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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大 展 宏 图  

书名:烟花王国的浮沉 作者:吴越 更新时间:2015-11-29 13:54 字数:10665



 在为江中龙修建坟墓期间,江山平回到桃花岭,就住在向阳饭店后面楼上布置得最漂亮的一间房间里。

 当天晚上,江山良特地请徐万有做了几个好菜,就在哥哥住着的房间里摆开,给哥哥接风洗尘。两口子把哥哥让到上座,三个人成品字形围着一张小圆桌坐下,畅叙别后离情。

 江山良首先说了说哥哥离家以后桃花岭上的变化。说来说去,无非是满腹牢骚:戴着反革命家属的帽子,加上小业主的出身成分,平常日子就低人一头了,一个接着一个没完没了的政治运动,更是整得人没活路可走。特别是史无前例的十年“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他们两口子都进了专政队,接受群众专政,吃的苦,受到的侮辱,就不是一天半天所能讲得完的了。三中全会以后,总算借改革开放的东风,允许老百姓特别是允许农民开店,这才和隔壁的徐万有合伙儿开了这家饭店,日子刚刚有了一点儿起色。

 江山良刚说到这里,他哥哥就笑着打断了他的话说:

“你们的这家向阳饭店,特别是你们两口子主持的这个住宿部,是不是专门向阳性的顾客开放啊?”

 江山良两口子同时一愣。因为直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给哥哥提起过饭店的业务情况,哥哥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呢?

 江山平见弟弟和弟媳惊讶错愕,答不上话来,莞尔一笑:

 “你们不要忘了,我可是出身于烟花世家,又在香港这个人间少有的风流渊薮中沉浮飘荡了多年,别的本事也许不大,独有这双眼睛,不说又毒又辣、赛过孙悟空的火眼金睛吧,至少是不揉沙子。不论什么样的人,只要我见过一眼,就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今天我刚进门儿,看见你们的那六个女服务员,就知道那是什么货色了。你们这样明目张胆地干,没人注意也许什么事儿都没有,要是有人告密,来个有经验的警察,像她们那样形迹外露、脸上挂相,一眼就能看穿了。难道你们就不怕一旦暴露了,吃不了兜着走吗?”

 江山良夫妇同声地问:

 “那么,要照大哥的意思,应该怎么办才合适呢?”

 “不是照我的意思,而是要根据不同的社会采取相适应的方式方法。尽管咱们家从事烟花业已经不是一代两代了,可到了咱们兄弟这一代,中国社会的变化,世界上对于性的概念的变化,都在迫使我们从事于这一行当的人去认真分析研究,只有在充分了解的基础上,才能提出新的形式来以适应新形势的需要。你们开着这么一家特殊的饭店,向旅客提供特殊的需要,可你们考虑过在今天从事于这一行当的社会基础和环境基础吗?”

江山良夫妇又是一愣。他们虽然都出身于烟花业,可是从祖先和师傅那里传下来的规矩,只知道为男人提供女人,并从他们那里博取缠头,以此为生,这就是烟花人家;却从来不知道干这一行还要懂得什么社会基础和环境基础。在莫名其妙中,夫妇俩又一次同声地说:

 “我们只是看到公路边儿上这种带姑娘的饭店越来越多了,我们要是再不上姑娘,就得让他们把客人全拉走,最后关门大吉算完事。我们是看见人家上我们也上的,事实证明上了姑娘以后,生意就好起来了。什么社会基础、环境基础,我们可不懂……”

 江山平不屑地一笑:

