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然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侧过眼见他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巴掌大小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和一支笔。“姓名,年龄,血型,星座。”他头也不抬,四个问题一气呵成,像是对后两个问题的不伦不类,丁点儿都没察觉到一样。
“凤然,24,血型关楚应该知道,至于星座么——”凤然略一皱眉,稍稍思考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补充说道:“好像是天蝎座?”
“ok,你是我的病人,以后我就叫你凤然好了。”江离一边收笔,一边自然地宣布了自己的决定。凤然似笑非笑,并没有跟他计较这件事,只是温和地出声提醒他:“对了,江医生,我记得,星座解析里面,似乎说天蝎座的人报复心很强?”
江离正在翻页的手几不可见地一抖,凤然瞧见了,更加想笑。他一问血型和星座,她就更加确定江离是做什么的了。只不过,关楚这样煞费苦心,还不如直接来问自己的好。也许她会认真考虑一番,然后义正言辞地告诉关楚:“想探究我心里所想,不可能!”
顺利翻到新的一页,江离已经恢复了常色,咧嘴一笑,竟有几分憨厚之色扑面而来,可凤然没有忽视他那眼里的几分戏谑与恶趣味:“凤然,身高体重三围,通通报上来。”
凤然脸色没变,只是悠悠接话:“原因?”
江离挠挠头,依旧是那副憨厚的模样,笑容有些腼腆:“关楚告诉我,说你对针头有轻微的恐惧症,我当然要好好研究一下,你的恐惧症是不是轻度了。这方面,体重和三围的变化,更加有说服力。”
就算有那所谓的针头恐惧症,她也不见得会因为这个变瘦或者变胖,江离分明就是在戏弄自己。凤然也不戳破,似有所悟道:“这样啊。”
瞥见江离越发“憨厚可亲”的表情,凤然欣欣然说道:“关楚抱过我,所以身高体重他应该是最清楚的,我的贴身衣物也都是他吩咐人买的,所以,三围他应该也知道。你去问他吧,慢走不送。”
凤然一边说着,一边起身给他指了指门口。
眼见她直接下了逐客令,江离脸上的憨厚表情瞬间僵化,但是很快,他就调整过来,很是哀怨地看着凤然:“凤然,你昨天,明明都答应和我私奔,今天你的态度就变了,居然在我的面前说起别的男人对你抱过你摸过你,你昨晚是不是和他滚床单了,是不是想要始乱终弃?”
江离实在会装。尤其会利用自身条件。他本来长得瘦弱,哀怨的表情一出来,这场面怎么看怎么像负心汉要抛弃体弱多病的小媳妇儿。当然,凤然是那个负心汉,江离才是那个小媳妇儿。
可惜凤然不买他的账,笑容恶劣道:“江医生,你的眼神还可以再幽怨一点儿,最好饱含交织的爱恨,赶紧再挤出一点儿眼泪,更加惹人怜爱。门在那边,下楼左转——”她顿了顿,意犹未尽接着说,“还有,出门之前,你最好先把衬衫领子扯开,给脖子上挠两道抓痕。当然,掉两颗扣子在我这房间里,那是最好不过的。这样一来,我对你始乱终弃的罪名比较容易成立。”
这段话,凤然除了中间那故意的停顿,硬是没有丝毫打岔和喘气,说得顺溜极了。江离那无辜的神情装不下去,脸上慢慢浮现出了些许惊愕,末了,他仔细地回味了一下凤然所说,眼底的兴趣更加浓厚。
他的反应,凤然也料到了。毕竟是和关楚沆瀣一气的人,三言两语对他造成不了什么伤害,也不会轻易动摇他的心思。不过,让他安安分分几天,这些话还是够的。
江离收了表情,这才恢复了轻佻神色,一边摇头叹息,嘴里一边念叨:“算了算了,小凤然肯定是生我的气了,我还是先避一避,等你不生气,再来跟你谈终身大事。”
凤然面色不变,目送他出门。江离走到门口,忽然回头,对着她隔空一吻,而后立马消失在门口。凤然脸色蓦然冷了下来,恢复了一贯的疏离与冷淡。
江离下了楼,见关楚居然没去公司,坐在沙发上,听见响动就盯着自己,他很是诧异:“你这是在等我?”
关楚不答,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反问:“你说呢?”
“呼——”江离吐出一口浊气,慢悠悠地挨着他右手边坐下,钳制住他的右手,这才缓缓说道:“小阿楚,你这是从哪里找来的宝贝,把地址告诉我,我也去捡一个回来玩玩。”
“觉得她很有趣,对她感兴趣?”关楚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自己被他压着的手臂,把昨天已经问过的问题又重新问了一遍。
关楚见江离眼里明灭不定,脸上也是一会儿阴一会儿晴。江离似乎并不在意他的犀利视线,抬起头来,使劲儿地眨眼,朝他放电,末了语气里倒真的有了些许幽怨:“是啊,可惜我问她身高体重和三围,她居然都让我来问你。这不是公然给我戴绿帽子吗?”
