难险阻都挺过来了,留着条命却要断送在这个女人身上。
几乎是车祸发生的片刻时间里他们就赶到的现场,那伤痕累累的车,现在想想都害怕。大哥的车技他们再清楚不过了,除非大哥想死否则绝不会这样。可是刚刚在早上还让他联系办理出国手续的人会想自杀?他是想撞死她吧?当时这个男人也在那车上。可是终究是不忍,所以宁可自己去死!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所以心里很少有自己。他们跟了他这些年都很清楚,正因为他如此所以他们才会任劳任怨地追随他。
“她是刚刚醒,可是我们大哥还没醒过来呢!”难言心中的憋闷他吼出口,“他是因谁这样的没有人比你更清楚!”
萧筱终于抬头,认真看着严俊青的眼睛。
“带我过去吧。”最后她说。
被带到急症监护区。
老四刘明朗远远地朝她点了下头,她放开苏俊楠的手,一个人走过去。苏俊楠不放心,想要跟上去,已经有人伸手拦住了他。
安静的长廊里只听得到她一个人的脚步声,她一步步向前走去,没有迟疑。
到了那间病房,她停下,站在门口,突然犹豫起来。她恐惧,可是为什么那么恐惧?为什么那么……
迟疑了很久才推开那扇门,雪白的病房,他的脸也是雪白的。此刻他正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紧闭着双眼。浑身是管子,心率仪有节奏地响着,一声一声缭乱她的呼吸。
她走到他身边,那么看着他。幻想他就突然睁开眼睛,栗色的眼眸死死地盯住她,她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再看一眼,仍然是紧闭的眼。
泪水无声而落模糊了视线。
有些人不抱了才温暖,离开了才不爱。
如果他就此离去,那么心里会有多空?
这场车祸是她酿成的,如果她没有主动抱苏俊楠,如果她在他警告后下车……那么一切就不会发生。
“陆少杰,你这个疯子!”
泪流满面,她再也呆不下去,转身离开了病房,不顾病房外关注的人,她发疯地跑起来,完全没有方向,直到跑累了蹲下来,周围已经是陌生的景物。
他会好起来吗?
有人握住她的肩膀,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安慰:“会没事的。”
疼与痛。很久没有这样真切的感受。仿佛回到那一年,黑暗的日子里。
那日的伤还依稀留有印记。他还记得自己如何满身血污地找到严谢长,乞求他帮助自己。
“姥爷,求你。”少年直挺挺地跪在严家祠堂的石阶上。望着祠堂里父母亲及哥哥的牌位意志坚决。
“你可要想好了,说不定仇报不了自己就死在里面了。”
少年固执地点了头。
花甲之年的老人再也不忍,落下两行清泪。
严谢长是陆少杰外公的堂兄弟。年轻的时候也是在官场中混迹的人物,因着家里的关系本可以位居高位。但是他看得透彻,厌倦那污秽复杂圈子,早早就隐退,抄起他喜爱的炊具。他的父亲看不清,一直想独立其外却到底落到了这个下场。
温暖的家再也回不去了,明朗的笑声再也听不到了,胸膛里滚烫的除了愤恨就是绝望。
他要隐匿到黑帮里去,探出害得他家破人亡的凶手。
在严谢长的帮助下,他更名改姓,甚至做了整容手术。以超乎常人的毅力进到那个黑色世界里。刀口舔血,钩心斗角。没有人知道,那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年是怎么熬下来的。
从街头小弟,到黑帮常老大身边的第一副手。他所付出的代价,难以想象。臂上的纹身,胸下的弹口,脑海中日夜晃过的噩梦……
“砰……砰……”刺耳的枪声。细长的弄堂里灰暗不清,雨越来越大。常老大撑着伞站在弄堂的尽头。黑发黏腻地贴在脸上,身后是冰凉的石壁。他屏住呼吸透过雨声倾听四周的声音。
身穿黑色雨衣的男人出现,站在常老大身前。借雨声的掩护两人低声地交谈着。突来的变故,交易的箱子被隐藏在暗处的第三方夺走,三方交火。
“有内鬼。”同伴阿城大叫,提醒暗处的他。
他是“J”,这个字母不仅是代号更象征着“常门十少”中最为可怖的那个人。
“小心”阿城出口提醒,转身护住常老大,背弃的黑色大伞代替了主人,瞬间被**打成筛子,落在水坑里飘荡。阿城的左臂也受了伤,顾不得自己护着老大转移。更多的杀手涌过来,阿城大呼不好,将常老大推到角落里自己围在外面筑起一堵肉墙。
阿城,常门里出了名的神枪手。
几番交战,毕竟寡不敌众。头上的水冰凉不是雨水而是冷汗。一枚斜飞过来的**刺入他的左腿,高大的身躯猛地跌倒在地。此刻,再神秘的枪神也狼狈地屈服在了他人的脚下。
“大哥……”没来得及说完,满身是血的阿城倒了下来。常老大长叹了口气,混迹江湖这么多年见识过的阵仗不知道比这大了多少,今天难道就死在这里?