“我估计你们也不懂。根据我自己闯荡江湖四十多年来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悟,我认为:随着性解放思潮在世界各国所取得的普遍胜利,男女之间的关系将越来越开放,越来越随便,这是总的趋势。因为喜新厌旧是人类的共性,也是人类的特性。只有喜新厌旧,人类世界才能得到不断的发展和进步。这一论断,其实早就已经为全人类的实践所公认,也是无可否认的铁一般的事实。但是有一些假道学者偏偏提出一个例外:说什么万物都是新的好,只有夫妻关系是老的好。这当然是闭着眼睛无视现实的主观臆测。用大白话来说,就叫做嘴不对心。只要看看说这种话的人自己,很可能讲完这些话的当天晚上,就搂着不是自己妻子的女人甚至别人的老婆睡觉去了。再看看几个共产国家的领导人,不论男女,只要一旦掌了权,就男的搞破鞋,女的寻面首,完全可以证明这些`共产主义者'也是性解放的实践者,也是信奉喜新厌旧主义的。滑稽可笑之处,是只许他们干不许别人干;只许悄悄儿地干不许公开地干;在实践上承认而在理论上否定。可以想见,这种羞答答不敢公开却又为大多数国人所共知的状况是不会维持多久的,迟早总会有个明白人出来捅破这层窗户纸。比如说,斯诺夫人到中国来,就曾经公开向毛主席提出过放松青年男女婚前性生活限制的建议。尽管毛泽东考虑到中国的封建思想十分强大这一具体国情而没有点头表示同意,不过有了外电的报道,信息反馈到国内来,许许多多青年人已经在积极响应,身体力行,不管国家同意不同意了。这就是性解放思潮在中国对封建主义的冲击,也就是性解放在中国的社会基础。没有这个基础,还像解放初期那样消息闭锁、故步自封,你就是想搞什么伴宿女郎,也不可能搞起来。

“还有,人类与动物最大的区别之一,就是动物只把交配作为延续后代的手段,而人类却把交配看作是一种至高无上的美感与享受。不承认这一点,就是否认自己是人,就是把自己划到了动物那方面去了。正因为如此,随着世界旅游事业的广泛兴起,无烟工业也将在全世界普遍发展。旅游,本身就意味着有钱又有闲,是用金钱来打发空闲的时间,换取精神上、肉体上最大限度的享受与满足。不像你们大陆上的人,大多数是有闲而无钱,所谓旅游也是穷旅游,只是游山逛景,谈不上什么享受。国外的旅游者,每到一个地方,首先要享受的,就是异国女郎的风情。这就是为什么哪个国家旅游业越发达,哪个国家的无烟工业也越发达的原因。早在两千四百多年以前,齐国的大夫晏平仲就懂得`设官妓以奉行商'的道理,由国家出面开妓院,把外国商人在本国赚走的钱,都用女色这个钱罐子给截留下来,才避免了金银外流、财政崩溃。晏子的理论和实践,直到今天仍为世界各旅游业发达国家所奉行并发扬光大。东南亚几个主要依靠旅游业收入的国家,其中将近一半儿的国民经济收入属于无烟工业系统,因为他们大都拥有几十万伴宿女郎和导游女郎。就连台湾这样只有两千万人口的小岛,从事于旅游服务业的女郎也有二十多万。根据台湾报纸和官方公布的数字,台湾从事特种旅游服务业的一共有五万七千八百家,拥有妓女总数为五十万。也就是说,每四百个人中就有一个妓女,如果女人占总人口的一半儿,那就是每二百个女人中就有一个妓女,如果女人中有一半儿是老人和小孩儿,那就是每一百个女青年中就有一个妓女。有这么多无烟工业从业者为国家赚钱,难怪台湾不比大陆要富十几倍了。

 “在社会主义国家中,法律明文规定禁止卖淫。但是只禁得了公娼制,却禁不了私娼的存在。远的甭说,单是广州和渊州,谁能说得清有多少私娼?就是在首都北京,不提专拉外地旅客的私窝子,单说专做外国人生意的`洋妓',就有多少?社会主义国家中,以前都是否认有妓女存在的;目前已经有两个这样的国家扯下了这块遮羞布,首先把洋妓合法化,称之为`特别服务员',专门向外国旅客提供特别服务。因为私娼是最大的漏税者,大量的外汇,都跑到私娼个人的口袋里去了。一旦私娼合法化,国家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向她们抽税,而且是抽极高额的、高达百分之九十的税。要是让她们私下存在,禁固然禁不了,高额的税收也就统统漏掉了。在大陆,国家领导人也不是不知道有私娼存在,也不是不知道这是一笔挺大数额的漏税。你们身居大陆的人也许不知道,我们在香港,可是早就听说了:有的人民代表就曾经提出过让私娼进行登记、向她们抽税、让她们公开合法化的建议;之所以没有通过,据海外人士的分析,绝不是考虑到社会主义国家这块牌子,因为比中华人民共和国这块牌子老得多、亮得多的所谓老大哥,都已经不讲究这些了;真正的原因,还是因为一九八一年蒋经国下了禁止公娼的命令。如果一个中国禁止,一个中国公开,新中国居然干上了旧中国都否定的行当,岂不是太丢人显眼了么?

