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这话是被爸爸听到了,吃饭的时候,爸爸叹了口气,说道:“关于读书,我肯定是随你们喜欢的,只要你们自己有机会,成绩也读得下去,你们想读到什么地步就读到什么地步,嗯嗯。”
然后二姐又嘟囔了一句:“其儿她们那老师就知道教她学数学,越是深奥的越要去研究研究,把她当成是个天才了!我看她将来只能成个野心家,一天到晚在外面野。”
其儿小学毕业的这一年,其实正好也是三妹初中毕业和二姐高中毕业的一年,所以三姐妹都一样在卯足了劲迎接升学。吃过晚饭,每人提上一盏煤油灯就进了房间。
二姐的书桌向着窗户,摆在房正中间,齐着他睡觉的床头,书本纸笔从书桌上一直延伸至枕头底下。这样子,看起来是不是特有气场?其实有时候也会让人怀疑,没听过古人勤奋好学的典故里又悬梁又刺股的吗?读过书的人,大概都有经验,这瞌睡永远是读书的大敌,可是二姐这书桌怎么就能和睡觉的安乐窝搅在一起呢?不过仔细一想想,又觉得没什么,当然是只有经得住瞌睡诱惑的人才敢这么布置啦。
三妹面墙而坐,而其儿也在房里的一角安置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从这三姐妹所占地界的对比来看,也说明二姐最有气场。三妹往那里一坐便埋头苦做,留给他人的总是一个背影,感觉有些阴暗;其儿是个好动的人,坐在那里是免不了要悉悉索索,搔首弄姿的,给人的感觉特不安定,怪不得二姐,三妹都懒得理他,一理就是凶巴巴的。
她那书桌上堆满了书,只留下胸前一小块地方,还既写着她的墓志铭,又写着她的作息表,还要拿来做草稿纸,能顶用吗?二姐不在的时候,其儿常去那里嗅嗅,就像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那样子大摇大摆。二姐有一本漂亮的硬壳笔记本,用一把精致的小锁锁着,其儿特羡慕,心想谁说长大了不好呢?长到二姐那么大就可以正儿八经地有自己独立的思想了,可以把心事锁起来一个人体味。
有一天,其儿无意中抬头,看到的天花板上一个白花花的影子,那是镜子反射灯光而形成的。原来,二姐那胸前一小块地方放上一块镜子,便是别有一番洞天。觉得好玩,其儿做完作业出去,就饶有趣味地说给了爸爸妈妈听。
爸爸说:“嗨!你还管她呀?管你自己吧!”
“我又没管她,我说说而已,好玩嘛。”其儿说着,又像没事一样的忙自己的去了。
其实就算其儿不去告状,爸爸妈妈也觉得二姐这孩子没有一心一意地对待学习,只是觉得不好说她什么,说了也只是给她增加些无谓的压力。可是过了些时候,爸爸妈妈根本就不是不好说她什么,而是不敢也不能说她什么了,你看她一进家门就气呼呼的,简直是一包炸药,一遇火星就“嘣”,谁也不敢惹她。
有一天,妈妈默默地注意着二姐,二姐却浑然不知,站在梳妆镜前站了有半个小时了吧?其儿看到妈妈在注意二姐,就朝她做了个鬼脸。妈妈说:“别理她,随她去吧。”
晚上其儿和三妹都做完作业睡下了,只剩下二姐还坐在桌前,爸爸妈妈房里却有了响动,是故意闹给孩子们听的。妈妈好像是说正在为什么事而着急,爸爸就说:“你急什么呢?路都是她们自己选择的,我们又没逼迫她们!”
“好咯,你没逼迫她们,也不要把话说得这么死吧?到时候后起悔来多不好意思!”这是妈妈的声音。
二姐听着听着竟哽咽着哭了起来,房间里静静的,只听到她的哽咽声,听得被子里的其儿心。里毛毛的。三妹听着却有些厌烦了,她在想着,这以后,全家人更得什么都小心翼翼地让着她了。
有一天二姐早早上学去了,刚起床的其儿却发现二姐的日记本的小锁打开了放在一边,而日记本也是摊开来的。其儿大气都不敢出,拿起本子一口气看了个遍。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地去把妈妈找了来。
“妈妈,妈妈,你看,二姐的日记本!里面写着她的心事呢,还给你们写了一封信!”
妈妈惦着脚尖轻轻走拢来,很不忍心地瞅了一眼,她那样子好像看到桌上放的不是日记本,而是一堆不堪入目的赃物。然后,她问其儿:“写了些什么呀?”
