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敛下眉眼,拖着长长的裙摆走在青石径上,一节一节的石梯似乎没有尽头,永远也走不完。
“这个岛一片荒无,没有人烟。”我从旁边折了一枝桃花,笑着问道:“桃花可不是这个时候开的,这里,究竟是何地?”
手中的桃花被接过,发间的碧玉簪子被抽去,长长的发垂下,梦公子手抚过,指尖一动,发已挽好。
“传说,男子若为心爱的女子桃枝挽发,来世将会有三生情缘。你信吗?梦公子。”我弯起嘴角转身看着他,笑的开怀。
梦公子顿了顿,目光迷离地看着远方,嘴边还挂着温和的笑,薄唇轻启:“三生情缘,若是能有一世相守,我梦离也愿倾尽所有去交换。”
闻言,我的心不由颤了颤,笑容僵在嘴边,好一会儿又笑的无风无雨:“不过是传说而已,到底有几份真谁又能知道呢?何况,小女子姓金,单名一个银字,三青国,明月城人氏。梦公子可不能再记错了。”
梦离忽然握住我的手,看着我腕间的白绫,那笑容里淡淡的忧伤刺痛了我的眼,“花开不记年……终究,只有我一人守着曾经。”
“金银不懂梦公子在说什么。”慌乱挣脱他的手,抚着腕间,那个印记竟在发烫。
在他面前,我所有的伪装都失了用处。
我淡淡从发间抽出那枝桃花,青丝散落一地,看着他的眼睛,淡淡道:“这枝桃花很美,只是它不适合金银。”说罢往地上一放,拖着长长的衣裙往山下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已来到一处湖边,水面映着一名身着蓝衣女子,青丝散在群摆上,面上失去了往日的悠然笑意。
我抚上自己的发,苦笑着从旁边折了一节不知名的树枝将发挽起。
我想,在他面前,我终究无法维持淡然闲笑。
我忽然想起了那个曾免我一世流离的男子,凤朝离。恍惚发觉,他们竟有那么相似,都那么温和。只是,他心却是狠的紧,而城主,从来都是护着别人。
“金银姑娘,别来无恙。”一声慵懒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抬眼一看,红衣翩飞,那身影凌空立在湖面上,一把桃花伞掩去了灼人的日光。
我微微一笑:“别来无恙,桃花将军。”
灼华眯着眼,笑的妖娆:“你面子真大,竟让我好找,此处是何地。”
我摇摇头,“是梦公子带我过来的。”
“三生棺材铺的主人?”灼华有些差异,嘴角勾起一抹笑:“他,可不是普通人,招惹上他,城主也护不了你。”
“何时桃花将军对我的事儿感兴趣了?”我弯起嘴角笑道:“你是怎么寻来的?”
“你家那孩子睡着了,已经多月不曾醒过来。”说罢想了想又道:“那个叫绿袖的女人日日烦着城主,城主便让本将军出来寻你。你可想好何时回去?”
卿卿竟然病了吗?我心里一阵揪疼。“明日,明日……我便回去。”
“此地若非他带你出来,这一世你便只能困在此地。岛上一天,世上已千日,人类在此地可不老不死,红颜永驻。”语气一转,多了些意味深长的笑:“此地风光秀丽,与世隔绝,不失为一好去处。”
“那你便留下吧。”我抚唇轻笑:“将军既然喜欢不如留下如何?”
“本将军喜欢明月城中明月城主凤朝离,他在哪儿,本将军便随到哪儿。”
“可惜了,他活不了多少年,而你却有无尽的生命。”熟悉的声音从林子另一边传来,一眨眼,便站在我面前。
“阿银,想回去吗?”
我笑着地点头,卿卿还在等我回来。
“好过你,寻了无尽的岁月也只能空等。哦,忘了我家城主也十分在意阿银,你可不能伤了她。”灼华指尖抚上我垂下的长发,转头看着梦公子,一脸妖冶的笑:“我灼华定会与城主生死相随,无尽的生命对如今的我早已失去了意义。我不像你,那么耐的住寂寞。”
“将军若是再不离开,那便留下吧。”梦公子嘴边温和的笑着,眼中却一片森寒。
“我当然会离开,只是……”灼华回首看着我,勾起嘴角:“金银姑娘,不如,与我一起走怎么样?”说话间手已搭上我的腰。
鼻间的桃花香带着清然,很是好闻。不如他,是清冷的苦茶香,被灼华环着我也不曾慌乱,我淡淡笑了笑道:“将军先行回去,我随后便来。”
灼华实力莫测,而梦离也不见得是好相与的角色。只是,我放不下青梅酒庄。
“如此,本将军也不为难佳人,本将军可在明月城等你。莫让城主等太久。”说罢翩然转身,撑着一把桃花伞御风而去……
“阿银,他好看么?”
“嗯……”
“如果我不让你离开,你可会恨我?”
“不会,因为你是聪明人。”
“阿银……”
“梦公子,送我离开吧。三年之期未到,我便不会离开。”
“阿银很在意这个期限?”