 “在大陆,尽管法律上是不准许卖淫、不准许妓女存在的,但是也有一条例外,那就是准许通奸。有配偶的人通奸不触犯《刑法》,只算行为有失检点;未婚男女通奸,更是什么事儿也没有。禁锢了三十多年,大陆能够开放到这个程度,也已经算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这就是今天你们能够为旅客提供伴宿女郎的环境基础。不过,所有这一切,还只能`犹抱琵琶半遮面',不能大张旗鼓,更不能不管不顾。所以,你们要给旅客提供伴宿女郎,最好的办法是不要把女郎养在你们饭店里。那样,即便有朝一日被警察抓到了,也是男女双方自愿的事情,跟你们饭店无关。至于用什么名义,想什么办法,那就要根据你们的天时、地利、人和这三方面的因素去随机应变、去因地制宜了。”

 江山良夫妇听了大哥这一长篇大套的议论,如梦初醒。尚月华胸有成竹地说:

 “这事儿我们已经考虑到了。倒不是怕出事儿以后不好收拾,而是她们自己提出来:白天要在店里招呼,晚上还要上夜班儿跟这些根本就不想睡觉的夜猫子一起熬夜,她们也顶不住,要求只上夜班儿,白天让她们休息。我们正准备同意她们这样办。另找几个朴素点儿的替换她们。反正老主顾都认识她们了,要不要她们做活广告都一样。”

 江山平微微点头说:

 “现在世界上,还有一个特点,不知道你们琢磨透了没有?这就是在赚钱这件事情上,越是大钱,越是好赚。会赚钱的,一个晚上,喝着酒,聊着天,只是签个字,有的甚至连签字都不签,只是说一句话,就万儿八千地来钱;不会赚钱的,吭哧吭哧一天到晚卖死力气,不过挣块儿八毛的,有的连块儿八毛都挣不上。就拿你们开的这家饭店来说:徐万有在前面掌勺,一天到晚烟熏火燎的,大汗淋漓,油烟呛得自己连饭都吃不下去;你们在后面伺候旅客,端茶送水,铺床迭被,还有六个姑娘提供特别服务,连她们带你们,一个月下来又能赚多少钱?我和山良,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如今大哥我混得还可以,总不能眼看着兄弟还在苦挣苦熬哇!这样吧,这几天,县委冯书记老缠着我要我为家乡的开发建设出一分力量,我已经有了一个设想,打算用我们公司的名义,向你投资五十万元,让你去盖起一幢大楼来,开办一家以饭店为主兼顾多种经营的中型公司,让你后半辈子也享一享人间的清福,也算是我帮你在桃花岭上重振家业。具体的计划,等我考虑成熟了,再跟你们一起商量吧。”

 江山良夫妇做梦也没有想到,哥哥会拿出那么多的钱来,帮自己办企业。虽然他说用的是公司的钱,可要不是哥哥现掌着公司的大权,这样的好处,能落到自己的头上来么?听了哥哥掏心肺腑的话,两口子千恩万谢,感激涕零。当天晚上,特意把丽丽叫来,吩咐她一定要尽心伺候。江山平在香港尝腻了洋味儿,见了这种还带三分土腥气的乡下妞儿,倒觉得别有一番情趣,也就来者不拒,尽情地消受。

