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了他一个选择,一种可能,虽然他暂时理解不了她所谓的“一定可以帮忙”是什么样的办法,他仍是心生感动的。这个女人总是在以她自己固有的方法守护着他,从他还不认识她开始已经如此。但是他更为震撼的则是她的那句“情深不过如此”,让他原本想要摆出来的悲伤姿态都显得苍白,难道不是吗?当初他要是大闹特闹的话,他要是能够找到丰毕寒说明自己与凤止的关系,他要是能够在父亲面前为自己的这份感情正名的话,他要是敢于与王后撕破脸的话,就不会放任凤止一个人在那里绝食抗议,就不会闹到这种地步了。那么,现在以及以后,他都要为自己之前的懦弱付出代价,从此失去随时随地随心随意悲伤的资格和机会。那以后的他要怎么办?如她所说的深深藏起那份心情,他是做不到的,也是不认可的。打心眼里他是介意自己的世子妃宫女出身,容貌一般,当然他也明白这些都是因为自己心中早有她人;但同时他是尊重这未来妻子的,她没有一般女子的怯弱,她骨子里有一种不易察觉的骄傲,那份骄傲拿出来摆在他世子的出身面前都毫不逊色。他明白自己无法爱这个女人,这是无法勉强的事,他也愿意爱她,那样他们都能幸福,可是他做不到。思及此,心里有种深深地悲哀。其实,他和她都是顶顶聪明的人,聪明的人之间很容易达成共识进而追求相似的东西,比如说不要轻易与周围的人起冲突或者比如说要适当地利用各种力量为己所用,但是独独在爱情的问题上,他们无法达成一致的意见。她始终认为,爱一个人,要么拼命争取,要么深藏心底,总之不能欲罢不能纠结犹豫。而爱情于他,始终是一种奢望,对他的影响力远远超不过左右他的世子的身份。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是应当符合这身份的,与爱或不爱没有关系。
夜深人静的时候,和风躺在床上,右手轻抚心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守护,一旦开始计较回报,才是劫数的开始。”她轻轻地念叨着,似是提醒又似是安慰自己。
几番自虐之后,丰毕岑便安心不闹了,诸多的不甘与痛苦,他决定埋在心里,也许,往后心境会不一样,那样就不痛苦了,他是这么想着的。丰毕岑一边这么想着鼓励自己,一边兢兢业业履行着他的职责。世子除了协助监国,其职责还涉及守殿卫统领工作,王宫、各王府及朝廷首辅八位大臣的家院守护工作,另外就是都城邺州的安保工作。这样,整个邺州的军事力量其实掌握在世子手中,朝廷中掌握要权的大臣一方面处于世子的势力保护之下,另一方面则是受世子监督。
丰国的八位首辅大臣包括四位文官,四位武官。这八个人中,两位为左右辅宰,统领百官,共同执掌人事阁,负责文武官员的人事安排。这两位辅宰任期各5年,5年后下到地方州担任州长官,同时再从其他六官中选出左右辅,如此循环。这样做的目的是防止官员势力过大,培养门生导致派系斗争。
每天除了上午接受礼事阁女官的礼仪培训,婚礼当天的每个步骤,包括洞房礼仪甚至房事步骤,都有经验丰富的女官一一讲解,图文并茂,这种培训令和风每日红着耳根从礼事阁跑出来。有一回还没开跑便被女官严厉地叫住,然后女官小碎步跑到她身边,声音尖细地说:“郡主请不要做大幅度的动作,新婚夜没有落红后果很严重。”她低着头满脸通红,果然不敢跑了,学着女官的样子小碎步往外走,把等在外面的木行和木一真真纳闷到了。
下午的时候,和风也只是每日带着木一与木行闲逛邺州。成亲后木行就要回久国了,离别的淡淡忧愁笼罩着三人,也没有心思顾虑其他。毕竟,婚庆典礼的筹备工作也轮不上他们插手,一切都有礼事阁有条不紊地安排着。
这天下午,三人出门正好碰上和州一年一次的冬季庙会。平时就很热闹的都城,显得格外生气。三个人在人潮拥堵的街上,别说逛了,正常行走都很难。商贩们说话太快,令木行和木一听得很吃力,饶是受了一年正规语言培训的和风,也是一愣一愣的。有个小摊卖沿海地方过来的海螺,据说,放在耳边可以听到海风的声音,和风一听介绍,有些激动,便买了三个一模一样的,转身便给自己和木一、木行一人手里塞了一个。正待要走,想了一想,又多买了一个,打算送给丰毕岑。
