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濡莲步轻移,走至书架旁,看见满眼的异国文字,不禁苦恼。但碍于那位站在一旁等候的段师傅直视的眼眸,只得故作轻松地随手抽了一本出来递给他。
“这本?”段世岚拿着书,狐疑地挑着眉问。
段世岚的这一句话可把苍濡弄得一阵紧张。
这书怎么了?有差么?是女孩子家不能看的书?还是说这段世岚真的怀疑自己了?不不不。他只是试探自己罢了。女孩子闺房里怎么可能会有她不能看的书。一定是这只段狐狸设的套儿。
这样想着,苍濡便不再犹豫,果断地点了点头。
段世岚将书收至袖内。
“这样吧,这书我拿走。你给师傅写一篇读后的悟感来。一来看你有没有长进,二来看你昨日看的书今日还能记得多少。这悟感我也不急着要,你且待手好些再上交给为师察阅。这样吧,三日后,三日后师傅再来。到时候想必你的手也好了。”
说完,段世岚给了苍濡一个微笑。不待苍濡和泳黛反驳,就拿着书翩翩然地走出厢阁。
这下可急坏了只能在一旁干瞪眼的易烟。
待段世岚走远她便急急地从里厢冲了出来,拽着苍濡问:“小姐,你记得那书的名字么?你画给我看。兴许我能找一本出来给让你看一看,也好交差。”
苍濡哪里还记得什么名不名画不画的。现在的她满脑子都在想那只段狐狸临走前的那一抹意味不名的笑容。
她总觉得,这个段狐狸不简单。这个不简单不是来源于他的狡猾和聪慧,而是源于他自身的气质和他对待她的那一种神秘莫测的态度。
这似乎是为了一个什么计划,或者阴谋。这个阴谋针对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凤苍濡。
他很看重她,想蓄意地把她培养成一个独特的女子,有别他人,优越于他人。
可是,他的目的何在?
苍濡搞不懂。
他究竟是想要什么?这具身体究竟有多大的利用价值?竟然能引得那么多人为之侧目?一个修灵山不够,还要有一个段世岚。难道仅仅因为自己是什么赤水国的公主?可是这个公主身份是前世的灵魂钻进凤苍濡的躯壳后才发生的事情。也就是说这凤苍濡不是公主,住在里面的百里昔竹的灵魂才是。但是,她一个现代社会的人怎么会是这里的什么公主呢?再说,公主哪有多少权利,用处。自古以来无非和亲外嫁。
苍濡想得脑袋都快大了。她始终猜不出这个段世岚心里算计的小九九究竟是什么。
就在苍濡愣神的这一段时间里,泳黛和易烟早就皱苦了眉头。
“你们做什么?”回过心神的苍濡看着正伏在书桌上四下翻寻的易烟问。
“小姐,您当真不记得那本书的名字是什么样的么?您好好想想,仔细想想,”泳黛睁着她的那双大眼,满脸紧张地问,待苍濡轻摇头头后,一脸颓丧,“怎么会这样!这下可如何是好!”
泳黛走到易烟跟前,轻晃她的胳膊。
“易烟,易烟。少主不记得了!怎么办?这下要怎么和段师傅交代!三天后就要交了。怎么办啊,易烟!”