 江山良听了哥哥的一番谆谆教导以后,尽管他小时候上学几乎门门功课不及格,但是对于这宗祖传的老行当却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不但心领神会,理解力特别强,而且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一点就透。他颇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年纪已经大了,再要像哥哥那样单枪匹马到香港去闯荡江湖,从头做起,是不可能的了。虽然有哥哥在香港,可以做自己的后盾,自己去了,只要放手干去就行;但他明白,自己在大陆上,特别是在这个偏僻的山旮旯里生活了将近半个世纪,一切都已经落后于时代太远了。像他这样一个土包子,一旦突然间置身于香港这样高度物质文明的现代化社会中去生活,去竞争,是很难适应,很难成功的。免不了随时随地都有出洋相、栽跟斗的可能。他也是个要强的人,自己碰几个钉子,出几回洋相,都不要紧;如果因此丢了哥哥的面子,甚至损伤了哥哥的事业,那可就糟糕了。他感叹自己在二十郎当岁的时候,没能像哥哥那样也偷渡出国去。不然的话,凭自己的聪明劲儿、机灵劲儿,即便超不过哥哥去,至少也不会低于哥哥多少。当听说哥哥回来的那时侯,他确实想过如何借助哥哥的力量为自己改善环境和生活,但是仔细一想,自己到香港去的确不行。总算哥哥看在一奶同胞亲兄弟的份儿上,给自己安排了出路。看起来,往日已逝矣,来日犹可追:对他这样一个土生土长的当地土著来说,只有立足于当地,借开放改革社会上混乱这个天时,充分发挥两县交界、政府势力鞭长莫及这个地理,以及桃花岭人久操烟花业、自己又是出身烟花世家这个人和,把这三个有利因素充分调动起来,加上如今的干部大都贪图个人小利而不顾国家大利这一时代特点,估计自己立足于桃花岭,是完全可以大展宏图,大有可为的。何况还有一个在香港领导旅游业新潮流的哥哥做坚强的后盾,随时可以提供物质上的资助和业务上的指导呢!

 为了给老太爷营建坟墓,江山平寻找好坟地,打听好工匠,还亲自画图设计,监督施工,再加上应酬多年不见的父老兄弟,在桃花岭一住就是十几天。等到江中龙的尸骨入葬,江山平回到县城,饭店里为他提供特别服务的六个姑娘,都已经轮了两圈儿了。


    2

 江山平跟弟弟谈妥了重振家业的初步方案,父母亲合葬的巍巍陵寝也已经重新安葬完毕,准备取道省城返回香港。

 景县县委得知江山良要返回香港的消息,赶紧又派何向仁开车来接,名义上是县里给他举行欢送宴会,饯行以后还要用小车子把他送到省里,实际上是上一次的宴会被江山平提出复查他父亲的案件给搅了,没有提起预先制定的议题,如今他父亲的旧案子得到了彻底的平反,心里的疙瘩总应该解开了,心情也应该畅快了,这一回正想借碰杯饯别的时机,促使他拿出一笔钱来,为建设故乡造福桑梓出一点儿力气。

 尽管江山平还是第一次回到大陆来,但是跟共产党的干部们坐在谈判桌上扯皮,已经不是头一回了。今天虽然是宴会,不是谈判会,不过对于这次“鸿门宴”的用意、这些地方官们都有些什么想法和要求,他的心里却门儿清。因此,举杯祝酒之后,不等书记、县长们开口,他采取先发制人的策略,一下子就切入了正题:

