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韵?”何父压低的声音响起,韵韵慢慢回过神来,看到挑眉的爸爸和僵着手停在半空中的白严昊。白严昊脸上依然维持着幸福的笑容,心跳声却砰砰砰地越来越清晰,不安的感觉逐层扩大,就像是一层层涟漪荡漾在他的心湖,直到韵韵将手放到他的掌心,肌肤相贴的热度才慢慢地温暖了他。
放下心来,他轻唤,“韵韵。”
“韵韵!”一步,一步,前行。周围的掌声好像更大了,司仪嘴角上的弧度也咧到了最大,韵韵的心却如坠冰窖,越来越凉。倏地,耳边传来一声高呼。低沉的、性感的,如此熟悉,韵韵瞬时停下脚步,后脚跟就像是黏在了原地一样,再也抬不起来。如阳春四月的温煦阳光一样,韵韵心上的冰原咔嚓一声迸裂。血液汩汩地冒出,迅速传遍身体四肢百骸。一种叫做失而复得喜悦感涌上来,夹杂着一丝丝愧疚感,韵韵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手指尖在不经意的时候狠狠掐住白严昊温润的手掌。
一股刺痛袭来,白严昊硬生生忍住,没有出声,下意识地低头一看。手掌心里有了五个细细的凹痕,几缕血丝冒出来,白严昊却只是转过头。红地毯的另一端是坐在轮椅上的江景年。
夏风习习,几束柳枝随风摇曳拂过他的脸颊,明明是安静坐立的姿势,却如谪仙一般给人一种遗世独立之感。现场顿时安静下来了。甚至,奏乐也已停止。
“韵韵!我来了。”无视众人,江景年投给白严昊狠狠地一撇,转动手上的滑轮,离韵韵越来越近。韵韵的手心里冒着汗,肚子不知是突然胃痛还是真的是她那未成形的孩子也感受到了爸爸的存在,小腹绞痛了一下,韵韵佝偻了身子,白严昊马上扶住她。
“韵韵,我们一起回去。回到我们的家。”能够感受的到韵韵的痛苦,景年只想离她越来越近。抬起头,景年停止手上滑轮的转动,缓缓伸手,直到握到韵韵滑润的手心,才大力收拢。
“韵韵。”不安终于变成了现实,昨晚的梦境也终于验证,韵韵好像真的要被江景年给抢回去了。白严昊痛苦地合上眼,却不敢请求韵韵不要走。他的爱情已经够卑微的了。得不到的,也许终究也是得不到。
好想,好想,心底最深的那根弦都像是要崩断,韵韵迷蒙着眼,低头看景年。布满红丝的眼中满满承载的都是恐惧、期盼、请求、还装载了许多韵韵看不懂的情绪。韵韵好像受到了蛊惑,“景年。”韵韵激动地将另一只手放到景年的手里,怀中的马蹄莲掉到火红的红地毯上,异样的摄人眼眸,温热的温度自白严昊的手中消失,他的心也随着掉落在地的马蹄莲,破碎飘零。
回转过身,韵韵什么也不顾地推着景年的轮椅就往前走。落花依然纷飞,韵韵的心雀跃地就像要跳出嗓子眼一样,欢欣鼓舞雀跃。
“韵韵!”快步走到红地毯的尾部,何父脸上尤带着薄怒,大喘了几口气后,适时一掌止住了轮椅。
“爸爸。”犹如梦醒,韵韵眨了几下眼,又看了看四周宾客们各色各样的探究眼神才反应过来,不知所措地回眸,那端站立的正是孤单一个人的白严昊。她,刚才到底是做了什么?
“韵韵。回去!”何父压低声音,将韵韵紧握着轮椅的手挨个使劲掰开。
“爸爸。”理智与情感大战,韵韵无措地低头,看了紧闭双眸的景年一眼,抬头茫然四顾时,却正对上linda脸上晦涩难分的一抹痛意。
倏地,梦也醒了。心又凉了。韵韵低下头,偌大的泪珠滴到红色的地毯上,却又被地毯瞬间吸收掉。她,是糊涂了,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毁了别人的婚姻,甚至也毁了白严昊的。其实,她欠白严昊的,又何止这些!
韵韵松开手,转身,一步步地向白严昊靠近。
“何韵韵!”身后一声粗犷的男声,之后伴随着一声枪响,人们的沸腾声,桌子椅子被撞到掀翻的声音,景年的大喊声,爸妈着急的呼唤,还有白严昊痛苦至极的身影像风一样奔跑过来,一股鲜血喷到她的脸上、发上、胳膊上,她好像看到了她的洁白婚纱变成令人触目惊心的血红色。身体,缓缓往下倾倒,回眸间,是景年扭曲的脸,周围都静止了,韵韵才笑着合上眼睑。
景年,真的是再也不见了。
迷蒙地睁眼,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倾泻一室,韵韵的眼前是一片刺眼的明亮,耳边模糊地传来几声混合在一起的嘈杂,“韵韵?”
有只温暖的手过来抚上她的额头,在她脸上打下忽明忽灭的光影,韵韵渐渐适应刺眼的强光照耀,“妈妈?”
“嗯。韵韵,你醒了。”眼眶泛红,何母犹疑了眼神,不敢再看韵韵。
“妈妈,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身体一点都不痛?”想起昏倒前那一声划破宁静长空的枪响以及染红的婚纱,韵韵倏地坐起来,头部传来眩晕多的感觉,但韵韵下意识地挪动身体,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韵韵很急切。是谁受了伤?