易烟皱着眉头挣开泳黛不停摇晃的手,继续埋头翻找,找了一小会儿,终于从一沓厚厚的,摆放杂乱的纸堆中抽出几张递给苍濡。
“还请小姐于两日内练熟这纸上的墨迹,务必要如同出至一人之手。至于书,小姐不必担心,易烟今晚去探一下,虽不能确定,此书一定能找回。但易烟必当竭力。”
苍濡看了一眼易烟,将她一早就有所怀疑的话问了出来。
“那个段世岚,他会武功是么?而且,不比你低多少。”
自那段世岚悄无声息地走进秋霜阁的书房,苍濡就有些怀疑,待她看见那段世岚似有意似无意的笑容,那份怀疑就愈加肯定。
他段世岚,知道易烟藏在里厢,可他依旧毫不畏惧,镇静的很。那份镇静不是一个只有心机的人能表现出来的。
镇静的背后,是巨大的,颇有底气的自信。
易烟点头证实了苍濡的猜测。
“这世间只有八九个人可战胜易烟。拼了全力也有些可能反败为胜。但如果易烟的对手是段师傅,那易烟几乎无胜算。”
“他的功夫那么高?连你都赢不了?”这一点让苍濡有些吃惊。她以为易烟的功夫已经够高了,可她万万没想到,这白府竟有那么多不凡之辈,果真是个卧虎藏龙之地。那么多的龙虎却又是冲她而来。这可真是让她受宠莫惊。
易烟点着头,对苍濡的提问做了回答。
苍濡思考了片刻微微一笑。
“那你先教我习字吧。书的事你就不用废心了,我来解决就好。”
两天时间里,苍濡非常刻苦地学习着这个世界的文字,近乎日夜不休。这样的生活让她想起了在另一世的自己念大学时期末汇总前的生活。
她修了一门法语,还有一门金融学。她原想,待大学毕业后就和乐安长一起去法国,然后就在法国混一混那里的金融业。
可她万万没想到,离毕业仅差一个月之期的时候,她会被两枚莫名其妙的玉佩,带到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继续别人留下的莫名其妙的人生,还要在这里苦攻这个世界的莫名其妙的文字。她觉得这一切真的是糟糕透了。
苍濡看着眼前的那一堆与中文没有丝毫联系的异世文字,不由的阵阵苦恼。
她觉得如果不是因为她现在身体的脑子才十岁,对许多记忆都很敏感,所以能让她记得那么多字词。如果是以她二十五岁的脑子来记这些,那她一定会疯的。这个世界的文字实在是太难了,哪怕再给她个三年,她都未必能全学会。
苍濡看着那被临摹的有些相似的笔迹,呆呆地发着愣。
她在想:不知道她将会有多少的青葱岁月耗滞在这异世江山。
三天的时光如同白驹过隙。
苍濡透过被风吹起的帘帐,看着院内因经不住昨夜春风夜雨的掰弄,而零落地撒了一地的早春海棠。粉色的花瓣被微风吹夹着落入院里的那一倾绿池,沾成了一幅“碧水棠红逐自流”的落花流水图。
海棠花本就易落,如今更是因那夜雨落了个稀稀疏疏,只剩未疏展开身子的绿色青芽挂在灰褐色的落寞枝头。
这本该显得萧条无比的春日却因得帘内佳人的一句轻叹,迸发出无限生机。
帘内佳人叹的是这春日里无限暖阳,细微和风。
未曾想这一轻声叹却入了他人之耳,成了另一番的独特滋味。
听见这一声叹的,不是旁人,正是那摇着纸扇翩然出现于院内的段世岚。
“不知苍濡徒儿是遇了什么好事?竟感叹起了这春日和风。”段世岚收起折扇,一手撩开帘帐,一手抚着那一撮山羊胡子,淡然地看着正捧茶轻嘬的苍濡。
苍濡放下茶盏,抬起那一双纤纤素手整了整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鹅黄色锦绣长裙。
她讨厌这一身的裙子。
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在这样一个透着冷风的春天,穿这一身略显单薄的裙装。虽说有着长衣长裤穿挡在内,可苍濡还是觉得刺骨的凉意正透过布料直往身体里钻。
苍濡站起身,微躬下腰,对着段世岚行了一个十分到位的师生之礼。
那是泳黛教给她的。
泳黛还教了苍濡许多规矩和礼仪。泳黛在教礼仪的时候对着苍濡小声地提醒了一句。
她说:“小姐,泳黛斗胆的多嘴一句。在别人的面前,有些事情,我们还是不要过于特立独行的好。”
就比如礼节这件事儿。
苍濡低着头拿起摆放在一旁的,折叠得十分工整的宣纸递到段世岚手中。
段世岚伸手接过纸张打开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地写着一行娟秀小字。
段世岚指了指纸上的字,拧眉对着苍濡怒斥。
“这便是你写的读后思感?”
他气愤地甩开纸张丢于一旁。纤薄的几近透明的宣纸被他强劲的力道硬生生地撕成了两半。
苍濡一脸的微笑,面色并没有因那段世岚的怒气而产生分毫的变化。她半蹲下身,捡起飘落到地面上的那张因为急风而截成两半的略显褶皱的宣纸放回桌面上。
纸上写着,“一世为人终此一生,所有的悲欢离合都只赋予了说书人。众古人皆以此方传其生平,苍濡誓要让那说书人,为其再续三两阙。”
段世岚安静地看着苍濡不曾说话。
苍濡则只顾着用手轻轻地抚平了纸上的道道褶皱印痕。并未曾开口解释什么。也未曾抬头看段世岚一眼。她不知道那本书是什么书,也不知道自己所写的终究是对还是不对。可是她依旧是微笑着的,因为她知道,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段世岚收起他那探究的眼神问:“你想要什么?”
苍濡轻笑一声后盈盈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