“兄弟这次回到故乡,受到了父老乡亲及各位领导的热情款待,安排了参观访问,特别是委派专人清查三十五年前的旧案,为家父的冤假错案做出了彻底平反的决定,令人十分欣慰感动。通过参观访问,证明家乡三十五年来确实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可是也不能否认,咱们景县,在渊州地区所属的八个县中,不论是经济还是文化,都还是比较落后的。跟外省市比较起来,那就相差更远了。看起来,咱们县还有许多经济项目等待着开发建设。兄弟所代表的香港快乐旅游服务公司,是专门从事旅游业的开发和建设的。鉴于婺渊铁路最终勘定线决定在景县与康县之间的桃花岭建立一个两县共用的车站,预计桃花岭在几年之后必然会大大发展,不单景、康二县的山货土产都将在这里集中装车外运,就是附近几个通不到火车的县,也将把桃花岭车站作为货物和旅客的转运点。而在火车通车之前,桃花岭又是婺渊公路的中央站,也是渊江机帆船航运的起点码头,为车船停靠中转所必需。另外,桃花岭上生产黄桃,这种桃个儿比较小,吃起来有点儿酸,因为销路不好,每年烂掉不少,可是却特别适宜于做水果罐头。再者,沿桃花溪上溯,有一处南山,顺渊江而下,还有一处仙山,两处地方都是道家所谓的三十六洞天之一,风景的秀丽,是别处无法比拟的,可惜的是至今没有得到开发,本国的游客尚且不多,外国的旅游者根本就不知道中国竟然还有这么一个迷人的好去处。特别是每年春天鲜花盛开的季节,桃花岭和桃花溪两岸的山上开满了桃花,渊江的两岸山上开满了迎春花、杜鹃花、野蔷薇,红的、黄的、白的,五颜六色,姹紫嫣红,美丽之极。如果因山就势稍加修整,建几个亭台楼阁,修几条简易公路,就可以以桃花岭为中心开辟一处新的风景区、旅游点。这样看起来,桃花岭的前景十分美妙,大有可为。因此,我兄弟江山良有心创办一家桃花岭综合服务公司,加以开发。我代表香港快乐旅游服务公司,决定投资五十万元。初步计划,兴建一座六层的服务大楼,发展包括提供饮食、住宿、货栈、导游、以及开办季节性水果罐头厂等等多种经营。当然,要办这么多事情,仅仅五十万元钱是绝对不够的。为此,我要求县银行能够给予贷款六十万元,也就是占总投资额的百分之五十以上。我估计这个公司办成以后,五年之内肯定能够收回全部投资,清偿本息,而且还可以为二三百名农村知识青年安排工作,找到生活出路。咱们这是头一次合作,请原谅我先从家乡开始,先向兄弟投资。不过兄弟也好,家乡也好,都是故土故人,总还没有离开景县的范畴,发展桃花岭,也是发展景县的一部分。不知道诸位领导能把我们这个设想纳入景县建设的总体规划否?”

关于桃花岭,由于婺渊铁路的勘测经过多次反复,最后的方案决定把景、康二县的共用车站建在桃花岭脚,景县县委也曾经研究过桃花岭的开发事宜。但是中国的事情,计划赶不上变化,变化赶不上电话,哪位大首长一个电话,全盘计划说变就变。多少次的经验教训,基层干部大都学乖了:铁路没有动工,就当它没有这么一回事儿。所以县委经过几次研究,还是决定稳扎稳打:等桃花岭车站动工了,属于县里的配套建设再上马不迟。所以至少在三两年内,不打算在桃花岭有所大动。今天江山平提出的方案,除了开办罐头厂、开发旅游区这两项之外,县委其实都讨论过的。如果火车站真的建在桃花岭,那饭店和货栈的需求量可就不是一家两家了。在修铁路以前,桃花岭作为汽车运输的中央站和内河航运的起点码头,有两家规模稍许大点儿的饭店,也不是不需要。只因为景县是个山区落后县,一年全县的工农业总产值,还没有先进县一个区的产值多;改革开放以后,百废俱兴,样样都想搞活,僧多粥少,县银行里些许资金,难免有捉襟见肘之虑。再说,如果在桃花岭开办国营的商店、旅馆、货栈,从建设到经营,除了物力之外,还需要人力。一提到用人,县委就头痛。能人太少,庸才太多,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和关系网的实力,弄到后来,总还是庸才当权,能人靠边,甚至受压。桃花岭的商业点一建起来,县里就会为经理的人选打破脑袋。所以,县委几次讨论桃花岭的建设问题,最后都是以“不急之务”为理由,暂时放放。一拖两拖的,就这么拖下来了。

 今天江山平突然提出这个问题来,无异于给县委将了一军。同意吧,县里财政困难,虽然只是五六十万元的区区小数,可对景县来说,一时间还真拿不出来;不同意吧,难得有这么一位港商肯于投资一半,还不用县里操心人选的问题。这种功在个人、利在国家的事情,错过了这个机会,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碰得上了。