“韵韵,唉,你别问了。”何母回头,何父去看江景年的伤势了,还没回来。
痛苦迷惘地揪紧头发,韵韵弯下了身子,霎时,景年扭曲的脸从眼前一闪而过,现在细细一想,那张脸上竟然被滚烫的鲜血染红了大半,还有景年当时与她紧紧相贴的姿势!
整幅图画在脑中勾勒出来,在有人枪袭她那千钧一发的时刻,景年竟然从轮椅上一蹦而起护在她身后为她挡住了那致命的一枪!啊!悲痛至极的痛感迅速袭遍全身,她的心脏就像被斧子从中间劈开了一样,钝痛,抽搐颤栗!事实好像昭然若揭,韵韵依旧不死心,抱着最后一丝希冀,断断续续地开口,“妈妈,是景年么?啊?”
连声音都发颤。韵韵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景年的旧伤还没好,现在又添新伤!他,受得了么?鲜血,淋漓,染红了景年的脸颊,沾湿了她的婚纱,眼前全都是血!韵韵紧紧闭上眼睛,抡着拳头就在自己身上痛打。都是她!又是为了救她!
“韵韵!别这样!住手啊!”她的女儿自小被她夫妻两娇养着,何时有过这样委屈的时刻。韵韵还在发疯似的痛打自己,何母心疼地不敢再看,用双手紧紧攥住韵韵的胳膊,阻止她继续自残,母女连心,何母抱着韵韵一起痛哭。
“妈妈,景年在哪啊?”倏地一把推开何母,韵韵翻开被子就步下床,连拖鞋都没穿,就那样光着脚踉跄,在手握上门把之时,才后知后觉地回头问何母。
“贵宾室1101房。”
还是上次景年受伤后住的病房,韵韵轻车熟路地快步奔跑过去。一路上,不知撞上了几辆沿途经过的装载医疗器材的小推车,也不知道撞到了几个沿途经过的人,韵韵几乎说了一路的对不起。终于,转过这个拐角,眼前豁然开朗,木质黄色的高级杉木门上方,金黄色的门牌上刻着‘1101’字样。
既然能够呆在病房里,那肯定是急救成功了的!韵韵的心一紧,仅仅在门外愣了那么不到十秒时间的神,打好气,就推门进入。
白石医院中的高级病房是类似于高级公寓的设置,韵韵进门时,已经有几个人在玄关处候着了。
“爸爸!严昊!”何父以及白严昊还穿着昨日婚宴上的那套衣服,但是,两人都把外面那件喜庆扎眼的簪上马蹄莲花的西装外套脱掉了。“爸爸,景年他怎么样了?”
何父仅是闭上眼,一副竭力克制的样子,好像是遇到了什么难过的事情,又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伤心往事,但又不想让别人发现。韵韵根本无暇注意何父的反应,见何父没有搭理,韵韵闷住头就想到景年的房间里看一下,却被玄关入口处的两个黑衣壮汉拦住。
韵韵刚才没有注意到他们,再怎么反应迟钝,现在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爸爸和白严昊仅仅是站在那里了。
韵韵很急,心一痛,新仇加上旧恨,韵韵使劲挥开两个黑衣壮汉拦在她身前的那两只铁焊似的臂膀,那两只胳膊却未动分毫。“你们到底是想怎么样?为什么不让我进去?!谁给你们的权利?!”上次不让她看景年,这次还是!
“我给的!”其中一个黑衣大汉的嘴唇蠕动了一下,话还没出口,景年卧室的门被拉开,传来极其威严又隐隐夹杂着一丝痛楚老态的声音,就像是一棵挺拔的松树突然遭受了巨大的暴风雨般,马上就会支撑不住轰然倒塌。
情绪是会传染的。韵韵感觉到她的悲伤好像和那人的重合融会了一般。韵韵下意识看向那人。那是一个极其威严的老人,带着一副黑色的口罩,罩住了大半边脸,只余下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眼,但再一细看,里面布满了血丝,交错在一起。韵韵呆呆地看着他。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何韵韵的真人。江顺天看着韵韵的眼神,怔住了。这是一个极其漂亮的小姑娘,姣好的面貌,干净的气质,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双明眸善睐的大眼睛,就像是会说话一样,欲语还休。心脏剧烈跳动了几下,江顺天胸腔不可抑制的颤抖了几下,才恢复过来。像!真像!这气质!这眼神!
江顺天回头看了景年一眼,终于明白景年为什么会那么喜欢她了。何韵韵在某方面和他逝去的芸儿很像。
瞬间苍老,老人的身影好似伛偻。韵韵仿佛看到那颗挺拔的大松树摇摇欲坠地倒了。
“你,进去吧。”老人的声音传来,两个黑衣大汉迅速放下臂膀,韵韵急忙跑过去,经过老人身边的时候,轻轻说了一声,“谢谢!”
身后的门咔哒一声关掉,瞬间惊醒江顺天。江顺天疲倦地按按额,看来他真的是太想芸儿了。谁也不看,江顺天在一个黑衣大汉的搀扶下就要离开。
“这位老先生,麻烦停一下。”何父眼里疑似有泪滴,几步跑到江顺天的面前,却被另一名黑衣壮汉强势地拉住。老人置若罔闻,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