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习习吹得人好不自在。白家府上的院落景色虽说不是无比绚丽,但相比其他大户人家府中的院落来说,倒更有几分说不出的姿色。草木花石被定时而来的青丝细雨加以灌溉,反比花匠精心施肥长来得更加茂盛浓密。因此府中许多出了名的养花花匠都被白家大老爷嫌弃给赶出门去。
川夏坐在湖中的凉亭里点上蜡烛查阅书籍,他并不知道这白府中的大小姐为何非要弄得那一身异香。难道仅仅是为了日后挑夫选婿?可论画像上的姿色来说,白府中的大小姐白落也算得上是小城里面数一数二的人物了。还吸引了不少各地有钱和有才的公子哥们慕名前来,只想要一睹这白家小姐的风采,就连皇室中自称看尽天下绝色的八王爷,偶路此地借宿都对她婀娜柔情的姿容念念不忘呢。
所以仔细想来,绝对与那挑夫选婿无关。要想得到事情真正的原因和结果还是要从青竹山妖的身上下手。
川夏皱着眉头看过古书上记载着的一字一句,关于这些妖怪的事情真的收录的太少太少了。要么只言片语一概而过,要么就是画上一副简笔画来教你认得他们的模样,还经常把鼻眼画的与真实样子相差百里,不觉让他暗自失笑。
想起几天来所遭遇的种种事情,总是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在川夏略显单薄的身躯里四下游走,冲撞着他体内每一条敏感孤独的神经。男子伸手抚过胸膛,闭着眼睛念诵起幼年所学的宁气咒,可他越是如此劝戒自己静心凝神,就愈无法去集中精神。
颇为烦躁着将手中厚沓沉重的书本丢向旁边,走去里屋拿了条细软毛毯搭在肩上免着自己夜里冷风吹得着凉,朝四周暗压压的景色瞧了瞧,又用眼角余光看向背后那盏莲花灯在地上投射出的忽明忽淡的光影,直教人心中抹了一层萧瑟。
万籁俱寂,连几声多余响亮的打更声都不得多得。似乎这片院子和周围所有的屋瓦庭台,奇花美树,连同自己和府中的老爷下人,都一同被眼前那片无边的黑暗给吞噬黏连在了一起。
川夏温润细致的眉眼有些暗淡着垂下,他有些分心的觉着脚上那双白锻厚底鞋还是如同刚买的那日一样新,只是想不起自己是何时买来穿上它的,更不记得是从何地买来,为什么要买它。躯体里蕴含着的那股烦躁情绪悄悄勾引着他,将脑海中存在的思绪越扯越远,把男子的手脚稳稳牵起来,一步一步教他向远处去走。
凉亭到处散落着被他翻看过的书籍,烛火随风摇曳,极力挺直了身子燃放出最后一丝光亮,试图唤醒被牵住身子任由摆布的川夏,狂风桀桀着笑的张狂,吹起的满天沙石掩盖住男子自身失魂无力的背影。
“老爷,今晚这风吹得可紧啊。”
半睡半醒的白老爷听得自家夫人语气中含着几分担忧,迷迷糊糊的伸手拍着她的手背。
“不碍事,我早令下人把门窗都关锁好了,夫人尽管放心就是。”
“可我担心那个妖事屋的主人……看他身子骨那般单薄,怕是禁不起这风啊。”白夫人将脸贴近窗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我给他准备了几层新做的被褥,屋里还预备了软毛毯和披肩长衣,怎么也不会让他受凉。”白老爷尽心尽力着安慰道,”夫人,睡下吧,时辰不早了。”
“……嗯。”
见自己的夫君如此有准备,也不好再多担心什么,只得褪去外衣进被内睡在他的旁边。
风在屋外喧嚣了半阵,待到男子最后一步挪出了府上,也渐渐随之退去。这一路走了大概有两柱香,要不是川夏不小心踏上青苔脚底滑得惊出三身冷汗,还不知道会被这凉风牵去何处呢。
男子元神归位,只觉得瞬间浑身沉重,就像胸前搬了块千斤大石般。连忙扶在离自己不远处的一棵巨大植株上喘息,稳住心境定睛一瞧——
呵!好大一片青竹林子!
没想到自己不找她,她倒是自己找上门来。白送的买卖谁会有不要的道理。公羊川夏抿嘴一笑,只是这笑容里多有几丝狡诈。事情似乎正用自己特有的方式朝结果驶去。
周围发出几声唏唆,男子手提莲灯,朝发声处照明。
“哈哈哈……”
嗯?川夏提提神,他可不想像一些奇文怪志里的主人公般被下面的突发事件吓得魂飞魄散。所以还是提前做好心理准备才是现在最正确的做法。
“哈哈哈……公子,你看我美吗?”
没给他反应的时机,女子双手撑在地上倒立着从阴影处移到他的面前,下一秒男子眼前便现出一了只狰狞可怖的鬼差面具。
“哈哈哈哈哈!”
女子笑得前合后仰,完全不似个大家淑女。
川夏虽说提前有所预备,但一时也没能在精神上做出什么太大的反应。毕竟这种事不管谁摊上都算倒霉,再说他一个大男人,自身身手的反应永远高于精神反应。
白小姐尾音还没笑完,连人带面具拖着含笑吃痛的呻吟飞出二里地去。途中的竹子被撞断好几根也没能挡住她的冲击。川夏瞧着在远处像一滩烂泥般仰倒在地的女子懊悔没能收得住,赶紧一阵小碎步上前察看她是否还存有一丝气息。
细长的手指点上女子的手腕。还好,就算挨了自己一脚还依然健在,公羊川夏长舒一口气,摘掉女子的面具。
手中莲灯闪出的光亮照出女子清秀干净的面容。
浓密长卷的睫毛微微抖动,如同桃花花瓣一样柔嫩的嘴唇没有血色,她的脸很苍白,用手背碰触上去是冰冷冷的一片湿凉。发丝不像闺中女子一般乌黑顺滑,反倒看起来干枯无光,好似一团乱草。
身子周围虽说有着长久不清洗而存留着的刺鼻气味,但若仔细闻着,确实可以分辨出一股淡淡的异香。公羊川夏能判断出那是服用了青丝雨所调和的药丸而形成的味道。
大小姐,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写了一道定身咒贴与白落胸前,再将她小心背上自己的后背。顿时在这青竹林中的深处吹来一阵呼啸狂风,似乎在催促着他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