 好在县委一班人今天基本上都在这儿了,要开一次县委扩大会议,用不着发通知,当时就可以开起来。虽然不算是正式的,却是可以生效的。于是,冯书记即席征求了所有在座的县委们的意见,这六十万块钱,投还是不投。

 一方面是桃花岭的建设对景县确实有好处,一方面是与会者都认为哥哥向弟弟投资是最保险、最把牢的事,用不着怀疑其中会有什么欺诈、撞骗之类的鬼花儿活。因此,几乎未经争论,就一致原则上同意向江山良贷款,至于资金从何处抽调,则责成县工商银行行长马文才去想办法。

于是一切压力都集中到了马文才的肩上。桃花岭的事业办成办不成,似乎全着落在他马文才的身上。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马行长只好咬咬牙,愣是答应了下来。至于这笔钱从哪儿出,就看他的神通了。

 尽管“桃花岭综合服务公司”连执照、公章都还没有,好在商业局局长就在座,反正是县委同意的,只要他答应手续后补,江山良就名正言顺地成了服务公司的总经理。宴会之后,就以代表人的身份和县工商银行签订了一份贷款六十万元的合同,立即就可以开户支付。合同规定三年以后开始还本,六年还清。港方投资当场也由江山平代表快乐旅游服务公司与江山良签订了一张草约,等江山平返回香港由总经理签字并加盖公司钢印以后,以实物和现金两种形式支付。─—当然,谈判桌下,也有不成文的协议:那就是县委主要领导人包括马行长在内,每人得到了一台日产原装彩电或一台日产原装电冰箱的许诺,只要象征性地向江山良付出几百元货款,待江山平一回香港,立即发货。

 于是乎功德完满,主客三方,皆大欢喜。桃花岭的服务公司,就等着营建、开张,大显神通了。

 

    3

 江山良虽然与徐万有合伙儿开向阳饭店,但是因为他自己的房子已经很陈旧,加上年久失修,破烂不堪;作为住家,也只能勉强凑合,作为旅店的客房,看上去太寒酸了,客人望而却步,生意也不太好做。所以,向阳饭店用的全是徐万有的房子,他的房子连一间也没占。这一回在哥哥的策划、协助下,大展宏图,重振祖业,要在桃花岭起造六层的大楼,还有许许多多附属设施,自己的房子即便全拆了,那点儿地基,估计也不够盖楼房用的。好在他跟徐万有一者是老邻居,二者已经合作多年,就把主意打到了老伙计的身上。

 江山良在县里签订了合同,开了户头,办了执照,送走了哥哥,兴高采烈地回到桃花岭,当天晚上就找徐万有商量如何继续合作的问题。

 江山良跟哥哥商量的计划,因为成不成还不知道,所以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跟徐万有提起过一个字。今天江山良突然宣布桃花岭综合服务公司的执照已经领下来,尽管还没有一个兵,可是总经理和董事长都有了,六十万元的资金也拿到手了,公司就算是成立了。江山良再把兄弟俩商量好的发展计划一说,把徐万有高兴得直拍大腿。真没有想到,江山良昨天晚上还是个在公路边儿上跟人家合伙儿开饭店的小本儿经营者,全部资财,就是那几床被卧褥子,充其量还有几个姑娘,不过那不是他的财产,只是吸引旅客的诱饵而已。仅仅一夜之间,摇身一变,就变成了一个富有百万资财的大老板、总经理了。古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真是不假呀。看起来,香港有个亲戚朋友什么的就是好:节骨眼儿上帮一把忙那作用可就大了去了!想到江山良的六层楼大饭店一旦开起来,自己这个三十年代木板房的小饭店,那简直就连小巫见大巫都不够资格。到了那个时候,用不着竞争,生意肯定全叫人家给抢走了。想当年江、徐两家饭店抢生意,江家被徐家新盖的两进二层楼房给打垮了;如今半个世纪过去,江、徐两家饭店又一次争生意,徐家肯定要被江家新盖的六层大楼给打垮的。这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报还一报哇!……

徐万有正在浮想联翩,感触万千,江山良话锋一转,说到服务公司规模虽然并不太大,可是单单这六层大楼,所占的地基就不小了,自己那点儿房子拆了,还不够盖楼用的,停车站、加油站、修理站、百货店、罐头厂、货栈……等等的附属设施根本就没有地方。为此,特地找徐万有商量,怎么继续合作。他说:

