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好了,我等下喂奶奶吃完饭再走。”风萧萧看出了程景的担忧,她对程景刚刚的表现非常满意,换了是她,她也会马上跑回去做的,虽然她很不愿意去想奶奶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事,但这就是个事实,在这个事实面前,只要奶奶开心,她提出的一切要求她都会尽力去做到。
有了风萧萧这句话,程景放心的回家为奶奶做面条去了。
程景一走,刚刚有些低沉的气氛瞬间又变得活跃起来,风萧萧松了一口气拿起桌上的饭盒,一口一口的喂奶奶吃着,时不时的自己也吃上一口,程景的手艺和宋思远真的是有得一拼。
“我是故意的。”奶奶吞下一口饭,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啊?”风萧萧没有明白老人的意思。
“我刚刚是故意找借口把程景支走的,奶奶有些话想对你说。”奶奶伸手来把风萧萧手中的饭菜接到旁边的桌子上,又伸过来握住风萧萧,虽然身体虚弱的奶奶动作很轻,但她瘦骨嶙峋的手还是硌得风萧萧娇嫩的皮肤有些轻微的疼。
“奶奶,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有什么话是要支开程景才能说的,风萧萧并不傻,一听奶奶说是故意支走程景,心里马上就想到了她可能要跟自己说的话,可是奶奶是她最尊敬的人,虽然她不爱听,但也不好意思拂了老人家的好意。
“我看出来了,你跟我们家程景之间应该有些误会吧?程景这孩子……”
“程景这孩子也真是可怜啊!”说到最后,奶奶竟然在风萧萧的面前说出眼泪来,风萧萧的心也跟着颤动了一把,看来这么多年她果然误会程景了,而且这个误会还越来越深。
“奶奶,您别说了,快吃饭吧,等下程景回来看您没吃饭肯定会生气的。”风萧萧转过头去装作去拿桌边的饭菜,趁奶奶不注意偷偷抹掉了自己的眼泪。
奶奶终于不再说话,沉默的一口一口接过风萧萧喂的饭菜,不一会儿,风萧萧起身告辞:“奶奶,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说完,打开门就跑了出去,偌大的ICU病房里只留下奶奶的叹息声。
奶奶说的那些话像是复读机一样不断在风萧萧耳边回荡,她魂不守舍的从病房里出来,连答应了宋思远要给手上的伤口换药都忘记了,行尸走肉一般的在医院里游荡,直到远远的见到手里提着保温盒的那个人,她的眼前才重新有了颜色。
这是风萧萧知道六年前那件事情的真相后见程景的第一面,她真的好想上前抱住程景,给他一些温暖,告诉他以后的那些是是非非他们一起承担,但是她并没有这样做,她只是一个闪身躲到了某堵墙的后面,默默地观察着程景从眼前走过,毕竟现在一切都已经不同了,她得时刻记住,自己已经成了宋思远的妻子。
程景这段时间要照顾奶奶还要管理公司一定很忙得不可开交,本来就很瘦的人显得更加清瘦了,两只眼睛看上去也有些微的红肿,一定是夜晚没有睡得安稳的缘故,身上只着了一套黄色的休闲装,这倒是风萧萧回国后第一次看到没有穿西装的他,看上去竟然和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他一模一样。
看着这样的程景,风萧萧心里不禁有些心疼,六年前她就误会了他,以为自己心目中的那个程景已经变了,六年后她回国,居然更加误会他了,还会以为他是为了钱才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而事实上,他其实依然是她记忆中的那个程景,并没有变得她想的那么不堪吧?只是因为他承担了太多,所以才会变出这样一幅冷血无情的模样来保护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
她想起刚刚在病房里,奶奶抓着她的手跟他说起程景的事情,说起程景的爸爸因为抢劫被抓入狱,妈妈因为不堪家庭的重负和不好听的名声跟别的男人跑了,这些风萧萧以前大致都听说过,程景家的事情以前在沂风镇上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后来奶奶说的事情却让风萧萧震撼了,她竟不知道原来程景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全部都是因为宋家。
奶奶说,程景上高中的时候和那个叫宋思怡的女孩子分到了一个班,她好像很喜欢程景,经常跑到他们家去找程景,不过那个时候程景并不理睬她,只一心搞着自己的学习,说是和人约定好了要一起考上什么学校,那段时间程景真的很努力,人也慢慢的变得开朗起来,不再像以前那样内向,高考之前的那几个月,他每天都要复习到两三点才睡,有时候睡前还要玩玩手机,有一次被奶奶看见了,他就说是在和风萧萧发信息,奶奶开玩笑问她是不是喜欢风萧萧,他红着脸点了点头,高考过后,程景似乎考得很好,知道成绩以后就立马给风萧萧发短息,约她去沂水河边,但是那天晚上,却发生了一件改变他们一生的事情。
那天晚上,奶奶突然就晕倒了,程景半夜爬起来把奶奶送去医院,医生检查后说奶奶是肺癌,需要马上手术以免癌细胞扩散,可是那时候的程景家真的是穷得叮当响,还住着沂风镇上最破烂的小房子,连程景上学的学费都是各个叔叔伯伯一人凑一点凑来的,他一个十八岁的小孩子要到哪里去凑十几万的手术费给奶奶做手术呢?