戴绿帽子……关楚忽然之间有种错觉,头上戴了一顶绿帽子的,好像是自己……
他不想和江离说太多,以免透露了什么事情,被这个心细如尘的心理医师给看透了,当即转移话题:“问出了什么?”
江离一下子就没了底气,颇有些欷歔之意,摇摇头:“她对我有些警戒,所以我只是看清楚了她瞳孔的颜色,她就已经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警戒,这是肯定的。江离是自己叫来的,凤然会防着也不奇怪。关楚知道,事情急不来。明明只要把她关在楼上,等到研究室里把最后几样药给破解,他就不需要凤然了。到时候可以心无旁骛地去救出宁安安,只是他却始终有种奇怪的预感。
一见到凤然,他就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容易。可他隐忍不发,苦苦等待了三年,布置好一切,按兵不动,只为了一举成功,绝对不允许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了什么意外。
叫江离来,一是为了监视控制凤然,二是让他摸清楚凤然到底还在筹划着什么,和她背叛自己的原因。但这两点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只有江离把凤然制住了,她才不会借机搞出小动作,他也可以安心地和江离一起商量之后要做的事情。
“我已经把这件事交给你去办了,你要怎么做随便你。只要在我规定的期限之前,把我要的答案告诉我就好。”
江离等的就是这句话,忙不迭勾唇坏笑,“既然你答应了,那我也就不需要顾忌什么朋友妻不可欺之类的了。”他打了个哈欠,恰恰看见关楚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她跟我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言下之意就是江离那句“朋友妻不可欺”用得实在不恰当。
江离站起身,狠狠地伸了个懒腰,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管他呢,反正最后她会是我的。”
关楚紧紧注视着江离上楼的背影,心底那些许的不安不减反增,渐渐扩散。他沉沉吸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紧绷的神经慢慢地放松了一些。
感觉到口袋里面的手机震动,关楚拿出来一个女士手机,看了看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并没有急着去接,反而抬头往凤然房间看了好几秒,这才接了电话。
“我说过别再打电话来,凤然不会接电话的。”他丢下这么一句,迅速地挂掉了电话,手机在他手中被转过来转过去,忽然就从他手上滑落。可他反应更快,在手机就要接触地毯之时,稳稳当当地把手机接住了。
他握着手机,站起来准备上楼。手机却忽然又震动了起来。关楚看了一眼,挑眉,拒接。可是没过几秒,手机再度震动。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仍然只有一个“警”字。
关楚终于阴沉着脸接通了电话,默不作声。那边传来一道清亮不失严肃的声音,“我要见你。”然后,便是“嘟嘟”的忙音传来。
“见我?”关楚冷哼一声,脸上却爬满了冰冷的笑。“凤然,我还真是小看了你,居然有人敢为你挑衅我……”
他收了手机,信步上楼。
在城楼外的女墙上吹了近一个小时的风,终究不太承受得住,便把腰牌交给了眠儿。“你替我将腰牌还给曲大人。”
眠儿迟疑不决。“可是,二宝你……”
“大白天的,我还能出什么事不成?”我打断她,“还完腰牌之后,你径直回去,无须前来寻我,我有分寸的,到了时候,自会回去。”
她犹犹豫豫点了点头,最终还是拗不过我,还腰牌去了。孤身穿梭在人群里,我只觉孤独更甚。漫无目的地走着,惊觉人群的速度变快了。伸长脖子,欲四处张望,不料,直接被身旁过路的人撞上,那人见我摇摇晃晃站定了之后,说了一声抱歉便匆匆离去。不一会儿,拥挤的大街上,已经不剩几个人。
仰起脖子,却见先前还是平常不过的阴天,现在已是乌云压境。连带着我本来就不甚明朗的心绪,一起卿沉沉了。在秋日来说,这些雨点子掉得颇为猝然。一些来不及赶回去的人,此时纷纷躲在檐下避雨,唯我在雨中似无所察,缓缓迈步。檐下众人指指点点,不断窃窃私语。消得片刻,雨已有滂沱之势,那些或好奇探究或鄙夷嘲讽的谈话声,渐渐淹没在噼里啪啦的雨声里了。
心头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心灰意冷倒是真真切切掺杂其间的。我每天都可以称得上活得快活舒坦,但是,在欢场浸淫两年有余,原本惯看过了各式各样感情戏,早以为自己冷了眼,还冷了心。偏偏在此刻,我那么迫切地希望能有一个人与我目光交汇,能够从容牵起我手,略带宠溺地轻声责怪,将我从雨中带离,然后温柔拭干我的头发。
雨中几乎已经没有人,于是我便放心大胆闭目前行,不住幻想着良人的出现。若是此时,谁真的将我从雨中拉到檐下,轻声呵斥,那么,我愿把他当成我的良人。雨天,是人情感最脆弱的时候。这个时候,女人的情感尤其脆弱。纵然我身为京都销金窟的老鸨,可说透了,也不过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