正当三人打算从接踵摩肩的人群中挤到对街继续逛时,很远处传来小孩的哭叫声和人群嘘叹声。三人拼命往前挤,才听说不知哪家个大户人家的马车堵在人流中,既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赶马车的人显然技术生疏,左抽右吆喝的,那马愣是不听话,不停扭动。有小孩子与母亲被马车隔开,这才有人慌了,哭闹起来。三人大概看一眼,明白了情况,和风一个眼神,木行木一便挤了过去,木一抱起小孩,木行上前一把牵住马,摸摸马脖子,然后用内力迫得那马镇定下来。和风站在他们前面,劝人群开道:“以我为中点,请各位左右散开,防止马车伤到老人小孩。”边说着她边做着手势,人群看到马镇定下来了,木一抱着小孩绕过马车还给孩子的父母,于是纷纷站到了和风的左右两侧,这样就让开一条道,让马车过去了。
到了人少的路段,木行将缰绳还给赶车的人,不想这时候车上探出一个人来,“南宫穆,玩够了,该回家了!”木行呆呆地看着说话的人,显然他们认识。和风与木一一抬头,发现说话的人穿着久国的仕女服,斜髻银簪,眉间一点朱砂痣,玫红的长裙,银色腰带,说不出的娇俏。木行稍微愣了一下,便回头看着和风:“郡主,要不,你带木一先回去?”和风望了望站在车上趾高气扬的少女,然后点点头便要带木一走,却有些不放心,便回头快步走到木行身边,扯扯他的袖子:“如果有麻烦,直接去找丰毕岑,他武功也很好。”木行知道她是担心,不禁眉眼含笑,点点头便嘱咐她们回去小心。
是人便会会有一颗汹涌澎湃的八卦之心,此时和风与木一便起了八卦之意。“郡主,那是说,木行叫南宫穆?”木一时不时回头,看见木行牵着马,那女子走在他身边,两人相依偎而行,甚是亲切。和风也不时回头,心中有说不出的不安:“应该是吧,当初咱们也没问他名字。”两人最后又叽叽呱呱讨论了一番那娇俏的少女,最后得出结论是那女子一看就是脾气不好的主,长得也一般,完全配不上她们的木行哥哥。
晚上两人等了好久也没等到木行回来,和风便带着木一去了世子府。华灯初上,万家灯火的邺州在初冬的夜晚显得格外祥和,和风也不等人通报便闯了进去。
丰毕岑正在用晚膳,一边吃饭一边还在听几个下属汇报夜防情况。几个人见到郡主忙行礼便退下了,一时间屋里便盛下端着饭碗的丰毕岑和有些紧张的和风。“世子……你一边吃一边听我说。”顿了顿,她才开口。丰毕岑放下碗筷,看了她一眼,“郡主请坐。”
“今天有人来找木行,木行跟她走了,现在都没有回来,我有些担心。你也知道,当初我们找到木行时,他被人伤得体无完肤,我担心是仇家,但是看样子又不是。”和风说。
“什么样的人找他?”丰毕岑也严肃了起来,一路上他多少是了解到了木行的武功,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一般高手是近不了木行的身的。
“嗯,一位很美的少女。”虽然心里对那少女有本能的抵制,和风还是如实回答,接着将那女子与马车一并描述了一下。
丰毕岑听着就有些想笑了,但转念想着郡主都着急成这样了,便站起来,一只手放在她肩上拍了一下:“别瞎着急了,看样子,人家的娘子找来了。”
“哈?”和风愣了一下,转念想了想木行最后好像还在微笑,一点都没有紧张,而且两人是依偎着走的。“你是说,木行都有娘子了?”和风一着急站了起来。
一听和风的问话,丰毕岑莫名有些怒意,声音带些讽刺“什么叫木行都有娘子了?那样的一等一高手,难不成还真要一辈子守在你身边?”
和风不禁着急了,脸一红,歪着头看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长得太漂亮了,我都没想好怎样的人儿才配得上。”一跺脚就要出门,回头又说:“打扰世子了,和风告辞!”,不等丰世子接话,她又说:“木一与木行是我在这世界上仅剩的亲人了,我最最打紧他两,对他们的一切我都在意。但我也不会自私地将他们留在身边,他们将来也自当成家立业的。”
这会丰毕岑有些不好意思了,忙回答:“那个……你别着急,我派人去各客栈找一下你说的马车。”
和风一听,忍不住就笑了,丰毕岑内心惊叹,这女人变脸可真快。然后便见她又转身朝自己走来,掏出一个穿好线的螺纹海螺,拉出他的手,放到他的手心:“这是我今天逛庙会买的,我买了四个。我们两个,还有木一和木行,大家一个人一个。”丰毕岑愣愣地看着她,“摊主说,把海螺放在耳边能听到海风的声音,你晚上睡不着就放到耳边。”她接着说,冲他甜甜一笑,露出一颗虎牙。丰毕岑低头看到躺上手心的海螺,轻轻合拢手指,点点头:“谢谢郡主。”
两人站得近,这会不说话了,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郡主,我……心里有人。我们,能否,君子之交淡如水?”丰毕岑突然开口,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有些愧疚,有些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