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意?她就是死也难解我心头之恨。我一惊回过神道得饶人处且饶人罢。她冷笑看着我道若她下药毒死你在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你可会饶她?我惊讶的看着她说不出话,半晌问她害死了,你……儿子?怎么?不信吗?我看着她,神色微怔道信。低头喝了口茶道我不知道,我收回刚才那句话。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阴丽华眼眶泛红问。
我吸口气道杀了她。不愧是玲珑,我猜你也会这么做。你爱恨分明,有恩必报,有仇也不会含糊。否则我也不至于现在才住进椒房殿。阴丽华苦笑着说。
我可以杀她,你不可以。因为我不在乎别人说我心狠手辣,你却在乎。你喜欢别人说你贤良淑德。我吐了吐舌头道。
你算得上最了解我的人,但又是我最恨的人。玲珑,你若站在我这边,就会明白我的苦楚。我看着她,半晌叹口气道“你不必抬举我。我实在不想和你斗,不是怕你,只是想活得简单一些罢了。”我想了想说“为什么要仲华做太傅?”
阴丽华勾起嘴角说“此事你不是应该问皇上吗?”
“你不必推脱。此事若他不征求你的意见,倒不是刘秀了。不用你多说我也清楚,你对刘阳寄予厚望,不会只甘心他做个藩王罢?”
阴丽华看着我,随手摆弄着桌上的点心,淡淡说“邓禹的才华,人尽皆知。不管我如何待你,你不会害阳儿。”
我叹口气道“你也足够了解我了。不过,我不是最了解你的人。既然你愿意讲刘阳交给仲华,我便最后帮你一次,不管你领不领情,我但求无愧于心。帮我?她皱眉道。
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是刘文叔。他在新野时曾说过,娶妻当如阴丽华。他对你如何,也不必我告诉你罢?你害死伯姬,我和伯姬不过相交一场,都恨不得杀了你,可他呢?只不过冷落你而已。你知道他有多在乎伯姬吗?你不知道!他爱你,护你,敬你,所以他不忍心杀你。可你呢?你做了什么?是,你助他起义,可你为了一己私利,设计要杀仲华朱祐这样的国之栋梁,你置他于何地?阴丽华,枉你自负聪明,你嫉妒我,嫉妒我有邓仲华,可你却看不到刘文叔!你的刘文叔为你做了多少?我不顾一切的想骂醒阴丽华。
她神情呆滞,一言不发看着我。
我言尽于此。告辞。我转身就往门边去。
玲珑!我回头。
她嫣然一笑。
却不料一出门,刘秀正站在门前。我一愣,忙的行礼拜见皇上。他扶住我道陪我走走。诺。我跟在他身后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他忽然笑起来,一直笑,一直笑,一直笑。
皇上何事发笑?我开口问。
你怎么不问朕何事如此高兴?他反问。
我摇头道笑未必就是欢喜。哭也未必就是伤痛。朕在笑,最懂朕的人竟然是你。朕大喜,欲封你做贵人,但朕又笑,朕竟然也这般见异思迁。朕最后笑,你为了不嫁给阴就,竟然连欺君都不在乎,朕自认得不到你。刘秀苦笑道。
我低头骇笑起来道皇上三笑,笑得甚是有趣。心里一惊。
刘秀道玲珑,未央宫可美?我抬头打量四周,鳞次栉比的屋檐,金砖玉瓦,流金溢彩。
美。但又不美。噢?刘秀斜看我一眼。
多年前,我曾问过一个人同样的话。他说,天子之宫,自然美。但住在未央宫里的人,人人都不能随心所欲,只怕无一人长乐未央。我当时觉得他是糊弄我说的瞎话,如今觉得有理。人生在世,一身功名不过三尺尘沙,权倾天下最后不也是无奈的相守天涯。好一句一身功名不过三尺尘沙。权倾天下无奈相守天涯。既然说得好,皇上可以给我一个许诺吗?我顿了顿道当作这次的赏赐。什么许诺?我扯下一段白绫递给他道他日我若拿白绫去找你,请你无论如何答应我一件事。如今我无欲无求,但我要为将来打算。
刘秀抬头笑起来,再低头时接过白绫。
“还有一事相求。请皇上让我去看看郭……”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郭圣通这个已经被废的皇后。
刘秀看着我,微微皱眉问“宫中人人都懂明哲保身,落难的人,哪里有人还会去照拂?你既然见过皇后,一定就不会想见郭圣通了罢。”
我摇头说“我曾在抚州和她有过一面之缘。我想去看看她,好提醒自己,在这未央宫,应当步步为营,否则便是步步惊心。”
刘秀颔首道“去罢,替朕问问她……可好。”说罢刘秀头也不回离开了。
我跟着宦官一路往僻静的宫殿走去。
荒草丛生,门庭冷落,一片萧条之色。竟不知道,华丽堂皇的长乐宫内竟然还有这样萧索的殿宇。
“夫人,里面就是郭长使的住处。”
我往里看了看,朝宦官行礼道“多谢。我自己进去就可以,劳烦你在外面等等。”
“夫人客气。”他退到一边。
我提起裙摆,踩着杂草往里走。一架破烂发霉的竹竿立在院子正中,上面挂着不少衣物,颜色灰暗发黄,看上去让人浑身不舒服。旁边是一个木盆,侧面已经裂开了一些,显然用的次数过多。
“谁?”屋内传来一声嘶哑的问候。
我停下脚步,轻轻道“高密侯府花玲珑,见过郭长使。”
半晌,郭圣通才从屋内走出来。一身暗黄色的裙裾,一枚银簪饰在发间,脸上白白净净,颧骨突显,脸颊完全不如之前的圆润。
“是你。”郭圣通看我一眼。
“郭长使还记得玲珑。”
“阴丽华派你来的?”郭圣通恶狠狠瞪着我。
我往前几步,取下手上的镯子,放在木盆里,摇头说“是皇上命我来的。”
郭圣通花容失色,快步走过来一把拉住我的手臂道“他让你来的?他还惦念着我?”
