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震出的阴魂们各自飞得很远,杨阳对着黑色的夜幕喊道,“江天保。”李乾走上来,“原来,你拐带陆禹就是为了这个叫做江天保的?”他拉回准备要跑得更远的杨阳,“人小,心思不小,你不能找他,你们各有路。”杨阳甩开他的手,“胡说,我现在就去找他。”李乾放开她道,“你找到他又如何?他阳寿已尽。”杨阳转身对着李乾说道,“他有妹妹,有爸妈,他要见他妹妹。”李乾说道,“所有亡魂都有在世的亲人。”杨阳对着天空继续喊道,“江。天。保。”空气中只传来冰冷的回音,陆禹跪着说道,“杨阳,别喊了,你如果真想找到他,得学会法术。”杨阳回头恳求陆禹,“禹哥哥,你会法术,你帮我找他,他一定就在这山上。”
陆禹看了看李乾的面孔,摇了摇头。李乾却问杨阳,“你知道他为何不来找你吗?”杨阳一时想不出原因,李乾继续说道,“这山有个山主,刚才的阴魂都被他收了。这些生魂本还有阳寿,鬼府暂时入不得。”杨阳急着辩白道,“江天保不是生魂。”李乾说道,“那他会暂留,等待鬼差引入鬼府。”“不。”杨阳跑上前去,“他还要去看他妹妹,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李乾上前按着她的肩膀道,“这些府君自有专断,凡人,即使我们也不能干涉。”
杨阳只好跟着李乾,陆禹愤愤地下了山,三人各有所思。杨阳心想的是自己没有做到对江天保的承诺,和因为自己间接害得很多人离开阳世而难过。陆禹想的是李乾回去会不会继续罚他,和他对不起杨阳和那么多因他离开阳世的人。李乾却想的是杨阳的行为语言都不像正常的八岁儿童,难道是因为她是阴阳通,所以才不同于常人的思维?在杨清玉家里,王嫣准备了一桌子的热菜。夫妻俩先狠狠地骂了杨阳一顿,教育她不能单独乱走,外面的世界很危险等。李乾没有劝缓,只看着杨阳低头受教。陆禹看着挨骂的杨阳,想到自个迟些也会大难临头,便说道,“叔叔,婶婶,你们别骂杨阳,这事是因为我,我带着杨阳去的。”
杨清玉和王嫣才看到在旁的陆禹,对他说道,“你也是,小朋友出去很危险,先不说遇到坏人,万一被车子碰了,磕了,要流血的。”陆禹低头说,“是,是,我错了。”好一会儿,杨清玉和王嫣都觉得火候刚好,便止了教化,请客人们入座开饭。这顿饭,大家都因为肚饿吃得有些急,席间很少说话。明日一早,天还没亮时,杨阳就主动起床跟着李乾练习蹲马步,陆禹在旁练拳。看他的神色,昨夜定是挨了李乾不少罚。
这次,杨阳的马步扎得稳稳当当,有模有样,让陆禹也刮目相看,似乎她一夜之间就改了娇蛮懒惰的性子。天空发亮,渐渐明朗,学生老师们陆续入校准备上课。李乾让杨阳收了马步去上课,然后带着陆禹回去。陆禹却不肯离开,他站在杨阳的教室外,看着学生们整整齐齐地坐在课桌前,齐声念着课本。看他的神色,似有些羡慕向往,李乾想了想说道,“只要不打扰学生上课,你就站着看吧。”陆禹颇为感谢地看了李乾一眼,像棵小松树般立在窗外。李乾丢下陆禹,出了祠堂,一晃不见了人影。天快黑了,他才出现,直往杨清玉家。他刚一进门,就看到屋内多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师父。”陆禹起身喊道。一屋子的人也都起身看他,余贤夫妇同时转身看着他。“乾叔。”
白尔雅小声地喊道,脸色苍白,双手在发抖。李乾上前温和地笑着说道,“好久不见,尔雅。”才走近,他的笑意立刻凝固,低头看到白尔雅还缠着白色绷带的左手,“你。你。你父母知道吗?”白尔雅沉默,他惋惜道,“白家。终究。无人了。”王嫣打破尴尬的气氛,“乾公,来,吃饭了,都等你很久了。”杨清玉也招呼道,“今天热闹来喝他几瓶。”余贤握着白尔雅的手,将她扶到了桌前。席间透着一丝尴尬,关系外的每个人都隐约猜出七分端倪来,只是一个也没有开口提及。李乾的情绪没有受之前的影响,该玩笑的时候还是会玩笑,该严肃训诫孩子的时候还是会板着脸,作为长辈还问候了白尔雅的生活状况。白尔雅大方应答,只是语气颇弱,像是怕极了李乾。
