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魑魅会伤人吗?”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我跟玉兮两个并排走着,显得十分突兀。想不到我来凡间这几次见到的景象中,在鬼城酆都那时竟然是最热闹的。
“有些会,有些不会。”玉兮的脚步顿了一顿,瞥了一眼身后。“看来你这身煞气,让他们垂涎的连命都不想要了。”
听了这话,我忽然来了兴致。“玉兮,你说他们吃了我可以增长多少修为啊?”
“不知道,你想试试?”玉兮拉着我越走越偏,直到走到一条巷子口都没有停下的打算。
“我们,不要再往前走了吧?”对于尘世间的巷子我还是心有余悸的,毕竟那时候差点被吃掉。
玉兮看我一眼,若有所思。“如果当初不让你遇上风写月该多好。”
“不,我今生最开心的事情就是遇到了师父。”我固执的摇了摇头,又看向玉兮,“会不会再遇到鬼打墙?”
“走吧。”玉兮不回我的话,拉着我继续向里面走。
果然,才走了没多久,我就觉得晕了。弯弯绕绕的路都一个样子,转来转去都转不出去。
“你看,我说过不要走进来的吧。”我偏头指责玉兮。
“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玉兮倒不理会我的指责,拍了拍我的头转身向刚刚来的地方走去。
“诶……”我本来想说点什么,又想到玉兮是魔尊,鬼打墙肯定奈何不了他,就悻悻然住口了。
片刻之后,玉兮就回来了,左手隐隐有黑雾缭绕。
“玉兮,你的手。”我指一指他的左手,有些不解。
“没事。”玉兮侧身拉着我就走。“那些魑魅带来的煞气罢了。”
“哦。”我应一声,“煞气过重的话,身体会不好吗?”
“影响不会太大。”玉兮的声音沉了沉,明显不愿意多说。我点了下头,默默地跟着他走出巷子。
“这些魑魅只是一小部分,天色不早了,今晚我们找家客栈住下,等到除了皇城附近的魑魅再回魔界。”
“好。”玉兮这话算是说到了重点,我拉着他来皇城,自然不只是看看那么简单的。
原来这世间除了上仙跟魂魄,魔尊也是可以看透人心的。我郁闷的咬牙。
天气渐凉,太阳落山的也早了。玉兮给我挑了个一开窗就可以看到日落的房间,让我很开心。
“日出比日落要美,而且更有朝气。真不知道你怎么喜欢看日落。”玉兮指责了我就走了。
我没有跟他说,这只是因为师父说过那句……风华殿的日落也很美。在师父这句话的意思里,日落都是很美的。
我趴在窗台上,断断续续的想起一些很久以前的事情。
师父倒一杯茶,淡淡的开口让我在他门下修行时的情形。
师父第一次带我驾云时,我紧紧拽住他衣角的模样。
师父负手立于桃花林时,我怯怯的不敢走过去时的样子。
那个墨发如瀑白衣胜雪的写月上仙,在遇到我之后表现出来的点点滴滴凡人才有的情绪,以后都不会再有了吧。
那幅画里是师父身着大红喜服的样子,我没有认真看过,只好凭着自己想的来画。我的画技拙劣,画不出师父的眉眼,只好认认真真的画那件喜服上繁复的合欢花。
“合欢花……”
轻轻念一声,我一想到合欢花就不由得觉得开心。东风香吐合欢花,落日乌啼相思树。合欢合欢,百年好合双双对对。
太阳渐渐落下去,我叹一口气,关上窗户爬到床上。
师父、师父,不知道师父现在在做什么。身边没了师父,连觉都睡不安稳。
“蝶……舞……飏……”第二天我是被这森寒的声音吓醒的,玉兮站在我床边面色铁青,一副要把我活活掐死的样子。
“玉兮啊。”我呵呵笑一声,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你这是怎么了?”
“问我怎么了,你先看看你自己怎么了。”玉兮一甩手扔给我一面铜镜,“不过一天,你就已经成了这个样子。”
我茫然的爬起来拿过铜镜,等看到镜子里女子的样貌是,不由地也被吓住了。“啊!怎么会这样?”
“你昨天一晚上都在想些什么?”玉兮带着一腔怒气的把我捉起来。
“我……我也没想什么啊。”
“你不知道刻骨相思缠的毒性有多烈吗?你少想他一点会死吗?”玉兮拽着我的手顿了顿,又把我丢回床上。“你若是不想活,还要这个孩子干什么?”
我看一眼玉兮的样子,忽然心里觉得有些害怕。“这跟孩子有什么关系!”我伸手护住肚子,“我想什么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呵,你控制不住的结果就是一夜风华白首。”玉兮冷笑一声,神情无奈而悲凉,“以我的医术和修为,已经不足以保住这个孩子了。”
“不要。”我抱着肚子,心口一阵阵的发疼,“玉兮,你有办法的,你总是有办法的。你一定有办法保住这个孩子的,对吧?”