我如何不在意,我心甘情愿为你禁锢了十年,如今,我却是不愿的。
记得离开时还是红枫铺满地,再次站在三个月前曾回首遥望的城门,嘴角不由扬起一丝笑来。
夜深如墨,漫天的飞花落在我的斗篷上,即便清冷,也是喜欢的。独自一人行走在这无人的大街上,看着万家灯火,却已驱走了心底的寒意。
梦离终究还是将我送出了岛,只是他自己却没有离开。送我离开的时候在我耳边对我说了一句:阿银,你只属于这里。
我摇头笑笑:“我只属于明月城。”
他曾那样对我,将我弃于荒岛上,而今却与我说这般话,想想便觉得啼笑皆非,若是很多年前,也许我会相信。而今,拿什么让我相信?
“姑娘莫不是迷路的女鬼?这深更半夜的是去哪儿觅食呢?”旁边的黑暗中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还带着魅惑的笑意。
我伸出缩在袖中的手,将挡风的帽子摘了,抬起头来,微微一笑。
倚在城门下的不是别人,正是明月城出了名儿的纨绔子弟,成日留连于脂粉牡丹花下的风流公子,宋明溪。
“本姑娘的姿色如何与宋大公子的美艳相比?”我笑的神采飞扬,“如宋大公子这般的艳鬼不用自己去觅食,那些个花呀草呀便自动贴上来给宋大公子您享用。”
那人从黑暗中走出,拍了拍肩上的雪,在清冷的月光下,着实像极了传说中的艳鬼。
“阿银,你嘴巴子里总吐不出一句好听的人话。本公子舍弃那温柔乡,日日来此地等你回来,如今你却这般说我,教我好生伤心。”那语气,活脱脱地像极了被人抛弃的怨妇,教我生生打了个寒颤。
“此情此景,真教人感动。”我搓了搓手,戴上帽子,“这天儿真冷,再不回去烤火,本姑娘得冻成冰柱了。”
“阿银,回来就好。”宋明溪笑的像只狐狸,却好看的紧,乱花了我的眼睛。
“我说宋大公子。”
“嗯?”
“你说这场雪会下多久?”
宋明溪回过头来,一把描金扇低在额间,水润的桃花眼笑了一下:“阿银何时这般认真了?这雪不过是外界之物,我们凡人如何得知?”
我点了点头,宋明溪倒是看的清明,抬头看了看高高的城墙,不由问道:“你可有办法上去?”
宋明溪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前些日子,本公子托兰殷姑娘多给这守城的将军几壶酒,让他与本公子方便,为了能见兰殷一面,那将军也便同意了。”说罢抬手拉了拉黑暗中的一根细绳,黑夜中,一阵清脆的铃声想起,上面出现了几个身影。
片刻后,一根长长的结绳从上面抛下。宋明溪笑的谄媚:“阿银,你可得抱我上去。”
将斗篷摘去,一身蓝色薄纱,冷风灌进体内,手臂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给我过来!”看着摇着扇子悠哉悠哉的宋明溪,心底不由一阵无力。
这该死的面子可真大,用皮相换来的就是这一根破绳子,若非看他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便留他一人在此喝西北风。
“阿银……本公子失了真气,这城墙这么高,真上不去……”
“我抱你上去。”我咬牙,恨恨地看着手中的绳子。“抓住我,掉下去了我便将你埋在这城门口,给万千百姓踩着走。”
“阿银,你可真狠心。”
“世人有云:最毒妇人心,莫不是不曾听说过?”
“阿银如花容颜,如何能称作妇人?”宋明溪露齿一笑:“我若是归西了,阿银岂不是少了许多乐趣?”
我斜眼撇了他一眼,只手搂住宋明溪的腰,运起周身真气就着绳子踩着城墙踏过。脚踏实地的那刻,便将怀中的宋明溪放开。
一个将军模样的人打量了我好一会儿,躬身道:“末将见过金银姑娘,城主已在此吩咐末将在此等候姑娘多日,不曾想宋公子所接的红颜知己便是姑娘您。”
红颜知己?不由看了看神色诡异的宋明溪,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宋明溪倒是个风流种,这般时候也不忘嘴上占占便宜。将军莫听他胡说,众所周知,这明月城的兰殷姑娘才是宋公子的相好呀。”
忽见眼前的汉子脸色一黑,宋明溪手中摇着的描金山水扇一顿,我不由一乐。
“宋大公子,还愣着做什么?你还打算夜观星相不成?”我拢了拢衣袖,侧身看了一眼城下的那件斗篷,搓了搓手臂,这该死的天可真冷。
“来了来了,阿银等等我,我们赶紧回去好好暖暖身子,这天真该死的冷!”说罢一边走一边有模有样的将他那把风骚的描金山水扇打开,将飘在发间的雪拂去。我的眉角不由一抽。
站在青梅酒庄门前,看着门前的两只灯笼和那青铜门环,正想上前扣门,门却已打开。
绿袖手中提着一盏灯笼,一双清丽的眸子复杂的望着我,抿着唇。她旁边站着一位穿着孔雀袍子的公子站在那儿对我微微一笑。
不过昨日才离开,明月城却好似已过了千年。
看着眼前如江南烟雨般一张山明水秀的脸,我不由怔了怔,随后笑了笑:“朝离,我回来了。”
凤朝离额首,笑容清浅:“那药这般久不曾喝过,身子可有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