刺眼的车灯射过来。有人大喊:“先杀了常邱。”
**擦过雨水直往常老大的心脏而去。只一瞬间,一只黑影飞了过来,用身体生生接住了那枚**。同时双手开枪将迎面的几人击毙。血飞溅出来,喷薄到常老大的脸上。
“阿J……”车门打开,车里的人下车,首先见到的就是以身挡弹的J。车上下来的都是“常门十少”中的肖楚,杀手再不敢停留,彼此对了眼色快速逃离。
常邱抱住昏倒在地的J内心震动。这个他一直怀疑的少年竟然不顾性命替他挡了**!
这以后他就成了常门里最受器重的人物,大家的知道这是用命换来的信任。
感觉中枪的伤口隐隐作痛。是一场梦,再回到那个弄堂里,他看到阿城对他笑:“祝你成功。”笑容渐渐不见,转而是长惨白的脸。
未达目的不择手段吗?
脑海中一片虚空,记忆渐渐远去……
黑夜里有一个人也魇在了梦里。
“我是陆少杰。”有人这么对她说,笑得灿然。“你不记得我了吗?你从树上掉下来,是我把你接住的。”
“你笑起来像一束光。”
“你……喜不喜欢我?”
“叶筱,我喜欢你。”
“叶筱……”
玻璃破碎的声音,世界一片血红。她听到自己在哭,哭得声嘶力竭。
“放开我。”
“他死了。你爸爸死了。”
“不……”
“呆在我身边,我会好好爱你。”
“不……”夜里惊醒过来。四周黑洞洞地可怕。萧筱将头发拨到耳后,发现脖颈处汗湿了一片。门外想起了苏正南的声音:“姐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声音沙哑。
努力让自己恢复正常,于是看了大半夜的《牛津英汉字典》。第二天如常地去培训中心上班。
从苏俊楠的车上下来:“实在不行就回去休息休息。”萧筱点头,微笑地走进大厦。
因为要补之前她请假时的课时,所以上了整整一早上的课。声音沙哑地出了教室,在洗手间洗了把脸,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叹气。
习惯性地摸手机看时间,摸了半天才想起来她刻意没带来。
出了大厦,站在最近的公交站等公车。正午的太阳晒得人有些发晕,有人朝她走过来,看不清脸。
“大嫂。”来人走近,原来是刘明朗。
脑袋发昏,世界瞬间一片漆黑。身体被有力的双手接住,他喊她:“大嫂……”
清醒过来,坐在他的车里。
“我正开车去医院。”刘明朗开着车,“你的情况看看医生比较好。”
“我没事。”理好衣服坐起来,揉了揉额角。
刘明朗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那我带你去见见大哥吧。”
“他……醒了吗?”
犹豫了片刻他才回答:“嗯。”
还是那段安静的回廊,这一次,快速走到了尽头。刘明朗在她身后给她安慰的眼神,“进去吧。”
“他还好吗?”
“你自己进去看看就会知道。”
几乎是被他推进病房的。
病床上的人闭着眼,身上的管子已经少了很多。他的左手搭在床边,正输着液。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跪坐在病床前。手轻轻触了触他的手心。虎口处有深浅的痕迹,是她咬的。
那一次他拉住她,要带她回麓山。她不肯低头咬了他,泄愤似的咬得死死的。忍不住将手放到他的掌中,想要感受他的温度,可是触不及防就被握住。原本闭眼的人已经醒了,睁着狭长的眼睛看着她。
她惊慌失措想要挣脱,而他却握得更紧了。
四目相对,他的眼里有她看不明白的迷茫。
“你是谁?”他突然这样问。萧筱惊得张大了嘴巴,怎么会?他竟然问她是谁!
“你……不记得了吗?”萧筱停在眼睛睁大,定定地看着他,希望从他的反应中得到哪怕一点点证据。
“你是谁?告诉我!”他怒吼。
“你不记得我了?”
“回答我!”他着急,不安。什么都不记得了,包括眼前这个人。
很熟悉,却摸不清头绪。
“我不是谁!我……”巨大的失落拉扯着萧筱的心脏,她受不了了,本能的想要逃避。“我走错了,我走错了……”她要逃,逃离这诡异的现实。
他就这么忘记了?失忆?
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竟然挣开了他的桎梏。猛地起身,太急太猛,站都站不稳,就那么跌跌撞撞地逃了出来。
一直守在门口的刘明朗扶了她一把。萧筱拉住他像溺水的人抱住浮木。她问:“J他为什么不记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