“相思缠的毒无解,除非剜心。但你怀着孩子,如果剜心,你能活,他却活不了。”玉兮伸手探上我的灵台,“或许你会有办法。”
“我会有什么办法?”我顾不得擦眼泪,抬头看着玉兮。
“闭上眼睛,恢复你的神识。”
我乖乖的闭上眼睛,脑海里开始飞速闪现出一幕幕各种各样的情景。
在幻阵中师父夺取昆吾剑破解阵法;魔尊给我喝下合卺酒之后解开我眉间的封印;师父和大师伯说起三世情劫;玉兮将昆吾剑染上凡人的血导致昆吾剑陷入沉睡锈迹斑斑;师父斩杀混沌时法器被混沌一口吞下,之后法器碎裂混沌身死;甚至玉兮盗取女娲石时受到反噬魂魄几近虚无,夏侯安儿用自己凝集修为的双瞳替他疗伤……
那些原先我不可能看到的情景,一一闪现在我的眼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神农鼎上。神农鼎的正上方显现出几行字来,都是上古神族的文字。
“看清楚了?”
“嗯。”我点头。“以翼枝仙草为引,辅以白岑、血珊瑚、子母草,注入一百年修为,用神农鼎炼制的药,可保腹中胎儿三天。”
“如果剜心,必受天雷劫,三天不够。”
“够了。”我笑一笑,“只要过了那个坎儿,我就能撑过去了。”
“九道天雷,你都妄想靠自己撑过去。”玉兮叹息一声,“行了,这里的魑魅我会叫人来处理,你立刻跟我回魔界去安胎。”
“好。”我摸一摸自己的肚子,又想起刚刚看到的那些情景。“玉兮,我刚刚看到的那些情形……”
“以你的神识,若不是闭目塞听,是什么都可以知道的。”
“哦。”我点头,应了一声,挽起自己散在肩上的头发。“其实白发也还好吧。”
“是还好,最好拿把剪子把你这一头长发都缴了更干脆。”玉兮骂我一句,竟然伸手替我挽发。
“玉兮,我自己会的。”我抢过头发,自己动手很快整理好了。
“这世间能替你挽发的,只有他一人。”玉兮轻笑,“描柳眉、点绛唇、晕朱砂,他能做的,我又何尝不会?”
“你瞎说什么呢。”我瞪他一眼,果断转移话题。“那些炼药的药材好找吗?”
“白岑和子母草比较常见,普通的药材铺就能买到。血珊瑚虽然名贵,只要出得起价钱也没什么问题。只是翼枝仙草难寻,要找恐怕要出海去仙山。”
“翼枝仙草?”我念了一遍,觉得似乎听过。
“怎么?”
“我好像听谁说过。”想了想,我忽然想起来了,“大师伯说,三师姐的弟弟南宫旭服食过翼枝仙草。是不是能让人有千年寿命的那种?”
“不错。”玉兮点了点头,“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不知道。”我摇头,“你难道不知道三师姐的家乡在哪儿吗?”
“我怎么会知道。”玉兮瞥我一眼,“我会派人去找他的,收拾了东西回魔界去。”
“哦。”我闷闷的应了一声,想到神农鼎是镇守业飏山的神器。
原来偷盗神器这种事情,有一有二就会有三的。
虽然不是第一次来魔界了,但是相比较上次的闯进来,这次是玉兮光明正大的带我进来的,还算是见的了光。
想起魔尊的样貌,我看看玉兮,又看看,总觉得不可思议。虽然有法术的人可以把自己变成别人的样子,但是一想到当初在明阴山魔尊想要一掌劈死我的样子,我就很难把他跟玉兮联系到一起。
“疑惑什么。”玉兮淡淡的看我一眼,“其实很多时候我都想直接弄死你的。”
我决定沉默。
走进传送法阵的时候,玉兮一下子变成了魔尊的样子。
“你这是照着谁的样子变得啊?”我嘀咕一声,表示这个样子还不如玉兮好看。“就算要变,也不用变得这么寒碜吧?”
“安陵王。”玉兮无视我的鄙夷。
“带个面具都比这个要好看。”我扁嘴,忽然发现现在连带对着玉兮的话都多了起来。
“嗯。”玉兮毫不在意的把我丢到一间房里。房里火红火红的,连床帐都是大红色的,桌案上还有一对龙凤烛。
“这,这……”我心惊的看他一眼,“这里的东西还没撤啊?”
“我们的新房,为何要撤?”
我住口,告诫自己沉默是金。现在的玉兮越来越阴晴不定了,时不时的就想要掐死我。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我要识趣一点。
当然,这个识趣不表示我要跟他住在一起。于是当玉兮走出去说他去给我写药方的时候,我才算松了口气。
然后玉兮就没有出现。
我自顾自的坐到梳妆镜前研究自己的头发。虽然说白发也不算太难看,但总是觉得很突兀,不管什么样的发式都会显得很奇怪。
琢磨了半晌,我的耐心终于告罄,拿过一根带子把头发齐齐束了一下就算完事了。
“反正师父也不会看到,好不好看的都没什么要紧。”我破罐子破摔的念叨了一句,打算找些别的事情做做来打发时间。
“夫人,安胎药。”门外响起敲门声,过了一会儿夏侯安儿端着一碗药推门进来了。
“不是夫人,是蝶姑娘。”我义正言辞的纠正她。
夏侯安儿瞥我一眼,把药放到我面前不理会我,继续强调一遍:“安胎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