 “不管你我两家祖上关系怎么样,打从解放到如今,咱们兄弟二人,总还是患难与共,互相关照得很好的。兄弟有了可走的路子,绝不会忘记你老兄。我这几间破房子,拆掉了,那么大点儿地基,也不够盖大楼的,何况还有那么多附属设施。所以,我的想法是咱们两家还继续合作:你只要把房子折价入股,也不要你再投资了,等大楼盖起来,先开饭店,你来当经理,除了餐厅、住宿之外,当然还要给旅客提供特别服务员。做这种生意,你是行家,第一是少不了你,第二是不能甩开你。不管怎么着,咱们是一根线上拴的俩蚂蚱,蹦不了你也跑不了我,还是在一起滚吧。不论是成是败,咱们有福同享,有祸同当;上半辈子你我都苦哈哈的,下半辈子,也该咱老哥儿俩享点儿福啦!”

 徐万有只当江山良有了靠山,要跟自己拆伙儿了,没有想到他还挺讲义气的,有了好事,并不忘记患难兄弟。不禁十分感动地说:

 “老弟的为人,老哥哥今天才算是真正看明白了。有你这一句话,我心里比吃蜜还甜。咱们哥儿俩的事儿,没得说:你不忘记我,我绝不会对不起你。今后合作,我要是三心两意,不把整个儿心思用在饭店上,我就不是人,该当天打五雷轰。人嘴两片皮,赌咒发誓不算数,咱们还是骑着毛驴儿看唱本儿──走着瞧吧。说到拆房子,倒不是我舍不得这几间破屋,考虑到盖大楼还要一年半载之后才能完工,一者咱们两家都不能没个地方落脚,二者眼下已经打开的局面不能就这样收摊儿,把已经抢过来的生意又都白白地让给别人去做。所以说,我的意思是我的房子先不忙拆,向阳饭店还让它继续开着,一方面拉住顾客,继续赚钱,一方面做口头广告:让旅客们都知道桃花岭要开大饭店了。等大楼一落成,饭店就搬过去,生意不中断,客人也不会跑掉。那时候再来拆我的房子,就什么也不影响了。至于地基不够的问题,我有办法解决:你家南面,一溜儿都是低矮的平房,有的还很破,早都该拆了重建了。你先去说通你们村长,让他出面去跟那些房主商量,把那些破房子买过来也可以,折合资金入股也可以,反正都是些破旧房子,也值不了几个钱。有人要盖新的,只要有地皮,咱们两家拆房子的旧木料还可以给他们用。这样,就更省钱了。我这个主意,你看怎么样?”

 徐万有确实是为公司着想,江山良怎么会不同意?村长听说桃花岭要建造六层大楼,这可是破天荒的大好事,对村里来说,也会有很大的好处,能不大力支持?乡下人,一般都很淳朴,绝不会趁机敲诈,加上有村长在从中调停,事情并不难办:有的人只要批给他地基,再多给点儿钱,落得去盖几间新房子住住;有的听说村里要盖大饭店,为子女的出路着想,愿意把旧房和地基折价入股,只要求大楼建成以后,吸收他的子女工作,盖新房的事情,由他们自己去想办法。不过几天工夫,这些问题,就都解决了。

 江山平回到香港以后,找了一份现成的乡村旅馆图纸,按照大陆的特点稍加修改,给弟弟寄了来。同时寄来的,还有八台彩电、五台冰箱、两台录像机的提货单。县委主要负责人皆大欢喜,向阳饭店也一下子阔气起来、洋派起来,生意当然也就更其兴隆好起来。新饭店还没开张, 旧饭店却已经鸟枪换炮──今非昔比了。

  江山良名正言顺地当上了总经理,尽管香港的投资五十万元一个子儿也没见着,好在手里有六十万元资金,也有了图纸,就按照哥哥兼董事长来信中的吩咐,先进行招标,接着就动工兴建,他的投资款项随后就到,绝不会耽误结账付款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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