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继续认真的弹琴,坚定的不被外界环境影响。
“宫商角徵羽,没有一个音是对的。”一声冷哼,我诧异的抬头望向大师伯。这是他进来之后讲的第二句话,吓得我差点不敢再弹下去了。
“啪!”一声杯盏触屏石桌的轻响,我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一股凌厉的冷气。猛一回头,却见大师伯已经坐在了我的身后,我的脑袋恰巧撞到了他的下巴。
“大,大师伯。”我结巴的话都讲不清了。
“蝶儿。”听到师父的声音,我立刻回过头,只见师父皱着眉,二师伯一脸呆滞,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我好像有些茫然。
恍惚间,手背上一凉,大师伯的手竟然搭在了我的手上,冰冷冰冷的,冻得我一个哆嗦,琴弦发出一声刺耳的颤音。
我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慌慌张张的看向师父求救,却见师父不知为何又低下了头,什么表情都没有。二师伯则是一脸不可置信。
“我……”
“认真学。”大师伯的声音很冷,握着我的手教我挑弦。
好吧,我定了定心神,把心思都放在了指尖上。
大师伯的手指特别的冷,握着我的手一个音一个音的拨动,冻得我不敢有丝毫懈怠。我低头看着琴,脖子间流动着凉凉的气息,汗毛都竖起来了。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大师伯带着我把每一个音都过了一遍,琴弦间才缓缓流泻出悠扬的曲调,如月下青苔上缓步而来的纤纤少女,怕被人听到似的,步步小心。
这便是青珩仙子刻在石壁上的曲调。
悠扬温婉,柔和可人,似乎让人可以看到那个在桃花枝上曼舞的仙子,足尖一点便可以落下一树桃花,甚至都有簌簌桃花瓣飘落的声响,带来一阵阵清浅的桃花香。
我朦胧间看到那个一袭白衣的仙子衣袖挥舞,青丝沾满了桃花花瓣,那么美,那么虚幻。
那是青珩仙子封锁在琴音中的记忆?
我的脑袋里不甚清醒。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我看着自己抚着琴弦的手,还愣愣的回不过神来。覆在我手背上的,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修长、冰冷,手背上还沾着几瓣桃花瓣,竟然平添出一份魅惑。
周遭的气息也不如一开始那么冷了,变得温和柔缓,脖子间流动的气息都变得有些许暖意。
“好多桃花。”我不解的又一次煞风景了。“桃花不是都已经凋谢了么?”
“这是琴音中带出来的,倾世桃花。”师父的声音清润,眸光流转。“蝶儿,过来。”
“嗯,好。”我一站起来,就看到大师伯已经向外走到了院子门口,一袭玄墨色的衣衫上还在滑落着桃花瓣,束起的发丝间也残留着点点粉色。二师伯也朗声一笑转身离去。
“师父。”我走到师父面前,乖巧地站着。
“嗯。”师父轻轻地应了一声,把我再向他拉了拉,然后抬手拂过我的发丝,扫落了一片片桃花瓣。
“师父,你可喜欢桃花?”
“嗯。”
“师父,你可喜欢闻这桃花香?”
“嗯。”
“师父……”
“嗯?”
“你可是不高兴了?”我放低了声音,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乱想。”师父拍了拍我的头,“这是青珩仙子留在曲中的桃花幻阵,若是换成伏羲琴,怕是没几个人能够走出这倾世桃花的幻阵之舞。”
“师父,何为幻阵?”
“能将人的神识困住的阵法即为幻阵。而这桃花幻阵,以桃花为引,给人一个终生无法达成却一心渴望的梦境。继而身体枯槁,神形俱灭。”
“啊?”我被吓到了,“那刚才?”
“无妨,你所用的并非伏羲琴,只是普通的湘木琴,况且我等三人都是修仙之人,灵台清明心无所欲,所以不会被困阵中。”
“还好还好。”我拍着胸脯顺了口气,“师父你也不早告诉我。”
“早先我也不知道。不过以后,这曲子还是不要轻易弹奏了。”
“嗯,好。”我点了点头,过去抱了琴,走了两步却又忍不住停下了。“可是师父,这世间真有无欲无求的人么?”
“自然不是。不论是凡人还是仙家,只要有心,心里就总会有一个空出来的角落,总会有一心的追求,这便是执念。执念太重的人,便更容易被困阵中。放下执念,也就能自动走出阵法了。”师父笑了笑,却不见半分喜悦,“只是能够放下自己毕生所愿的人,又能有多少。虽说生死磨难皆是因果轮回,但凡人究竟可怜。这样的大型幻阵,让人连半分生还的机会都没有,以后,万不可妄用。”
难得师父一下子跟我说了这么多话,还再三告诫我不能动用桃花幻阵,我自然是要很认真的答应的。“嗯,我知道了。那么师父的执念是什么呢?”
师父听了我问的话,低下头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儿后才回答。“那大抵是护佑天下苍生吧。”
我似懂非懂,只好皱皱鼻子抱着琴回房间去。护佑苍生也能作为执念的吗?上仙的执念都与平常人不同,叫人觉得难懂。
“蝶儿。”才走了没两步,师父又开口叫住我。
“啊?”我顿住脚步,回过头。
“方才你弹琴时,可曾看到什么?”
“我看到青珩仙子身穿白衣在桃枝上跳舞,可美了。”我弯了弯嘴角。
“只是如此?”师父的眉头皱了皱。
“嗯,只是如此。”我认真地点头。
“那么此生,你的执念是什么?”师父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
“让师父记住我啊。”这句话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了。说完我又想了想,“还有,最好还能一直一直陪着师父。”
“啊,对了。”我想起件事,拍了拍脑袋跑回房间把琴放好又很快跑了出来。“师父,你把你与青珩仙子有瓜葛的那三世情劫都讲给我听吧。”
“千年之前的事了,有什么好讲的。你怎么忽然想听了?”师父看我跑的累,把我拉到旁边的石凳上坐下。
“长老说过,我以后会弑亲。如果我是清醒着记着一切的话,一定不会伤害自己的亲人,所以,若真有那么一天,那一定一定是我魔障了,或者就是把所有人所有事情都忘了。”
“不会。”师父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却伸手拍了拍我的脑袋。“别一天到晚净瞎想。”
“师父,不管会不会,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你多给我讲一些你以前的事情,这样的话,假如我真的魔障了,或者都不记得了,也一定会记得你的。”
“若真入魔障,哪是你说不忘记就不忘记的。”见师父的神色依旧浅淡,我只好拽着他的衣角撒娇了。
“师父,你就权当我是为了听故事,告诉我又有什么呢。”
“哎,罢了。”师父被我缠得不行,只好投降。“那日在三生石旁,本就不想让你看到,如今还非要我跟你说。”
“为何不想让我看到?”
“浮野一战,万里血殇,你如何看得下去。”师父声音顿了顿,神色不明。
看着师父的样子,我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难过。万里血殇,那要多重的杀孽,师父一定很不愿意想起来。“既然这样,那我还是不问了。你还是跟我讲讲拜师大典的事情吧。”
“这就不问了?”师父看了我一眼,笑的很无奈,“你这心思变得可真快,想一出是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