赶来的叔叔伯伯们也凑了一点钱,但是离十几万的手术费还是有很大的差距,程景到处求人还是借不到钱,毕竟沂风镇上的人家都并不那么富裕,很少有能一下子拿出几万元的人来,可是奶奶的病情却不能再拖下去了,程景只好拿着借来的那几万块钱去求医生先给奶奶治病,可是那个医生却没有一点同情心,程景就差给他跪下来,他还是那句没凑够钱不给做手术。
正在程景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刻,宋思怡出现了,一见宋氏企业的大小姐那位医生马上变了个模样,点头哈腰的迎上去溜须拍马,程景想到宋思怡家很有钱,就要宋思怡帮她求求医生帮奶奶治病,宋思怡答应了,但是条件是程景要做她的男朋友,这么恶劣的条件,程景一开始并没有答应,可是当他看到奶奶在病床上痛苦的样子时,终于狠下心答应了宋思怡的要求。
六年前沂水河边的那一幕是风萧萧这辈子的噩梦,若不是特殊情况,她绝对不会去回忆那件事情,尤其是在宋思怡告诉她程景也知道她是自己故意跳进水里以污蔑风萧萧的时候,她对程景的看法实在是大打折扣,在心里把程景扁得一文不值,还为自己喜欢上程景这样的人感到耻辱。
但是在奶奶那里,风萧萧也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原来是因为当时程景已经答应了做宋思怡男朋友的要求,可是宋思怡却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他要和风萧萧见面的事,所以瞒着他先来找风萧萧,程景出现的时候也亲眼看到了宋思怡自己跳进河里,但是他转念一想,既然自己答应了宋思怡和她在一起,那他和风萧萧就是不可能的了,虽然这会让他和风萧萧都很痛苦,但是长痛不如短痛,于是他干脆将计就计,借着宋思怡自己落水演了这么一出戏。
当时神经粗大的风萧萧当然不会想到那场决裂的背后还隐藏着天大的秘密,冲动的她伤心一场之后很快就去了英国,可是她走后,程景就开始后悔了,他也没有去他们当初约好的浙大,就选择了当地一所大学留了下来,心里盼着风萧萧有一天能够回来,可是一直到他毕业后,宋思怡她带回家见父母,宋思怡的父亲很赏识他资助他开了云景公司,然后在他的管理下,云景公司的规模越来越大,名声也越传越远,风萧萧也还是没有回来,慢慢的,他也就习惯了,对生活不再抱有期待,一天天的沦为宋家的傀儡。
这些被时光埋没的真相让风萧萧的泪水不断地从眼眶中汹涌而出,如果她当时不那么神经大条,一定就会看到程景脸上为她而写满的痛苦,如果她当时不那么冲动,一定会等到程景后悔来找她的那一天,如果……
他们是不是就可以在一起?
可是现在她已经嫁给了宋思远,程景也有了宋思怡,他们注定是擦肩而过了,风萧萧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眼泪都流干了,这一次的眼泪大概比她一辈子流过的还要多,等她再次站好的时候眼前突然一黑,差点晕了过去,还好她神还比较清醒,及时稳住了自己。
颠簸着走出医院,风萧萧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肺部所有的污浊都呼了出去,她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不管事情多么糟糕,生活总还是要继续下去。
第二天一大早,风萧萧盯着两只桃子眼再次跑来医院看奶奶,可是ICU病房里面却空空的,哪里有奶奶的身影,风萧萧的心抽了一下,奶奶到哪里去了?不会已经……风萧萧物理的跌倒在地上,一想到自己才刚刚与奶奶相见就要天人永隔,风萧萧的眼泪就忍不住的要留下来。
“这位小姐,您怎么坐到地上去了?快起来,地上凉呢。”病房里走进来一位打扫的小护士,见风萧萧坐在地上连忙放下手中的扫把来搀扶她。
“护士小姐,这床的病人到哪里去了?”就算奶奶去世了,她也要见奶奶最后一面的吧。
“哦,您是说程奶奶吧?她昨晚情况有所好转,已经转移到下一层的普通病房里去了呢。”小护士一边收拾着病房一边回答。
“真的吗?”风萧萧欣喜若狂,原来是自己多心了,奶奶并没有出事,她高兴得谢过护士就往楼下跑去。
“奶奶,我来了!”风萧萧豪迈的推开病房的门,却看到程景正在给奶奶按摩,马上又变得不好意思起来。
“萧萧,快进来啊。”一见风萧萧奶奶笑得露出缺了牙的牙龈。
程景很识趣的让开了位置,让风萧萧和奶奶坐到一起聊天,风萧萧也当仁不让的坐在了原本程景坐的地方,又开始给奶奶讲各种有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