而余贤一直在挡着杨清玉和李乾敬来的酒,和白尔雅一起照例问了杨阳最近的情况。杨阳一一诚实回答,王嫣偶尔伸进来解释几处不甚明了的话语。饭后,余贤夫妇交代了杨阳几句,无非是好好学习的话,然后离去。李乾也粗粗交代了几句,拉着陆禹跟了上去。杨清玉携王嫣和杨阳送了客人后进了屋。这一家子似乎正处在这段微妙关系的中间,所以他们尽量不去追问干涉。这次事件后,李乾在南帝区的一片热闹地带租了一间房,一楼做店面,吃住生活在二楼。他做的是老本行,算命风水的营生。杨清玉曾经建议他给陆禹寻个学校,学点现代文理知识。李乾也仔细去找过,无奈此处的每个学校对于外来户籍的孩子都索要借读费。而这借读费不是一笔小数目,李乾租了房后,积蓄差不多已空,陆禹上学的计划便作罢。
陆禹是个懂事的孩子,常借杨阳的书本来看。看不懂时虽然有杨阳的指导,但他还是一直不能理解一切假设的数学应用题,对于现代语文,他也不能理解作者和试题编写者的思想意图,于是他料定自己不是读书的料,渐渐地放弃了学习现代文理知识的想法,专心跟着李乾学本事。1995年快过去,白尔雅和余贤自见了李乾后,一直没有再来杨清玉家里。杨清玉去他们住处时,他们也一直避而不见。这两夫妇像是要跟杨清玉一家断绝关系。王嫣说道,“也好,如此大家都不见面,少了麻烦。”李乾倒跟杨清玉家里走得勤快,一方面是教导杨阳防身招式,另一方面是来蹭吃蹭喝。
李乾店里生意不太理想,房租水电费都需要不少钱。李乾常跟杨清玉说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你这日日盛情款待?以后,你家娃娃有什么难处,我定舍命相助。”杨清玉心里疑惑,杨阳以后会到要李乾舍命的地步?定是李乾的客气话太过了。1996年,杨阳9岁,正读二年级第二学期。这年,祠堂发生了一件不止惊动杨家村和菜头村的大事。祠堂里的一个学生无故失了踪,失踪的学生是杨阳的同学,薛逸夫的堂妹,薛原。初夏的某日上午,空气闷热干燥,薛原已失踪了三天,警察在祠堂仔细询问相关的老师和学生。学生们虽然年龄小,多少也知道了一点信息,私下惊恐又小心地相互口传。第二日,在杨家村下游,三民镇的河面上发现了薛原的尸体。一时间河岸边,石桥上都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小女孩的尸身已经被河水泡得肿胀不堪,仰浮在青绿的河面上。不一会儿,警察叫来了打捞的船夫,将尸体拖到了河岸上,用一块粗糙的白麻布盖了。又一会儿,一个瘦高的男子和一个魁梧的男子挤过人群,跪倒在白布上。瘦高的男子将白布揭开,匆匆看了一眼,含泪盖上。魁梧的男子帮着他一起将尸体抱了回去。这两个男子便是薛原的父亲和大伯。这事在三民镇闹得沸沸扬扬,和平年代死了人是一件大事,何况是个小女学生,死得又这般凄惨。
警察最后调查的结果是薛原在放学归家途中不小心跌落帝河而溺死。杨家村和菜头村的人们觉得这事多少与薛大元的家里有关,暗指他多年前投水而亡的妻子化作冤鬼带走了薛原。读书人两耳不闻窗外事,杨阳他们还是得继续上学生活。薛逸夫对薛原的突然离去打击很大,他显得更孤单和悲伤,有意无意地躲避杨星子和杨阳的接近。小霸王的称号也被杨星子夺了去,但杨星子对他还保持曾经的那般尊敬。村委决定关闭杨家村小学,学生们都转移到三民镇中心小学就读。这事,对于家长们来说是一件极大的喜事。三民镇中心小学是三民镇师资力量最好的小学,不知杨家村村委是如何说动三民镇的重要领导和三民镇中心小学的校长以及其他相关人员。可想而知,学生在放学途中溺水而亡的事件是如何重大!而薛原成了一页黑底白字的历史,集体照片上一角发黄模糊的影子,或是其他学生前途的垫脚石。
放了暑假,学生们都在家长的陪同下学习骑自行车。因为三民镇中心小学与杨家村有3公里的路程。不同于如今的时代,那时候小学生们都是自己骑自行车去上学。杨阳也不例外,经过一个礼拜的学习,骑得有些熟练了。杨清玉和王嫣没有空闲的时间教她,她的自行车师父是陆禹。“陆禹这孩子,对杨阳是真心好。”有一日,王嫣偷偷地跟杨清玉说道。这却让他们开始担心了起来,这个年纪该不会。不会,绝对不会的,才这个年纪而已。当然,陆禹和杨阳还不懂男女感情之事,他们只是有共同话题爱好而比常人亲近了一点。李乾除了教习杨阳防身之术外,从来不跟她谈及阳界和阴界的闲事,许是认为她还太年幼。而陆禹倒是很热心地跟杨阳聊起阳界的生活,阴界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