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愣的数着,十米,二十米,四十米。没有拉力。
遇小慌乱的用手去阻挡那些鲜血的出口,手臂,头颅,却只能看着他们从母亲体内流失,汹涌的不带有一丝留恋。遇小泣不成声的唤着母亲,车后的父亲早已失去了呼吸。
小小六神无主的拉着母亲的手大呼,完全顾不得身旁营救人员的阻拦,发疯一样的大叫着:“妈!你看着我啊!”声似杜鹃,滴滴泣血,听得远望的人揪心不已。
颜墨皱眉,想竭尽全力压抑住心口的不适。
惊恐,澎湃的将人没顶,无助,风雨大作的在心口肆虐,难过仿若道道霹雳,没有任何喘息的在心中打闪,回声不断聚拢,庞大的叫颜墨几乎哭出来。
“小小……”冷静下来。颜墨在心中祈求,身子仿若定住,不敢上前抱住浑身血污的单薄女孩子,怕把她揉破,连同那辆车子一切一起湮灭在自己的生命里。
身子徒然一歪,颜墨飞快的抬眼,小小对着车子又大又踢,右腿涓涓冒出血来。
再不做任何思考,颜墨扑上去抱住遇小,迫使她镇定下来。感受着怀里不安的挣扎,他靠近她的耳边:“这是宿命!你无法改变的!”身子一僵,随她慢慢坐倒。
宿命。颜墨把头磕在遇小的肩窝,试图压抑心口越发明显的伤感。
车子中的女人突然睁开眼,费力的聚焦,用白的几乎透明的脸,扯出一抹微笑。嘴唇一开一合。那是一个母亲,在人世留给女儿最后的一句话。
随后,时间定格,命运相错。
遇小的人生,为了这一句话,重新开始上色,心脏,恢复原始的跳动。
“不要离开他。”
拿着自己完全没有概念的保险金,遇小拒绝了社会各界的收养,开始一个人的生活。
家里的那只,可以忽略。
遇小虽然只有十岁,但是,她分得清谁好谁坏。看不透心死的,一律拒之门外。
颜墨显然是个例外。开始的开始,是他对她视而不见,现在是这个‘老谋深算’的小不点对自己置之不理。恍若空气。
莫非她娘死了,契约失效?还是小孩子一旦有了大人的心思,阴阳眼闭合?颜墨倚在沙发上,看小小做作业。屋子里安静的,就像没有活人。
颜墨看着遇小的右手中指,心里有点酸。
她本不该是左撇子的。
她的右手,本应该是健康的。而不是现在这般,僵硬变形。指节虽然偏转弧度不大,但是那枚畸形的指甲,却隐约向人们透露着一切。
她现在的残缺,只因为自己当年无理的责罪。把自己带离璎珞的不是她,定契时,她还没有看见这个世界,一岁的她,还不知道‘妖’是什么。
为了把自己留下,她的母亲不得不伤害了她的手。
“小小。”颜墨低喃,满眼的心痛:“抱歉。”
小人儿置若罔闻,专心解着一道题。
果然……已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了吗?颜墨的眼蓦地一暗,原来,十年已经错过了啊。
真可惜。
一声轻叹,颜墨离开房间。
门锁一响,小小的尺子也搁下了,瞟一眼大门,面无表情的去倒水。
“神经病。”
佛曰,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如果早知道会遇见小小,在第四百九十九次回眸时,颜墨就把自己的眼珠子抠出来!
这奇葩就没有一天是消停的!
今天出门的时候小不点本来是神色落寞的,一副病怏怏马上就活不起的样子。结果,刚一出小区门口,丫就看见了一个小妹妹。五六岁的小妹妹长的特别可爱,那眼睛水汪汪的,嘴里还叼一个棒棒糖,腮帮子鼓鼓的蠕动着。遇小立马就跟打了鸡血似得,蹲在人家面前冲妹妹做鬼脸。可是逗了半天,小妹妹都只是面目表情地看着遇小。小不点八成感觉没什么意思,就拉着我起身走了。刚走不远,听见那小女孩如释重负的说:“这神经病,吓死我了。”现在的小孩纸啊,哎……
颜墨仍是慢悠悠的跟在身后,看着马赛克书包和马尾巴死气沉沉的在面前平行漂移,突然觉得少了些什么。心里空落落的。就像当初离开了璎珞,生命里空了点什么似得。
“哎!”耳边响起这句叹息时,颜墨终于发现,到底少了些什么。猛地抬头看相面前的背影。这个字,是小不点从今天起床到现在唯一说过的。
沉默,仿佛整个世纪死掉般的沉默。
没有遇小叽叽喳喳的周围,空寂的可怕。
颜墨绷着一张脸,慢慢伸手,目光四处乱飘的,戳了她一下。
“啊?”遇小后知后觉的抬头,目光涣散的环顾四周,然后点点头,自言自语道:“哦,糖醋排骨啊。”他什么也没说好不好。虽然……这句话听起来很窝心。嗯。
不过,小不点到底怎么了?
情况持续了很久。
晚上回家坐地铁的时候,两个男人因为挤地铁的原因对骂起来,那个时候应该是高峰期,遇小那副病怏怏的样子,还真是吓着了一堆人,居然自动给让出了一条路子,颜墨没费什么力气就跟着挤上去了,上去之后他才开始后悔:人类真恐怖,这么长的一个大箱子,装的跟罐头,憋得不得了。你踩我一脚,我顶你一下的,小不点身边……颜墨激动了,居然空荡荡的!病号的特权?思想还没有过大脑,左边俩男人一拍车玻璃,骂上了。你还别说,挺知道低调的,用方言骂的,谁也没听懂。隔了一回还没停下,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这么墨迹,上海人把?”“俩大男人,没玩了还。”“你们能用普通话吵架吗,让我们也听听,给你们评评理啊”,此等诡异的发言,颜墨几乎是立马反应过来:小不点。这恐怖的语调,这面瘫的表情,这岿然不动的样子,若非不是订了契约俩人生命相连,颜墨都要以为,遇小被什么上身了。
不对啊,很是不对啊。
吃了晚饭,遇小慢吞吞的换了衣服,到楼下便利店打工。颜墨想了半天,不行,这货平时脑子就不好使,今天这状态,别被别人拐卖了!数钱都会数错的!
相安无事。
快收工的时候,遇小抬了一下脑袋,慢动作回放的拉了一下墨的一角。颜墨低头,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四目相对,遇小一直目不转睛的顶盯着,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要说什么:“一个小时前一个男的兴冲冲跑过来买了点东西走掉了,刚才苦丧着脸过来买了一包苏菲。”
颜墨眼神示意:“哦,所以呢?”
“他好可怜……”
这货今天的打开方式貌似不对。
糖醋排骨做好了,遇小还是一副没有干劲的样子,软趴趴的把下巴放在桌沿上,压出了一条细细的双下巴。眼皮厚实的遮住水莹莹眼睛,瞳仁一片让人心惊的涣散。
颜墨看得心里一凉,在自己反映过来时,手已经越过桌子,抹上了遇小的额头。发烧了。
“你个二货!生病了不知道吃药吗?”糖醋排骨一扔,颜墨开始炸毛。
“啊?”遇小掀起眼皮:“墨,你说啥?”
完了,烧傻了。
一把推开椅子,颜墨几步奔近遇小一把捞起细瘦的竹竿身体,披了衣服急匆匆的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