“她不想读书了!想要你们帮她找工作!”其儿说。
“哼!想读也是她自己说的,不想读也是她自己说的,这还关别人什么事吗?”妈妈白了一眼其儿就走。然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就继续问道:“她是不是谈恋爱了?”那语调很轻,想必是很羞于说出口。
其儿说:“是呀,是呀,她好像是和班上一个男同学有点暧昧。”
“这死丫头!她真的是想死了吧?”妈妈衣袖一甩,示意其儿不用多说,然后气冲冲地出去了。
“完咯,完咯,只能小心翼翼地生活着了,家里多了个大肚婆,怀着一肚子的心事。”其儿摇了摇头,故作轻松的样子,其实心里挺关切这事的。
又过了几天,有一天,二姐放学回来照例是一脸的愁容,不同的是身后跟着几个女同学。她们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漠然,可是行为举止都挺有礼貌的。她们亲切地和妈妈打招呼,叫她阿姨。她们把单车停放好,就悉悉索索进了房间。
不一会儿又出来了,那个白白净净的看起来像个城里人的姑娘对妈妈说:“阿姨,您能不能帮我们烧点洗澡水!我们寝室里停水了,所以跑到这里来打扰您。
妈妈满口答应着:“好啊,好啊,不打扰呢!我很高兴你们来。”
房间里,二姐依然坐在她一贯坐的地方,两个同学对面坐着。她们说话的声音很轻,却又不像是因为初来咋到而胆怯或者生疏什么的,她们只是很快地沉浸在了只属于她们的小世界里。
这让房间里的其他人三妹和其儿反而觉得发怵,从没觉得这房子太小过,今天好像有点拥挤。三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显出一贯的平静;其儿却受不了,像只没头苍蝇似的进进出出,没一刻停歇。
话最少的还是二姐,好像有点沉默。她们细细密密,反反复复说的都是学校里的事,比如说哪个老师有些什么样的脾气啦,哪个同学又和老师走得近,成绩好,有前途啦,还有就是谁的家庭更富有,穿的戴的都是名牌,谁的异性缘够好能吸引好多女同学的关注,其儿似乎有侧耳凝听过,可是听到的都似乎不是她最想听到的,所以似乎有些失落。她在想着,二姐不是谈恋爱了吗?怎么不说说那个男的?
“睡吧,睡吧,反正再别扭也只有今天一天!”其儿这么想着,也就早早睡了。迷迷糊糊的听到她们一直在聊天,后来二姐好像哭了,可是她的同学还是在聊天。
后来那几个同学又随二姐来了家里几次,她们仍旧是说来洗澡的,然后坐着一边做作业,一边聊天,完全沉浸在她们自己的小世界里。有一天妈妈实在受不了她们这样子对待学习,就站在门口喊了一声:“搞学习怎么这么多小话要说呢?这么不自爱,下次别来了。”这以后好像就真的少来了。
学校里,数学老师陈老师说要办个补习班,真的就办起来了。他说,学校里校长其实是不太同意的,后来几个同学的家长给了他很大的支持。陈老师这么说着,后来又随口对身边的其儿说:“陈其,你爸爸妈妈难道不支持你参加补习班,然后去考县里的实验班吗?怎么没来跟我交流交流呢?”这话问得其儿一阵心慌,她什么都没说。最近过的的确挺浮躁的,差点忘了这事,还没跟爸爸妈妈提起呢。陈老师见其儿没有说话,心里其实挺不放心的,他在想着,这补习班办是办着,可是如果没有陈其参加,那的确是没什么劲头办下去的。
陈老师大概是把刚才他这样的想法给几个同学的家长交流过,所以有一天放学,其儿在路上碰到一个同学的妈妈在菜地里忙着,是的,就是男同学陈珂的妈妈,这位妈妈远远看见其儿走过,就赶忙笑容可掬地打招呼,也不知是慌不择言还是真的就这意思,她说:“陈其呀!我家陈珂说好喜欢你的,因为只有你成绩最好。”其儿听了可羞着了,赶紧夺路而逃。
家里的气氛被二姐搅得紧张兮兮的了,其儿最受不了这个,真遭罪,她看起来比二姐还神经兮兮的。爸爸妈妈也还算看在眼里,有点担心三妹尤其是其儿受到影响,却没想到其儿内心里其实挺倔强的,她说:“爸爸妈妈不准说随便她读不读哦!她不想读书了,巴不得我们都跟她一样!我还要考实验班呢,将来也要考大学。”所以这紧张的气氛至少得持续到二姐高考过后了。
那天一进教室,几个到得早的同学就说开了,他们说县一中的实验班招生考试报名已经开始了。一同上补习班的两个男同学说他们都已经报名了,他们都说自己其实没一点把握,不过是去见识见识,然后又嘻嘻哈哈地自嘲了一番。然后看见其儿来了,就问其儿知不知道这回事,知道了就赶快去报名,别错过了。
其儿听着当然有点心急,中午匆匆吃完午餐,其儿决定回去一趟,叫爸爸或妈妈赶紧去县里替她报名,越快越好。
妈妈说,爸爸长沙做事去了,今天一早去的,叫他回来一趟大概没必要,打个电话让他返回县里去报名就是了!其儿听都没听完就莫名其妙地急哭了,生气地说:“你以为这是小事吗?电话里怎么说得清!报名要准备些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他在长沙也准备不好嘛!”
妈妈说:“好了,好了,你告诉我要准备什么,我今天下午就去帮你搞定!这有什么难的呢?我保证办得让你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