“师母!”
我还来不及回头,已经被人从郭圣通身旁拉开,立刻有不少侍卫护在我身前。郭圣通被他们用力拉开,一个踉跄跌坐在了地上。
“郭长使!”我忙要去拉她。
刘阳拉住我道“师母怎么到这里来了?这里是关这个狠毒女人的地方,师母不宜久待,阳儿送你回去罢。”
我甩开他,有些不快道“我经历的远比太子多,太子不必担忧。你又为何在这里?”
刘阳被我的反应吓得一愣,讪讪说“阳儿奉母后的命令,来给郭长使送酒菜。”
我大惊看向刘阳。阴丽华要毒死郭圣通!
刘阳面色也有些尴尬和愤怒,但对我还是很恭敬。
“你母后要杀了她?”我淡淡问。
刘阳身子一僵,看着我不说话。
果然,阴丽华还是一如既往。郭圣通……我看向坐在地上的她,朝刘阳说“既然如此,你母后不会介意我多和郭长使说几句话的。等我说完话,再喝酒也不迟。”说罢,我走到郭圣通身边,伸手看着她道“想不到,见你的尽是最后一面。”
郭圣通抬头看我,眼里含着泪水,嘟哝道“皇上,真的命你来看我吗?”
我点点头道“皇上要我问你,你可好。”
郭圣通立刻泪如雨下,冷笑道“你骗我。我害死他的孩子,他怎么还会惦记着我。你看到了吗?阴丽华来送我了。让她的儿子来送我了!”
“我没有骗你。一日夫妻百日恩,皇上不是薄情的人。”我蹲下身去看着她。
“刘阳叫你师母,你是邓禹的夫人?”郭圣通不屑的瞥了一眼刘阳,问我。
“不是,又算是罢。我和皇后之间,并不是你所想。你的死,我不会欢喜一分,说不定,她的死,我会有些许欢喜。”
郭圣通盯着我,打量着我,忽然一把掐住我的脖子,狠狠说“你也想做文叔的女人?”
刘阳立刻上前道“师母!来人……”
我忙抬手说“我没事。”
众人都站在原地,等着刘阳发话,但听我如此说,刘阳也不敢妄动。
“你多虑了。比起皇后,我倒更愿意做太傅夫人。”
郭圣通虽掐着我的脖子,但却没有用力,听我这么说,松开手道“那你来做什么?我和邓禹没什么交情,和你不过是一面之缘。”
我站起来,理了理衣服,淡淡说“为了让自己心安。我有话问郭长使。”
郭圣通抬头看着我。
我蹲下身,凑到她耳边低语“孩子……是不是你杀的?”
郭圣通一愣,死死盯着我,眼里满是委屈。
果然,郭圣通不是害死孩子的人。那会是谁?阴丽华吗?她会害死自己的孩子吗?为了住进椒房殿?
“邓禹,才华横溢,用兵如神的开国将领,没想到,他的夫人,也不差。你既然猜到了,我索性告诉你,不是我杀的。”郭圣通冷笑。
“是……阴丽华?”我低语。
郭圣通叹口气笑说“我就是斗不过她。无话可说。这世界上,有人会用自己的孩子来夺取后位,我还有什么输不起!”
“为什么不说?”我问,话出口又觉得可笑。若刘秀会相信,郭圣通又怎么会在此?何况,害死自己的孩子,换做任何人都不会相信。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郭圣通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朝刘阳说“她的东西,我不会吃。要我死?想都别想!”
刘阳立刻说“由不得你!”
我站起来朝刘阳说“阳儿,此事我会和你父王说明,你先回去。”
郭圣通看一眼刘阳,轻蔑一笑说“你母后想我死?可以,若皇上下旨,我立刻就死,否则……”
刘阳挥手退去下人,只剩我们三人,冷笑一声说“郭长使,你当真以为,父王还对你有情吗?”
郭圣通立刻问“什么意思?”
“你以为,孩子是母后自己害死的?”
我一愣,看向刘阳道“阳儿!”
刘阳看着我说“师母,阳儿一直尊敬师傅,也尊敬你,从未将你当做外人。今日,她非死不可。她既然心有不甘,阳儿便让她心甘情愿!”说罢看向郭圣通道“孩子的死因,为何父王没有过多追究?为何母后和宫女一指认你,父王立刻就下诏废后?隔天,你父亲,兄长,均被革职发配边疆,为何?”
我难以置信的盯着刘阳,难道……
“孩子是父王害死的。”
五雷轰顶。
郭圣通猛地摇头,发狂的吼道“不可能!皇上怎么会害死自己的孩子!不会的!你是阴丽华的儿子,你是来杀我的!”
刘阳扭开头道“父王早对你们郭氏有所戒备,你又做了皇后,父王早就想打压你们。不过是借题发挥。”
刘秀为了压制郭氏,竟然害死自己的孩子?我喘着气,只觉得呼吸困难。
“母后不知道的。我是无意中在父王和师傅那里听来的。郭长使,如此,你可愿意喝酒了?”
什么?仲华知道?
郭圣通抬起头大笑,泪水肆掠喊道“皇上,我竟然让你如此讨厌吗?恨不得立刻杀了我!好,如你所愿!”说罢,郭圣通拿起酒杯,一口饮尽了酒。
我再也看不下去,快步逃了出去。